解了木梳的咒源又找到了偷眼賊桃夭,鳳銀此番任務算是圓滿結束了。她先回醫館梳洗清理了一番準備去會上官杜若的約,下樓時遇到了剛剛外出回來的南風,便同他彙報了一下來龍去脈。出門後碰到了許久未見的阿添,於是又去秋水齋吃了個晚飯,跟阿添閒聊完發現夜色已深,便想著明天去找上官杜若也不遲,女生嘛,約會遲到一下不會怎樣,雖然她這一下是整整兩天,但杜若他脾氣好呀。
“唉,要是有手機就好了,還能提前報備一下。”抱著這樣的遺憾,鳳銀陷入酣甜的夢鄉。
翌日晌午,鳳銀仰望著上官府宅張燈結綵的紅漆大門,遲疑著不敢進去,自己只是兩天沒回來他們就這麼開心?居然掛滿燈籠慶祝?
“春花,你回來啦。”適逢秋桐路過瞧見她,趕忙跑了出來,關切的問道:“整整兩日都不見你人影,跑哪去了?”秋桐視線往下,驚道:“咦,你還撿了一隻貓!”
“我…”幸好鳳銀反應快,雙手捂住了九命的耳朵,否則不知九命會幹出什麼雞飛狗跳的事,她巧妙地打岔:“府上是有喜事嗎,挺熱鬧的啊。”
秋桐笑了笑,道:“是啊,有大喜事。昨日咱們夫人醒了,老爺決議在府裡大擺三日筵席,張燈結綵,鼓瑟吹笙,來衝了這無妄之災。還讓我拿些東西佈施給外面的乞丐呢。”
鳳銀瞄了眼秋桐手裡的東西,兩盤精緻的糕點。布個屁施,塞人牙縫都不夠。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鳳銀小聲呢喃著,直奔東院的待客之廳而去。
“今日感謝各位親朋好友蒞臨寒舍。”開席之前,上官老爺向來客們敬酒致辭,“拙荊近日身體抱恙,鄙人甚是擔憂,無心正事,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各位多多包涵。”
“哪裡哪裡,上官兄與嫂夫人鶼鰈情深,難能可貴,我等豈有怪罪之理啊。”某個富商模樣的油膩胖子起身客套著。
“是啊是啊,上官老爺愛妻如命可是遠近皆知啊。”某婦女酸溜溜的語氣,“不如趁著酒興給我們說說你們夫妻當年如何相知相守的吧,小女子可是十分好奇這其中的姻緣妙際。”明明是徐娘半老居然還敢自稱小女子。
“這…夫人覺得可說否?”上官明德徵求妻子的意見,一臉愛意。
“娘,娘…”一旁的上官明珠摟著上官夫人,撒嬌道:“女兒也想聽嘛,是不是也像我和炎哥哥那般,”上官明珠羞澀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北堂,繼續道:“英雄救美,然後芳心暗許。”
北堂聽著那句炎哥哥,劍眉微皺,突然覺得其實被鳳銀叫做死人妖也沒那麼難聽,至少他不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夫君想說便說就是。”上官夫人含笑點頭默許了。
上官明德放下酒杯,準備敘說一段美好的往事,“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還依稀記得那是一個…”
“那是一個貓兒叫/春,少女懷/春的春日下午。”洪亮的女聲突然插入,打斷了上官明德的美好回憶。
大廳外的赫然站著一個刺眼的存在,正是鳳銀。
“可就是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下午,某些人某些事卻有了驚天大反轉。譬如,瞎了十六載的深山孤女突然重獲光明,攀上了大雁首富上官家的公子。再譬如有人恩將仇報,不僅將恩人挫骨埋灰,還囚禁恩人的靈魂,寧他有冤不能伸,求死不得門。”
“你是誰!”上官夫人突然站起來大聲質問,驚慌失措的神情著實令在座的羣衆按耐不住吃瓜之心。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空中傳來淒涼悲愴的男聲,桃夭浮現,“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小瑤嘛?”
“桃…夭…”菁瑤癡癡地望著眼前這個多年來頻頻出現在自己殘破夢境中的面容,桃夭,這個名字似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多年的記憶。
“瑤兒你在說什麼?”上官明德看見夫人對著空氣簌簌流淚,又聽到桃夭二字,心中一緊,意識到了事態的嚴峻。
“小瑤,你怎麼沒有變化啊。”桃夭寵溺地看著菁瑤。
“桃夭哥哥。”菁瑤失魂般的一步步走向桃夭,伸出白皙玉手想要撫摸他面部的輪廓,可是還未觸及桃夭的臉便暈倒在桃夭懷裡。
“咦,她怎麼沒穿過去。”鳳銀驚詫。
“封印解除了,法力恢復啦。”桃夭不忘回頭給鳳銀一個桃花式笑靨。
“有鬼啊!”衆人看到的是上官夫人好端端的突然轉了性子大喊大叫,又對著空氣說話,又哭又笑的。頃刻間,樹倒猢猻散般,衆人四處逃竄起來,不一會兒宴客廳就只剩下寥寥數人。
“他們怎麼了?”鳳銀不解。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魂魄,一般只有修道之人或生來便靈感強的人才能看見。”南風和西門緩緩走了進來。
“瑤兒。”見愛妻昏倒,上官明德箭步上前接住。他看不見眼前的桃夭,只是在接住妻子的瞬間感覺到有人稍稍使了一把力讓妻子靠在他懷中。“你是桃夭?”憑著直覺上官明德對著空氣質問。
“你還記得我啊。”桃夭調侃,“上官明德,比起菁瑤你可老了不少啊。你難道都沒有壓力嗎?”
“桃夭,瑤兒對這一切都毫不知情,那些事都是我乾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就來找我吧,求你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上官明德說著說著就跪在了黃金上。
“爹,你這是做什麼!”上官明珠慌忙跑上前想要扶起自己的父親,可是怎麼也拽不起來。
“你是小瑤的女兒?”桃夭兩眼泛著桃花:“我也好想要個女兒啊。”
上官明珠鄙夷的看了一眼桃夭,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你看得到我?”桃夭驚喜的揮動著雙手。
“看來是個天生靈感很強的丫頭呀。”南風只是客觀評價,然而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句話鳳銀怎麼聽怎麼像是稱讚,她也看得見啊,怎麼不誇她。於是某種心理不平衡的情況下,鳳銀幸災樂禍地對上官明珠說:“上官明珠,這是你父母造的孽,現在時候到了報應來了。你爹今天就是跪死在這都沒用。”
“又是你這個卑賤的死丫頭!就你話多,看我今天不撕爛你的嘴!”上官明珠氣極,伸手要去打鳳銀,鳳銀也早有防備,迅速抓住了上官明珠的手,仗著南風他們都在,有持無恐地回道:
“我父母雖然只是普通老百姓但是他們不偷不搶光明磊落,我何來卑賤之言。而你的父母倒是光鮮亮麗身份高貴,但盡幹些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齷齪事。哦,差點忘了,你的母親出身好像也不怎麼高貴。”
“說的好。”北堂在一旁鼓掌助威。
“炎哥哥…你…”上官明珠氣得漲紅了臉,臉上的表情相當複雜,有憤懣,驚愕以及不解。
“在下北堂淨,假裝容三的這段日子,承蒙小姐照顧了。”北堂徑直走向鳳銀他們的身旁,笑著揮手道:“重新認識一下,我是這邊的。”
“你…你們…”上官明珠瞪著美目,難以置信,一時接受不了跑了出去。
“明德,這是…”渾厚的聲音,一位年過半百的男人出現在大廳門口。
“來了,三流。”一直沉默的西門緩緩擡起眼。
“舅舅…”上官明德喚著來人,求救道:“快來看看菁瑤。”
看見外甥女和外甥女婿一個昏迷不醒,一個神色悲壯的跪在地上以及滿屋的狼藉,魯敬立馬跑進屋來,目光觸及桃夭時,驚得臉色突變:“桃夭!你怎麼出來啦!”
“哇,好久不見啊舅舅,你怎麼還是這麼胖啊。”相比報仇,桃夭更像是來敘舊的。
“就是你設的這束魂縛?”西門把一疊符咒扔向魯敬,看著自己精心設置的符陣就這麼被輕易破解了,魯敬作爲一個陰陽師頓生挫敗感。再擡眼仔細打量眼前的同行少年,剛剛在廳外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如今站在這個少年的面前自己更是知道差距之大,遙不可及,無論外貌還是實力。於是魯敬不打自招了:
“我拜師崑崙虛,苦學陰陽五行之術二十載,奈何天資愚鈍,空長了年歲。於是我便放棄了修道,下山入世。機緣巧合來到上官家做了先生,教授明德武藝。漸漸的受世俗名利薰染,我也變得愛慕虛榮想要更多的榮華富貴,想著若是能攀上官家那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於是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孤獨無依的外甥女菁瑤。”
“那日我尋到山裡正巧看見了桃夭,我知道花妖這類靈物本性純良,便也沒有立即出面阻撓,而是在背後教唆菁瑤暗示桃夭助其雙目復明,妖嘛,手段肯定是比凡人多一點的。果然桃夭許諾送她光明,於是趁桃夭四處奔波尋覓之際,我故意引明德去山裡打獵,讓他們二人相會。菁瑤容貌過人又知書達理,明德對她是一見鍾情。我故意告知明德說菁瑤被妖怪纏身,明德那時年輕氣盛受不得心愛的女子受一點委屈,當場立誓要幫助菁瑤擺脫妖怪並且好生照顧她一生。等桃夭幫菁瑤換了眼睛之後,我便封印了他,也封印住了菁瑤對桃夭的所有記憶。同時明德派人砍伐了桃夭的真身並燒成灰燼以防萬一,隔了幾年仍是不放心便又差人砍了那片桃林……”
由於回憶過於冗長,魯敬說完後客廳陷入沉默。許久後,鳳銀先開了口,“我不太明白,你要幫你外甥女說媒和封印桃夭有什麼關聯?”這個段回憶有個很奇怪的地方,從頭到尾他們都沒問過桃夭對菁瑤的態度。
“對啊,我也不明白。”桃夭附和著,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下,自言自語:“這麼說我表弟不是死的太冤了。”
鳳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大哥,你死的也不太明白好嘛。”
“我…”魯敬畏畏縮縮的看著桃夭,“我不是怕你爲菁瑤付出了這麼多,不肯輕易讓菁瑤離開嗎。你要知道我也是爲你們好,人和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小瑤在一起啊。”桃夭急忙解釋,“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人和妖是不可能有結果的。我本來就打算在小瑤恢復光明生活安定之後,就繼續潛心修煉的,我終究最想的還是當花神啊。”
“你怎麼知道人和妖是不可能有結果的?”鳳銀好奇地問,莫非這個時代也有什麼悲愴的人妖絕戀之類的?
“小說書上說的。”桃夭笑嘻嘻的回答:“我最喜歡看小說啦。”
鳳銀忍住想揍他的衝動,問:“你不是說小說什麼的不可信,都是虛構的嗎!”
“是啊。”桃夭點頭:“人鬼情未了是虛構的,但是人妖不了情是真的。”
“你現在是實體對吧。”鳳銀笑著問,
“是啊,我現在是高級鬼。”某鬼笑著答。
“那就好。”鳳銀揮舞著拳頭衝了過去,“吃我一記友情破碎拳。”
“哎呀~~殺鬼啦,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