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裡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躺在牀上吹空調(diào),吃西瓜,看電視了。前方電視劇里正演到狗血淋頭的精彩之處,叮咚一聲,筆記本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是XX言情網(wǎng)站上的評論信息。
女孩激動地立即點開:文筆幼稚可笑,毫無邏輯,請問作者小學畢業(yè)了嗎?
這條評論在寥寥無幾的評論區(qū)裡十分顯眼,女孩本想刪掉它,轉念一想,還是決定將它留在這裡用以鞭策自己。
她輕輕敲響鍵盤,回覆道:“馬上要去大學了哦,偶會繼續(xù)加油噠。”寫完啪一下闔上電腦,撲到在被子裡,委屈地哭了起來。
江源醒來的時候,枕巾溼了一大片。
門外,螢兒輕輕推門而入,見她醒來,便取了衣物放置在牀邊,說道:“你整整睡了七日,秋水齋的那對母子一日上門好幾回,生怕我要害你似的。”
江源邊穿衣下牀,邊問道:“那你是如何打發(fā)他們的?”
“我說你得了失寐癥,晚上睡不著,所以白日一直在補覺。”
江源雙手比贊,“螢兒你真是機智。”
螢兒抿脣微笑,自嘲道:“畢竟是活了三萬多歲的老姑娘了,騙騙凡人還是得心應手的。”
江源繫腰帶的手頓了頓,回想起在上官府第一次見到螢兒的時候,她的聲音是那麼悲涼。三萬年前,年少時的懵懂情愫間接招致了一場浩劫,即使流螢原諒了她,她恐怕也無法原諒自己吧。所以三萬年來,她以螢火爲伴,藏身於在黑夜裡,唯一能做的是遠遠的看著東方,去他去過的地方,見他見過的人。
這時院外隱約傳來敲門聲,螢兒揉揉眉心,語氣略帶無奈道:“又來了,這回你去應門吧,好讓他們安心。”
“好的。”江源麻溜的穿上鞋,跑出去開門。
人間四月,草木蔥蘢,花團錦簇,滿院的芳菲晃了江源的眼睛,她直愣愣地看著門外的人,呆了片刻才冷冷開口:“怎麼是你?”
先前敲門的侍衛(wèi)離她最近,聞言立馬厲聲喝道:“休得無禮,你可知面前之人是誰?”
“我自然知道他是誰,只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江源雙手抱胸,斜睨著來人,淡淡嘲諷道:“北堂淨,李淨,還是聞人瑛玖?”
“放肆,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諱!”侍衛(wèi)正要上前教訓這個無禮的女子,忽地不知從哪兒躥出一隻貓,一爪子拍在他臉上,疼得他退後了好幾步。
臺階下,男人低低的笑了一聲,眼尾髮鬢雖侵染了些許歲月痕跡,一顰一笑間,依舊是令世間女子皆自慚形穢的絕世風華。
“你還是喚我北堂吧。”
“我可不認識這麼老的北堂。”江源惡毒的說著:“看來你這個皇帝做的也不是高枕無憂嘛,才十六年,我瞧你怎麼滄桑得跟個老頭似的了。”
北堂迎上江源諷刺的目光,坦然道:“是我自己放棄了救世之人的身份,老去總比被人遺忘好。”他眸光似水,漾著漣漪,較從前多了些許溫柔。
“那你就一個人老去吧,別來煩我。”江源冷冷別開臉。
北堂笑了笑,道:“許久不見,你也不請我進去坐坐?”
江源擡腳橫在門前,拒絕道:“不請。”
“你…”北堂的笑容僵在臉上,躊躇之際,身後的馬車裡傳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雙白嫩纖細的手掀開了車簾,蔻丹新染的指甲鮮豔奪目。女子彎身下車,款款走至在北堂身邊,低聲取笑道:“誰讓你那日不邀請人家進馬車避雨,活該。”
北堂沉下臉,訓道:“你閉嘴。”
女子露出燦爛的笑容,朝著江源揮了揮手,問道:“好久不見,可以請我進去坐坐嗎?”
“夏子玲?”江源嘴角勾起一絲冷誚的諷笑,“你怎麼還跟他廝混在一起,他可是殺了你父母,奪你夏家天下的人啊。”
女子臉上笑意不減,言語俏皮:“沒辦法,越是這種戲劇性的愛情,越是讓人慾罷不能。”
江源微微瞇起雙眼,警惕地打量著女子:“你是,吳毓。”
“果然,”吳毓歪了歪頭,笑意盈盈:“穿越人士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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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桃花開的正旺,一簇簇粉紅擁擠在枝頭爭芳鬥豔般的盛開。春風拂過,好似落了一場桃花雨。
吳毓與江源坐在院中的涼亭裡,九命安靜地趴在兩人之間的桌底下,螢兒端來茶水點心,擺完桌後退到了一邊,卻並未走遠。
吳毓知道江源在防備她,便開口道:“無虯死後,奪舍已經(jīng)耗盡了我畢生功力,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普通婦人。”
江源不屑道:“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害,哪裡像個普通婦人,明明是蛇蠍毒婦。”
吳毓糾正她:“我生她,養(yǎng)她,原本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萬不得已時可以將她的身子納爲己用。這不是害,是公平交換,give and take。”
突然拽什麼English啊!江源內(nèi)心翻了無數(shù)個白眼,嘴上卻試探性問道:“先皇后寧步馨也是你吧。”
吳毓點頭,開玩笑道:“是我第一個馬甲。”
江源繼續(xù)靈魂拷問:“爲什麼要多次奪舍重生,是這個世界太好,還是現(xiàn)實世界太凹糟,不想回去啊?”
果然,吳毓嘴角的笑意沉了下去,片刻後纔回道:“第一,沒人能保證我在這個世界身死後靈魂會回頭原來的世界,萬一又去了什麼奇怪的地方呢。”
“第二,我孤身穿越而來,一步步坐上後位也是吃了不少苦。對我而言,皇后之位就是事業(yè),哪能輕易放棄。”
冷靜睿智,積極上進,吳毓纔是真女主吧。
江源撇了撇嘴,酸酸的問道:“你這麼追逐權力怎麼不做女帝,還可以光明正大收後宮。”
“我嘗試過。”吳毓無奈道:“但這個世界的設定是男權主導的古代社會,不是輕易能改變的,所以還是退居二線興風作浪比較安全。”
寧步馨後期,吳毓確實想過謀權篡位做女皇帝,於是私下讓人寫了許多關於歌頌女性追求自由,平等與權力的書籍小說,流通到民間各大書肆裡低價售賣。但思想上的轉變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實現(xiàn)的,她本著自己栽樹自己乘涼的想法,原本計劃在寧茵芮這代驗收成果的,沒想到遇上了西門耀那個多管閒事的小瞎子。
“夏氏的男人也就算了,北堂居然能容忍你?”江源不由好奇起來,問道:“他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你手上?”
吳毓原本也沒打算藏掖,直言道:“你知道瑛…北堂有個同胞姐姐叫斒斕吧。”
“聽說過,號稱藤川第一美人,你第一任老公不就是爲了她才興師動衆(zhòng)的遷都到藤川的嘛。”
“你別趁機戳我刀子了。”吳毓無所謂的笑了笑,繼續(xù)道:“夏子玲是斒斕的孫女,所以北堂不會殺我,只要我還佔著夏子玲的身體。”
“斒斕有兒子?”
吳毓失笑:“廢話,不然怎麼有孫女。”
江源皺了皺眉:“夏子玲的親爹不會是流景吧。”
吳毓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流景的眉眼跟現(xiàn)在的北堂很像啊。”外甥多像舅,只不過舅舅的遲暮推遲了幾十年。江源喝了一口茶水,正色道:“言歸正傳,你們今天來找我應該不是爲了聊天敘舊吧。”
八卦也聊得差不多了,吳毓如實交代:“是爲南殊而來。”
“那你們找錯人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已經(jīng)集齊龍心,龍目,以及逆鱗,目前正在雲(yún)舟山佈陣,打算復活無虯。”
“無虯?”江源擡眼看她,猜測道:“是滅世應龍的名字?”
吳毓點頭,“之前你在皇城地宮裡看到的石龍,是無虯的一縷殘魂。”
一縷殘魂就能助吳毓在後宮興風作浪近百年,不愧是有滅世實力的妖龍。
江源漫不經(jīng)心地轉動手裡的茶杯,道:“他要復活你的朋友,不是件好事嗎?”
“我的朋友無虯已經(jīng)死了。”吳毓嘆了口氣,“他要復活的應龍無虯,只是一個任人擺佈的滅世工具而已。”她不忍心看到那樣的無虯,所以要阻止南殊。
江源的目光幽幽轉向院門外,淡淡問道:“那北堂呢,他不是放棄救世了嘛,現(xiàn)在怎麼要去阻止南殊復活應龍了。”
“他現(xiàn)在可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一呼百應,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吳毓端起茶杯,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道:“南殊復活應龍,無論他是不是想滅世,對北堂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
“帝王之術,天上人間都一樣。”江源嗤之以鼻,轉念一想,慌忙問道:“你剛說南殊得到了逆鱗,那桓衣觀的巫女青鳥呢?”
沒有逆鱗守護的巫女,會淪爲妖魔爭搶的珍饈美食。
“青鳥還活著,桓衣觀設有異常強大的結界,妖魔無法靠近。”
江源舒了一口氣,垂眸低低道:“是南殊。”
“所以我覺得南殊這人還沒有完全喪失人性,現(xiàn)在還能阻止得了他。”吳毓輕輕放下茶杯,擡眼望向江源,補充道:“而且只有你能阻止他。”
“我阻止不了。”江源搖搖頭,“南殊不是還沒有完全喪失人性,相反,他已尋回了喪失的情感人性,他清醒而理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吳毓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說了好一會兒,見江源態(tài)度果斷堅決,也不再多費口舌,匆匆喝下最後一口茶,便起身告辭。
江源也起身相送,走至院門時,吳毓突然想起什麼似得,轉頭對江源道:“關於這本書,我想起些事情來。”
“當年作者回復過我的評論,那年她好像剛高三畢業(yè),跟我同一屆。我穿越時的年紀,是三十二歲,作者應該也差不多大。”她拍了拍江源的肩膀,由衷說道:“希望能幫你想起點什麼。”
江源怔了片刻,隨即點了點頭:“謝謝你,吳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