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銀姐姐。”
“鳳銀姐姐。”
江源緩緩回過神,渙散的目光轉向青鳥,疲憊憂傷的臉上,眼淚似決堤之水般,噴薄而出。
青鳥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尋著帕子幫她擦拭眼淚,“怎麼突然哭上了啊?”
“我全都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青鳥不知所云,茫然問道:“你想起啥了啊?”
江源抓住青鳥的手臂,聲音顫抖著問道:“青鳥,你知道南殊在哪裡嗎?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要找他。”
她剛剛看到的幻境應該是南殊的所見所聞,他去過她的時空,在那個房間裡旁觀了她十二年的人生。
青鳥搖搖頭,疑惑道:“你們怎麼都有急事找南大人,外面發生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了?”
“還有誰來問過你?”
“北堂哥哥。”青鳥頓了頓,又道:“我聽鳥兒們說最近雲舟山裡突然來了許多江湖術士,他們似乎在尋人,可是在尋南大人?”
“鳳銀姐姐,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三言兩語也同你解釋不清楚,”江源起身大步往外走,“當務之急是要在他們之前找到南殊,等找到南殊後,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好,那我讓山裡的動物們也幫忙尋找。”青鳥閉上眼正要施法,腦中突然靈光閃現,拉住江源,道:“姐姐怎麼不讓九命幫忙,渾沌可是有狗鼻子的啊。”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江源懊惱不已,立馬跑出去尋找九命。
兩人分頭在桓衣觀裡找了一圈,不見九命的身影,只看到螢兒孤身站在蓮池邊發呆。
江源跑上前,問道:“螢兒,你有沒有看見九命?”
螢兒輕輕搖頭,此時青鳥也跑了過來。
螢兒側頭看著兩人,疑惑問道:“作何這般著急找九命?”
青鳥如實回答:“我們想讓九命嗅出南大人的所在之處。”
螢兒瞭然地點了點頭,“確實,渾沌嗅覺靈敏,擅於尋蹤覓跡。”
江源急得眼眶泛紅,小聲嘟囔:“九命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不過,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螢兒神秘的笑了笑,道:“能讓南殊自己送上門來。”
江源心下一喜,連忙追問:“什麼辦法?”
螢兒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至江源與青鳥之間,溫柔拉起兩人的手腕交疊在一起,紅脣一張一合,咒語化作一長串梵文印刻在兩人交疊的手腕上。
手腕陡然一緊,江源不由問道:“螢兒,你這是做什麼?”
“這是生死相隨的結緣咒。”
“我們又不是戀人,爲什麼給下我們結緣咒?”青鳥看著手臂上的咒印,眸中閃過一絲質疑,“而且這與找南大人有何關聯?”
螢兒輕笑不語,擡腳往後退了一步,纖細的十指結印於胸前,倏然臉色一變,低聲喝道:“破!”
青鳥與江源俱是一驚,隨著螢兒怪異的舉動,四周不斷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響,猶如冰面破裂的聲音。
青鳥擡頭一看,驚道:“不好了,是結界裂開了。”
此時蓮池中的水突如沸騰般翻滾,不斷髮出咕嚕聲響,江源尋聲望去,見水中漂浮著一撮橘色毛團,待她走近一些,忽然從毛團裡伸出一隻粉粉的小肉球,是九命!
九命溼漉漉爬上岸,衝著江源一通:“汪汪汪……”
青鳥隨即譯道:“那個壞女人找到了結界的薄弱之處,要從裡面摧毀結界。”
“汪汪汪……”
“壞女人趁我不備偷襲我,我現在靈力盡散,你們快跑……”
“壞女人?”江源愕然望向螢兒,不敢置信的問道:“螢兒,是你偷襲了九命?”
“是啊。”螢兒大方承認,“要真讓九命先帶你們找到南殊,那就麻煩了。”
“麻煩什麼?”江源質問:“你不是說要幫我的嗎?”
“我這不是在幫你嘛。”螢兒美眸裡跳躍著妖異的光芒,嘴角的笑容越發明豔動人:“結界破了南殊自然會感應到,你就在這裡等他好了。”
“可是結界破了,妖魔就會來攻擊青鳥,同爲巫女,你不會不知道。”
九命吠道:“汪汪汪……”
青鳥譯道:“你不要跟壞女人廢話了,她早已墮惡,跟那些妖魔是同類。”
“巫女墮惡,乃滅世之兆。”青鳥驚愕地看了看螢兒,目光又轉向江源,顫聲問道:“是滅世之災的再一次降臨,還是上一回的滅世之局根本沒有破解?”
“是後者,妖龍與妖后雖然作惡多端,但無心滅世。”江源對上青鳥的目光,說道:“真正有滅世之圖的,或許是南殊。”
江源用了或許,因爲她開始有些不確定了。如果剛剛幻境裡看到的景象都是真實的,是桃夭跑錯了時空,陰差陽錯將未來的允之帶到過去成爲了虛妄僧。允之穿越時的年紀大約四十左右,那說明這個世界至少還會存在二十幾年。可按照眼下的發展趨勢,南殊有什麼理由會推延滅世時間?
“你說南大人企圖滅世?”青鳥腳步不由後退,“不可能,一定是你們哪裡弄錯了,大人那般溫柔的…”
“青鳥小心!”
江源大喊出聲,可還是來不及了,一把鋒利的長刃穿透了青鳥的身體,自她胸前突出,殷紅的鮮血順著刀刃一滴滴落下。
站在青鳥身後的螢兒,嘴角彎彎,道:“放心,我避開了致命傷。”說著她手腕轉動,一把抽出長刃,青鳥瞬間往前跌落,江源縱身撲過去接住。
鮮血飛濺到螢兒的臉上,她用舌頭舔了添嘴角的血漬,笑道:“巫女的血腥氣對妖魔來說是無法抵禦的芳香馥郁,你猜是南殊先來,還是妖魔先來。”
江源捂住青鳥鮮血直流的傷口,恨恨的瞪著螢兒,質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說過,是爲了幫你見到南殊。”螢兒妖嬈笑著,一陣濃郁的黑煙自腳下漫起,她消失了。
南殊的結界瀕臨破碎,四周的妖魔開始蠢蠢欲動。
青鳥虛弱的開口:“鳳銀姐姐你快些走,妖魔就要來了,咳咳……”
“我怎麼可能拋棄你呢。”江源嘆了口氣,“何況現在我們還中了結緣咒,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對哦。”青鳥苦笑,“那隻能等南大人來救我們了。”
“你說南大人他會來嗎?”
江源擡眼望去,空中盤旋著幾隻黑翼怪鳥,似乎在等待合適的攻擊時機。桓衣觀的結界破裂,林中妖魔羣聚於此,北堂他們不可能沒有發現異狀。他們一定躲在周圍,設下層層埋伏等著南殊上鉤。
江源收回視線,低低道:“我希望他不要來。”
“大人一定會來救姐姐的。”青鳥閉上眼睛,回憶道:“火葬師父那日,我醒來喝水,瞧見大人與姐姐坐在蓮池邊上聊天。”
“大人看姐姐的眼神,與看別人時不同。”
據說痛苦時聊天可以分散人的注意力,江源接話:“有何不同?”
“是溫柔又悲傷的眼神。”
“悲傷…”江源心口一酸,眼淚又婆娑而落。
——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無邊無際的孤獨與無法避免的死亡哪個更可怕。
——對我而言,最可怕的是無法阻止的死亡。
原來南殊說的無法阻止的死亡,是指她的死亡。
一隻怪鳥打頭陣般倏然凌空而下,豎著尖銳的長喙直直撲向青鳥,卻在距離她們三尺的地方被一道淡紫色的光劈成兩段,掉落下來,烏黑色的血濺了一地空氣中隨即浮起濃郁的血腥與惡臭味,怪鳥羣淒厲刺耳的鳴叫此起彼伏。
“南風,你別過來!”江源環望著風息樹止的四周,淒涼地喊道:“他們在這裡設下了埋伏,就等你過來自投……”話未說完,只見一根根黑色箭矢如蝗雨般鋪天蓋地向她們射過來,江源趕緊撲在青鳥與九命身上,用身體蓋住他們。
尖銳的箭鳴聲嗖嗖不絕於耳,江源緊閉雙目,眼角劃過悔恨之淚。早知如此,早前在客棧重逢之時,應該對南殊態度好一點的。
“我如何能不來。”
“如何能眼睜睜見你再次死在我面前。”
頭頂傳來溫潤似水的聲音,江源緩緩擡起頭,一襲紅衣擋在她面前,淡紫色的結界自他身後張開,將飛來的箭矢盡數彈開。
江源淚目:“南風。”
南殊凝眸望著她,柔聲道:“阿源別怕,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