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銀回到房間解釋了好久,九命也不理睬她,瞇眼靠著東方的手臂睡覺。直到桃夭慌慌張張地跑回來,它才伸伸懶腰湊了過去。
“小銀兒,出大事了!”桃夭彎腰喘氣,看上去累得不行。
“怎麼了?”鳳銀迎了上去。
“我…我剛在外頭閒逛,看到…看到二皇子一行了。”桃夭喘息一口,驚道:“西門大人要被他們帶去錦陽了!”
“西門不在這裡啦?”鳳銀斜睨著腳邊的九命,心裡敢怒不敢言。這個可惡的九命,既然早與西門斷了神識,那她煞費口舌的解釋半天,不是對貓彈琴嘛。
“你在哪裡看見的?”
“他們走的水路,在渡口等開船呢,末時的船。”於是一人一貓一式神朝著城西的渡口狂奔而去。
今日蘭州城的渡口人山人海,熱鬧無比,大家都想親眼目睹一把大雁二皇子的氣度風采,畢竟這個二皇子夏子初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天下霸主。更有一羣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姑娘擠在最前排,紛紛期盼著被二皇子看上,演繹一段麻雀變鳳凰的傳奇佳話。
等鳳銀她們趕到的時候,渡口早已裡三層外三層的被圍得水泄不通,鳳銀只得站在堤壩上遠遠張望。豪華大船上,夏子初站在甲板上正抱著竹籃接著渡口邊姑娘們擲來的鮮花及絹帕,僅僅一會兒工夫手裡的竹籃就滿了,他笑得格外開心。西門不在甲板上,可能是被收押在了船艙裡。
“起錨了,準備開船了。”桃夭飄在半空,皺著眉頭問道:“小銀兒我們怎麼辦,要去劫船嗎?”
鳳銀心裡急躁,出口也變得咄咄逼人,“拿什麼劫?你打得過那些皇家侍衛嗎?劫完往哪裡跑啊?”
“我打不過…”桃夭聲音細若蚊吟。
見桃夭面色怏怏,鳳銀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心中不由懊悔。她總是這樣以心直口快爲藉口,傷害著身邊的人。
九命遠遠看著盪漾的船身,琥珀雙瞳驀地一亮,一個縱身躍至鳳銀肩上。
“鳳銀,是我。”西門的聲音,是通靈術。
“西門!”鳳銀欣喜若狂,將肩上的九命抱入懷中,激動道:“是要劫船嗎?需要我們裡應外合對不對?”
“不劫,不需要。”九命的貓臉做著西門一貫清冷的表情,竟毫無違和感,“我正好要去錦陽查點事情,這是順風船。”
“錦陽那麼遠,什麼事情非得現在去查啊。”鳳銀將九命抱起,與他對視,眼眶有些溼潤:“你不要走好不好?如今北堂不知所蹤,南風下落不明,東方又昏迷不醒的,我一個人實在是應付不來。”
西門低聲道:“上官家的案子與錦陽皇城裡的人有關,我查到皇城裡有人飼養妖魔,琉璃碧目珠若是爲他們所用,滅世之局定矣。我與二皇子結了同盟,此番去錦陽便是要協助他查出那背後之人,共同救世。”鼻子有些癢,他忍不住擡起小爪子抹了抹臉,又繼續道:“我留下九命和桃夭隨你差遣,你們可暫住半醉人間,那裡我裡外探尋過,沒有妖魔的痕跡。”
“不行不行。”想到今早竹繡的所作所爲,鳳銀拼命搖頭:“那個竹繡行爲十分可疑,絕非什麼純良之輩,你還是告訴我北堂在哪裡吧。”
西門又想到了早上自己通過九命之眼看到的男衰女興之場景,心中對鳳銀的抗拒甚是不解,歪著小腦袋道:“可那人對你並無壞心,我能感知到。”
鳳銀內心暗暗腹誹:你的直覺要是準,還能被桃夭騙去眼珠?面上卻是乖巧地應承下來,“好吧,在沒找到好去處之前我們就先待在那裡。”
軟軟的肉球輕輕抵在鳳銀額頭,西門淡淡道:“此去錦陽,路遠迢迢,恐再難與九命通神識,你們一切珍重。”說完瞳仁一黯,九命扭動著身軀醒了過來,惺忪著睡眼瞇著鳳銀與桃夭,“汪”了一聲。
夏子初在衆星捧月般的歡呼聲下,揮手告別了熱情的蘭州百姓,巨槳劃破平靜的江面,激起層層漣漪。
人羣漸漸散去,鳳銀逆著人流走至渡口邊沿,瞭望著漸行漸遠的船隻,鳳銀莫名鼻頭一酸,心中默唸:“西門,你也要珍重啊。”
江邊風大,吹亂了鳳銀的頭髮,她隨手將亂髮捋到耳後,卻聽得耳邊風的傳話:“我走了,勿念。”
是北堂的風語!
“北堂。”鳳銀踮起腳,四處張望尋找。風語只能在五十米範圍之內傳遞,北堂就在附近。
人頭攢動的渡口,鳳銀怎麼也尋不見北堂,她焦急地寄語於風,一連串發問:“北堂你在哪裡啊?你剛說你走了是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裡?”
ωωω .TTKΛN .C〇 “別找了,我不會現身的。”風繼續傳來北堂的低語,冷靜又殘酷:“這救世的遊戲我膩了,後會無期。”
“膩了?”鳳銀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質問:“北堂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胡話,做背信棄義之人?”
“背信棄義?”北堂冷笑:“我應南風的救世之約,原本也是迫於局勢。而且南方一直對我有所防備,你沒來之前,東方表面與我搭檔,實際是在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如今他們二人自顧不暇,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難怪他不惜敗壞南風與東方的名聲也要阻止自己擺脫他,不是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捨,而是因爲她可以成爲他的擋箭牌。
鳳銀咬脣,強忍住內心涌動的情緒,仰頭笑道:“那這麼說你不是還得謝謝我,是我給了你行動的自由。”
“自然是要謝你。”北堂語氣微頓,淡道:“那便再告訴你一件事。”
“你不是第一個被召喚而來的異界之女,更不是什麼天選之女。選擇你的,是南風。”
鳳銀呼吸一促,心臟像是被劃開了一道裂縫,滿滿的酸澀情緒不受控制地一涌而出。
“你什麼意思?”真相來得猝不及防,她背棄過往隻身來到這個異世,本來還以爲自己是特別的存在,不想也只不過是蕓蕓衆生中的一人。
“天選之人是南風,我們都是應了他的救世之約才成爲了救世之人。”北堂遠遠望著江邊的女子,她逆著人羣散去的方向孤身站著,顯得格外落寞,“在你來之前,南風也召喚過許多異世女孩,或許她們都不適合,不久南風又將她們送回去了。”
“或許?”
“我成爲救世之人後的記憶被南風操縱過,關於那些女孩的回憶並不深刻。但與你相處的這兩年,不斷會有她們的畫面閃現,雖是看不清臉,但都是些與你性格年紀相仿的女孩。”他似乎曾經還同其中一個女孩立過白首之約,可惜他們都不會老。他定是將對那個女孩的情愫轉移到了鳳銀身上,所以最近纔會變得奇怪。北堂這樣想著,心裡平息了許多。
“這個等我找到南風,自會同他問個清楚。”鳳銀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漸漸冷靜了下來,望著攢動的人羣,目光卻很迷茫:“不過你們好歹也一起共事多年,如今他們有難,你當真要棄他們於不顧?”
遠處有陣陣琴音傳來,期期艾艾,扣人心絃,路人紛紛停住腳步嘖嘖稱讚。唯獨北堂俊眸微窄,琴中的殺意讓他明白那個女子已然等得不耐煩了。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北堂失笑,語氣冷漠且生疏,“我與他們從未同路,何來拋棄之言。就好似如今停下腳步聆聽琴樂的人羣,等這琴聲結束了自然就會各自散去,你又怎麼能說他們誰拋棄了誰呢。”北堂壓低了冪籬,黑紗掩蓋了風華,隱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北堂你別走。”鳳銀奔向了擁擠的人羣,心中滿是疑惑。從未同路?那這兩年的生活點滴都是假象嗎?他其實大可選擇就此消失,讓她這太平美夢一直做下去,何必又要來特地告訴她。
“小銀。”
“汪。”
此時,桃夭拉住了她,九命咬住了她的衣裾,阻止她繼續前進。
桃夭眼角微紅,勸道:“別去,他的心變了,追不回來的。”
“你放開!”鳳銀用力推開桃夭,甩掉九命,迅速衝進人羣裡。
“北堂…”鳳銀一聲聲呼喚著,穿梭在嘈雜的人羣中,與北堂相處的點點滴滴也串聯成片斷,在腦中回放。她不堪的時候,他笑得最歡;跟小妖怪單挑的時候,他只會喝倒彩;走夜路的時候,他還經常扮鬼嚇她;被人欺負的時候,他又會仗義出手……可如今想來,一起捉妖打怪了兩年,她最多就是受點驚嚇與皮肉小傷,而北堂倒是滿身的傷痕,還好幾次險些了丟了性命。
琴聲戛然而止,鳳銀腳步漸漸頓住,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落下,她方知曲中意,怎麼就要曲終人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