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三十五天,冬瓜終於回來了,還帶回了兩個爆炸性的消息:一是夫人在回來的路上突然暈倒了,而後便一直處於昏睡狀態(tài),原因不明。二是小姐被人英雄救美了,那人還是跟小姐有婚約的連城容家三公子容炎,容炎相貌俊美,風華絕代。
“風華絕代?”鳳銀認真的揣摩著這個詞,腦中浮現(xiàn)了北堂妖孽的臉。看著冬瓜眉飛色舞心花怒放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難道這容炎當真容顏驚人?
“是啊是啊,我長這麼大從未沒見過那般好看的男子呢,比大少爺都好看。”冬瓜已經(jīng)完全被那容炎虜獲了,全然無視了身旁的上官杜若。
“切、”鳳銀心裡記恨上官明珠給她取名春花的事情,內心對上官明珠一直有成見,“明珠小姐那種嬌縱蠻橫之人還需要人救?”
“明珠尚年幼,父母又寵溺了些,她本性應是不壞。”上官杜若難得開口替同父異母的妹妹說話。
鳳銀聽著頗有幾分的維護之意,心中怏怏不快,冷哼一聲,忍不住風言風語起來:“我猜那容炎公子也沒安什麼好心,沒準是故意設個局好讓明珠小姐跳下去,然後騙得上官家人財兩空什麼的…嗚嗚……”
冬瓜慌忙用手堵上鳳銀的嘴巴,示意她望向別院門口方向。
院門處傳來女子高昂尖銳的聲音,“你們進去給我好好搜查,任何一個角落暗格都不能放過。”說曹操曹操到,三小姐上官明珠領著一衆(zhòng)高壯男僕氣勢洶洶的踹門而入。一進門她的目光便鎖住了鳳銀與冬瓜,白皙水靈的臉上怒意難掩,厲聲質問:“你倆好大的膽子啊,誰讓你們來這裡的?”
冬瓜朝鳳銀使了個眼色,拽著她欠身解釋道:“小姐午安,今日正巧輪到奴婢們當值過來給送餐食。不耽誤小姐您處理要務,奴婢們現(xiàn)在就告退。” 說著便準備退下,卻被上官明珠出聲阻止,“慢著,你們正好留下幫忙。”她的目光轉向了上官杜若,美眸有寒光射出,冷冷問道:“上官杜若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病了?”
“不知。”上官杜若別過臉,迴避她駭人的視線,“若真有此事,杜若身無長物,唯有在此願夫人早日康泰,長命百歲。” 他語調一如既往的清冽無平仄,卻令上官明珠怒不可遏,一個揚手就掀掉了面前的桌子,茶具碗筷咣咣鏘鏘地碎落於地。
鳳銀看著地上的黑釉藥碗碎片,想起這月餘每日捧著它的溫暖手感,心有不捨。褐色的湯藥流淌至她腳邊,今日熬的藥,大少爺還沒來得及喝。
“你裝得可真無辜,同你那賤妾娘一個模樣!”上官明珠怒斥,喘著氣,“剛纔舅叔公來過,說母親身無外創(chuàng)又病狀蹊蹺,疑是中了巫蠱之術。可母親向來與人爲善,博施濟衆(zhòng),受人尊敬愛戴。除了你,我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會用此卑劣歹毒之計加害母親。”
上官杜若不爲所動的往後退了一步,張開手臂,淡淡回道:“杜若心中坦蕩,清者自清。你若不信,這賤軀與陋室任君盤查便是。”他身形清瘦,在若干壯碩的家丁面前更顯得單薄孱弱。
“小姐,少爺絕不是毒害夫人的兇手。”冬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眶微溼,求情道:“他連這別院都不曾出過,又如何會巫蠱術,更沒有機會去接觸夫人啊!”
“滾開。”上官明珠一腳踹開冬瓜,指著冬瓜的鼻子罵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還有你們!都像木頭似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翻箱倒櫃的搜查!”
被點了名的家丁們如坐鍼氈般的四處散開,在屋內翻找起來,乾淨整潔的房間很快便狼藉一片。書籍畫卷散落一地,在來往的腳步中被隨意踐踏。
鳳銀看到了那日她向上官杜若討要的水墨丹青,於是忍不住上前彎腰拾起,展開一看,那日被自己不慎侵染之處被畫做了一片柿林,硃紅點點,竟是天地間的唯一顏色。旁邊題有娟秀工整的小字:願君柿柿如意。
“夠了,都住手!”鳳銀再也忍受不住,出聲制止。在衆(zhòng)人詫異的眼光下,走向上官明珠,“明珠小姐,凡事都是要講道理的。你懷疑是大少爺用巫蠱之術害了夫人,那你得先拿出證據(jù)。你方纔的一面之詞,只能說明少爺有動機,但並不能……”
“啪—”上官明珠揚手一巴掌狠狠打在鳳銀臉上,冷眼訓道:“還輪不到你個下人來教訓本小…”話沒說完就被鳳銀一個猛勁撲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鳳銀騎在上官明珠身上,伸手一個耳光扇了下去,“我這個下人就教訓你怎麼了?今天非把你打到親媽都認不出來。”
“你、、膽敢、、”上官明珠在震驚與疼痛中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本能般地一邊亂踢一邊護住自己的臉。
屋內的局勢變化太突然,衆(zhòng)人一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反倒是上官杜若率先出聲提醒家僕去拉開地上的兩人。 ωwш ⊕TтkΛ n ⊕C○
鳳銀被家僕架住雙臂強制按跪於地面,上官明珠才得以脫身,她蓬頭垢面的爬了起來,帶著委屈的哭腔,嘶吼道:“給我打,狠狠的打!往死裡打!誰打死她,賞金萬兩!”
鳳銀不屑,自己可是救世之女,怎麼可能只值黃金萬兩。
另一邊,在金錢的誘惑下,家僕們紛紛心動,躍躍而試。
鳳銀結結實實地捱了兩巴掌後,終於認清了現(xiàn)實,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冬瓜,只見冬瓜揪著胸口,不停張望院門方向,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她又將目光轉向上官杜若,卻見他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鳳銀咬了咬脣,將眼淚逼了回去。
“明珠,你鬧夠了沒!”千鈞一髮之際,有貴人駕臨。
鳳銀循聲望去,來人是二少爺上官不貳。
“春花,你沒事吧?”秋桐將鳳銀扶了起來,鳳銀感激的朝她點點頭。秋桐是二少爺?shù)氖膛隙ㄊ撬o偷偷報的信了。
“二哥?”上官明珠驚詫上官不貳的突然出現(xiàn),怒氣不消反漲,瞪眼質問:“你怎麼來了?是誰給你通風報信了?”如毒蠍般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再不來你還不得鬧出人命來。”上官不貳走上前,伸手溫柔地替她理了理亂髮,先發(fā)制人以柔克剛,道:“是容三公子尋不到你,叫我?guī)兔φ艺摇D氵€不快些回屋梳理梳理,要是容三見了你這副模樣,日後哪敢娶你哦。”
“是炎哥哥找我?”上官明珠提及容三的瞬間面上怒氣全消,變得喜笑顏開,“我這就回屋收拾去,哈哈哈。”說完便什麼事也沒發(fā)生過似得疾步離去。
見小姐走了,衆(zhòng)家僕也識趣地俯身告退,這場別院鬧劇終是得以收場。
“春花,你說你逞什麼能啊!不要命了啊!”冬瓜嘴上責備不停,眼中卻是藏不住的心疼,“臉都腫了,疼不疼啊?”
“小春花,聽說你剛剛把明珠按在地上打了。”上官不貳驚歎,湊了過來,眉眼含笑,“沒想到你身手這般厲害,以後來我院裡伺候吧。夜長夢多,少爺我又風流多情,身邊需要個人保護。”
鳳銀知道上官不貳是好心,怕上官明珠日後爲難報復她才如此提議的。她心頭一暖,擡眼仔細瞧了一下上官不貳,明眸皓齒,油頭粉面,果然絕非良配,遂果斷拒絕道:“謝二少爺錯愛,春花承受不起,明日就辭工回鄉(xiāng)。”說著便要回去收拾行囊。
“等一下,”上官杜若突然叫住了鳳銀,鳳銀本想置之不理,可惜雙腿不聽使喚,乖乖的站在原地等著他。
上官杜若伸手遞給她一個藥瓶,目光掃過她微微紅腫的臉,語氣平淡,“早晚洗漱後擦拭,消腫化瘀的。” 他的雙手修長白皙,瑩潤如玉,不似臉那般蒼白病態(tài)。
鳳銀怔怔地望著上官杜若的手,與他朝夕相處的片段在腦中閃過。這好像是上官杜若第一次主動向她伸出了手,以往他總是被迫接受著她的‘好意’。對啊,他本來就是清冷孤僻之人。是她不好,入戲太深,自作多情了。
“不用了,”鳳銀臉上火辣辣的疼,疼得淚都要落下來了,轉過身,吸了吸鼻子,回道:“奴婢皮糙肉厚,百毒不侵,用不著浪費大少爺?shù)牧妓帯!闭f完,便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百毒不侵,小春花果然厲害啊!哈哈哈。”上官不貳看著鳳銀的背影,笑得合不攏嘴。
秋桐見這熟悉的笑容,心中滋味難言。
“咳咳咳…”上官杜若一陣猛烈的咳嗽,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咚—”
“大少爺”
“大哥” ……
*******
鳳銀一口氣跑回了丫鬟們住的偏房,在自己牀位下的地磚裡摳出了私藏的銀兩後,背上小包袱就準備走人。此時,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熟悉的嘲諷聲,伴著陽光一同飄了進來,“喲,看來上官府伙食不錯啊,才兩個月不見,你倒是渾圓了不少。”來人當門而立,精緻的面上泛著妖異傲慢的笑容。
是鳳銀的‘好隊友’,北堂淨。
“北堂!”鳳銀又驚又喜,但仔細一品他的話,立即羞惱不已,回嘴道:“現(xiàn)在就是流行打腫臉充胖子,看不慣別看,死一邊去。”說著便使勁推開擋門的北堂,被他輕易接下。
“啊——”手腕在剛跟上官明珠打架的時候被咬了一口,正好被北堂抓住了痛處。疼得鳳銀不禁叫出了聲,眼眶瞬間紅了。
北堂慌忙鬆了手,低頭看著她紅腫的臉和手腕,眸底黯了一黯,心頭頗不是滋味。就像自己的狗被人打了,雖然他平日也不怎麼金貴那狗,但也不代表是旁人能隨意動的。這般想著,眼前可憐巴巴的鳳銀看著尤似搖尾乞憐的小狗,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鳳銀亂糟糟的頭,口吻前所未有的溫柔寵溺:“真是的,不過是與人鬥,怎麼把自己弄得比同我捉妖時還要狼狽。”
北堂要是繼續(xù)跟她鬥嘴也倒好了,這突如其來的溫柔恰似春雨,潤物細無聲般瓦解了鳳銀倔強的盔甲,她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委屈,一把抱住北堂的細腰,淚水決堤而下,哽咽著說道:“北堂,我還是跟你一起去捉妖吧。我發(fā)現(xiàn)人比妖可怕多了。”摸不透,捂不熱,壞得很。
“傻丫頭,向來如此,人比妖可怕了不知千倍萬倍。”北堂黑眸微闔,眼睫低垂?jié)饷芩粕龋H有深意地說:“妖可誅,魔可滅,唯有人心不可防。”
鳳銀抱著北堂的手緊了緊,內心深處似乎有某種壓抑了許久情緒急切想得到排解發(fā)泄般似的,哭得更厲害了。
抽抽搭搭的哭聲令北堂覺著心中有些煩躁,他不耐煩的蹙眉,用手輕輕拍打她顫抖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我?guī)湍銏蟪鹧u,你莫要再哭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鳳銀擡臉望他,漸漸止了啜泣,神情有些恍惚,道:“就是剛剛突然有種人生好苦的悲傷情緒涌上心頭,控制不住的想哭啊。”
“現(xiàn)在好了?”北堂不確信的問道,她頭頂正好碰到他的下巴,翹起的碎髮蹭得他有些癢。
“嗯嗯,好了。”鳳銀點頭,有些不捨地鬆開了北堂的腰,看見他胸口溼了一片,略帶歉意的說:“不好意思啊,把你的新衣服弄髒了。”
“什麼新衣服?我最近沒有置辦過新衣…”北堂順著鳳銀的視線看到自己慘烈的胸襟,又溼又皺,還沾著可能是鼻涕的粘稠東西。北堂心中有些慌,這身衣服是問東方借的……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秋桐疑惑的聲音,“容三公子,您怎麼在這裡?”她奉二少爺?shù)拿鼇斫o春花送藥膏,不想?yún)s撞見小姐的未婚夫在下人的寢室裡跟丫鬟摟摟抱抱的場面。
“容三公子?”鳳銀不可置信地望著北堂,剛纔情緒低落沒太注意,北堂今日衣著相當華麗,內襯白玉綢衫外罩湛藍色錦袍,腰繫幽紫束帶,下墜玲瓏白玉,玉上刻著一個大大的璃字。
鳳銀的眼淚又要落下了,她弄髒了東方的衣服。
“正是在下,”北堂狹長黑眸閃著戲謔的光,低頭輕聲說道:“假扮的,你先別急著走,看我怎麼幫你報仇。”說著又扭頭對秋桐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上官府太大了,容某不甚迷路至此處,正在同這位姑娘問路呢。”
秋桐將手裡的藥瓶塞回衣袖,對北堂欠身,道:“奴婢給您帶路吧,明珠小姐在等著您呢。”
北堂頷首,聲音似謙謙君子般溫柔敦厚,“那便有勞秋桐姑娘了。”
“公子客氣了,這邊請。”秋桐微微臉紅,驚於容炎竟然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見北堂要走,鳳銀扯住他衣角,低聲問:“怎麼幫?”
北堂回眸一笑,顛倒衆(zhòng)生,“先騙她身心失陷,再奪她家萬貫家財。”
風將他的答案帶入她耳中,‘風語’是北堂特有的能力之一,特別適合用來傳遞情報,說人壞話。
鳳銀看著他妖嬈遠去的背影,忍不住送他四個字,“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