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的晚上,月淡星疏,夜空比往常都要昏暗一些。鳳銀收拾完行李後,點了盞油燈,坐在窗邊的藤椅上小憩,眼睛卻時不時掃向窗外的街道,似在等待晚歸之人。
鳳銀在窗邊趴了好一會兒,嗅著樓下的淡淡花香,倦意陣陣襲來……
“您孫女這生辰八字,五行嚴重缺水,取名字得取跟水沾邊的。”
“那,叫酒酒,流流,濤濤,源源?”
“源源吧,女娃娃嘛。”道士模樣打扮的中年男人,自攤位雜書下取出毛筆與紅紙,準備落筆:“您貴姓什麼來著?”
淳樸的老者如實答道:“免貴姓江。”
“江源源…唉喲,水有點多呀。”道士用筆糊掉了最後一個字,然後將紅紙遞給了老者。
“江源,好名字好名字。”老者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源…”
“江源…”
“江源…”
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叫人無法順暢的呼吸。鳳銀迷迷糊糊睜開眼,熟悉的深藍色帳頂,意識漸漸清晰,胸口溼溼,癢癢的,又麻又熱的怪異感覺一陣陣化開,傳遍全身,叫她使不出半點力氣。
“竹繡,你在做什麼?”鳳銀驚駭不已,慌忙的想要推開他,卻發現四肢百骸皆軟綿似水,全然使不上力氣。身上的衣服也被掀得堆疊在脖子下方,遮擋住了視線,身體雖是動不了,腦子卻是越發清醒,竹繡那廝在做不軌之事。
竹繡聞聲擡起頭,弓起身子直勾勾盯著衣衫不整的鳳銀。他面色陰冷,黑眸深處透著幽幽的碧光,似魔障了一般。
“你怎麼…啊…”
“竹繡,你瘋了啊?你快放開我!”
竹繡抽回了手起身下牀,並不是要放過她,而是退到她腿邊,伸手握住她的雙腳,低沉暗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不放,此生不放。”說完便俯身而下,吻了上去。
“你…混蛋……”強烈的感/官刺激令鳳銀的眼前水霧氤氳,意識也漸漸混沌。
好一會兒,竹繡終於捨得鬆開她的雙腿,他又壓了上來,雙手撐在鳳銀兩側,額頭,眉頭,眉心,眼睛,鼻子,嘴巴一點點吻下來,炙熱又虔誠的吻。
鳳銀緩緩閉上了眼,她已拒絕不了他,心動了,身體也不由自主跟著沉淪。
竹繡又吻了吻她的耳廓,耳垂,頸後,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肩頸處。他伸手想要幫她褪去那礙事的衣物,可那下面有該死的致幻陶笛。
看著鳳銀緋紅的臉,竹繡胸膛起伏的厲害。這陶笛就像可憎的南殊一般多餘礙事,他與她之間明明不該有任何的隔閡。思及此,他決然扯開她脖間的衣物,卻發現她細膩白皙的脖頸上掛著的竟然是一條珠花瑪瑙吊墜。
竹繡的呼吸凝滯了,他顫著手去碰觸那吊墜,沒有幻像,沒有心魔,這只是一條普通的吊墜,是他年初送給她的新年禮物。
竹繡突然低低笑起來,笑聲沉沉而啞,自喉嚨深處不斷溢出。
竹繡這般古怪的笑,鳳銀不曾聽過。等她羞答答地睜開眼,發現他已然平躺在自己身側。
竹繡漸漸止了笑,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我贏了。”
鳳銀羞惱地睨了他一眼:“你在胡說什麼,快點解了我身上術法。”
竹繡乖乖聽話地解開了設在她身上的束縛,果然立即被一腳踢下了牀。
鳳銀用被子裹住了身體,見他坐在地上怔怔盯著自己,嗔他:“快去給我熱洗澡水,身上全是你的口水,臭死了。”
“好,爲夫這就去。”竹繡爬了起來,朝著門口走了幾步又折回來,眼底漾著曖昧的笑意:“不過夫人身上可不止有我的口水……”
鳳銀起初不明他的意思,直到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脣。眼前驀然浮現方纔那些血脈賁張的不堪畫面,他剛剛用嘴巴親完她那裡後,又親了她的臉!
“你不要臉!”鳳銀羞得無地自容,索性連腦袋也鑽入被子裡裝死。
竹繡嘴角彎起一抹淺淺的苦笑,戀戀不捨的收回了視線,轉身朝著門外走去。他每走一步,眸中的幽光便黯淡一分,直到跨出了門檻,瞳裡倏然一黑,他僵在原地,再次擡眼,目光變得陰冷凌厲。
竹繡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雋秀的面容緊繃,好似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連聲音也陰冷刺骨:“真是,貪婪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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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的清晨,停靠在碼頭邊的一艘中型客船上,腳伕們爲賺一些小費,上上下下的來回搬運著行李,若是有幸遇上出手闊綽的客人,搬這早上一小會兒一天都不用幹活了。所以當衣裳楚楚的竹繡出現在碼頭之時,立馬就被空閒著的腳伕圍住了。他們原本行李不多,奈何小段人逢喜事精神爽,送了十多壇自釀的桃花酒,竹繡只得來挑了兩名腳伕回去幫忙搬運。
重物很快都搬完了,最後剩下一個衣物箱鳳銀本想自己拿,正巧有個腳伕折回來拿遺落的扁擔,見還有一個箱子,便主動提出幫忙。其實他的賞錢已經領到了,竹繡給的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他心裡十分了感激,也欣然樂意再爲這對年輕大方的夫婦跑上一趟。
鳳銀推辭不過,只得鬆了手任由腳伕將箱子抱了過去,腳伕憨笑著接過箱子,難得與年輕女子獨處一室叫他有些心猿意馬,一時疏忽沒注意到地上橫著的扁擔。於是伴隨著哐當聲響,腳伕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箱子也掉落於地。
“夫人,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腳伕連連道歉,看著地上散落的衣物爲難道:“俺身上髒,碰不得這些乾淨衣裳,還得勞煩夫人自己拾一下了。”
“沒事沒事,我自己來,倒是你沒摔傷吧?”鳳銀一邊詢問,一邊收拾著地上的衣物。
腳伕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回道:“俺皮糙肉厚的無礙,謝夫人關心。”
“那就好。”鳳銀直起腰,有什麼東西自手中的衣物裡掉了下來,落在腳邊發出咚的一響。
腳伕下意識投去探詢的目光,掉落於地的竟是一枚森然怵目的鬼面具。
鳳銀愣了愣,隨即飛快彎腰撿起面具藏在了衣物中一道丟進了箱子,吩咐道:“好了,你快些搬走吧。”
腳伕不敢多問,抱起箱子就大步走了,他直覺的認爲自己幫了倒忙,愧疚的情緒令他腳步越走越急。
等鳳銀慢悠悠的走到碼頭,船上的客人基本已經安頓好了。竹繡站在甲板上朝著她揮了揮,面上帶著嫣然笑意,心情好像十分的好。
鳳銀擡頭望向他,那個動亂之夜的記憶倏然再度浮現腦中,原來竹繡就是站在屋頂上拉弓射虛箭嚇唬她的鬼麪人。
竹繡見鳳銀上了船,笑意盈盈的迎上前去。
“怎的這麼久纔來,我差點以爲自己被拋棄了呢。”
“同小段囉嗦了幾句,耽誤了時間。”
一問一答,旁人還以爲又是哪家約定私奔的野鴛鴦。
“夫人臉色怎麼這般蒼白,莫不是昨夜受了涼?”竹繡說著伸手想要鳳銀額頭,卻被她側臉避開。他也不惱,轉而捉住了她的雙手,十指相扣,緊密貼合。
“夫人心情不好?”
鳳銀擡眸看他,眸中情緒複雜難辨,問道:“你那日說願拋下一切隨我歸隱,可是真心話?”
“自然是真心話,夫人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下毒誓。”竹繡作勢伸出三根手指便要對天發誓,手勢舉了少頃,卻遲遲不開口。
“你不是要立毒誓,怎麼不說話?”
“通常不都是會阻攔一下嘛……”竹繡無奈的聳了聳肩,半推半就的開口道:“我沈輕寒對夫人沈氏所言,句句真心發自肺腑,若有半分虛假,必肝腸寸斷,不得好死。”
“若有半分虛假,夫人沈氏必肝腸寸斷,不得好死。”鳳銀定定望著竹繡,語氣不容商榷:“把後半句換成這句。”
“夫人你,”竹繡眼中閃過詫異之色,旋即展顏笑道:“你竟是這般喜歡沈氏這個稱呼,那我以後都喚你沈氏…”瞥見鳳銀面色越發的不好看,他只得收斂神情,正色道:“我沈輕寒對夫人沈氏所言,句句真心發自肺腑,若有半分虛假,我夫妻二人必肝腸寸斷,不得好死,死後同穴。”
“誰要與你死後同穴。”鳳銀試圖抽回被迫與他十指緊扣的手,卻沒能成功。
竹繡的手握得更緊了,“自然是沈氏你了,我們生同衾死同穴。”
“別叫我沈氏。”鼻尖傳來熟悉的淡雅香氣,躁動的心莫名安定下來,鳳銀撇了撇嘴:“我叫江源,江河的江,源泉的源。”
竹繡鬆開了手,伸臂將她摟入懷中,低頭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那我以後喚你阿源。”
阿源,阿源,阿源,他的眼裡,聲音裡滿是寵溺,溫柔至極,令江源淪陷得徹徹底底。
鳳鳴和鸞吹夢醒,銀花火樹照夜明,再見了鳳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