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心中的殺意，讓白若嫺自己也驚到了。後來，大臣們說了些什麼，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隱隱覺得上面些血跡。她輕吐出一口氣，餘光看了眼正位上的楚瀾側，他的平靜超出了她的預料，心中有些不安，莫非，他真打算將蕭玄爍立爲儲君？

出了朝殿，白若嫺愈發覺得心神不寧了，本打算回寢宮看看玄代，也不知自己心中在想些什麼，竟轉頭向蕭玄爍的學堂走去。

學堂中都是子弟，蕭玄爍入學初期，秦依媣身在冷宮之中，在學堂中他倍受欺負。白若嫺站在窗戶一旁，看向前排中央的玄爍，他粉雕玉琢的臉上滿是認真，漂亮的眼睛帶著才氣，是個讓人忍不住憐愛的孩子。

以往被欺負的孩童，現在在學堂中受盡師傅和同窗們的喜歡，無論是從才學還是從爲人處事上，蕭玄爍做的都格外優秀。看著他，再想想玄代，白若嫺心中萬般無奈。

蕭玄代許是感覺到了窗外的目光，他回過頭去，正對上白若嫺的視線。兩人的目光交織了片刻，蕭玄爍手中的筆停了下來，剛好師傅說道下課，所有的學生都起身給師傅行禮，唯獨他呆了很久，才緩緩站起了身。

手邊的宣紙已被墨打溼，他低下頭，將筆輕放到一旁，轉身走出了教室。

“玄爍。”見他將要從身邊走過，白若嫺叫道。

“兒臣給娘娘請安。”蕭玄爍的腳步頓住了，他並沒有擡頭去看白若嫺，躬了躬身子，行禮道。

這個言行舉止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孩子，讓白若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凝目看了他許久， 見他同樣一言不發，微微有些尷尬，便開口問道：“玄爍今年幾歲了？”

沒有想到白若嫺竟開始關心起他來了，蕭玄爍有些驚訝，抿了抿脣，回道：“兒臣今年六歲了。”

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和楚瀾君極其相似，白若嫺微微一驚，突起一個念頭，手不自覺地伸向蕭玄爍。她緩緩蹲下身子，手已放在他的肩上，六年前天兒墜崖，未尋得屍骨……

在即將要拉下他肩上的衣衫時，蕭玄爍猛地後退了兩步，眼中帶著錯愕。他時刻都防備著白若嫺，雖然面上爲表達出來什麼，但對她一直心存著恨意和畏懼。

白若嫺的手就頓在了那裡，秦依媣的面孔徒然闖進她的腦中，她愣了片刻，站起了身，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師傅從一旁走來，沒想到白若嫺會親自到學堂來見蕭玄爍，他對她行一大禮，然後自然地將蕭玄爍拉倒身後，對白若嫺說道：“上課的時辰就要到了，皇后娘娘可要移步室中？”

師傅有意護著蕭玄爍，白若嫺並不是看不出來，她恢復常態，淡漠地說道：“不用了，本宮乏了。”

她轉身離去，心中許久才恢復平靜。

去學堂本是一件小事，但在立儲的風頭上，卻有人格外關注此事。

白若嫺在殿中品茗，身旁的香爐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氣，她將茶盞安放到一旁，回想起當年葉離涵拿香料說事，讓自己遠離楚瀾君。

她抓了一把香料，這比葉離涵宮中的香要好上多倍。世事變遷的如此快，如今葉離涵已成爲別人手中的一縷冤魂，而她卻是楚國高高在上的皇后。不由輕笑了一聲，也不知是無奈還是怎地，鬥到了最後，還是沒有算清誰輸誰贏。

“皇后娘娘，參政求見。”宮中侍女跪於下方，報道。

白若嫺目光一頓，將手中的香料放了回去，然而她，還要繼續和別人鬥下去。

她擡眸，說道：“傳。”

參政大人的勢力在朝中不容小覷，他也是最支持立蕭玄爍爲儲君的大臣。

兩旁侍女拉下紗幔，遮擋住了白若嫺的身影。

白若嫺端坐於主位上，注視著下方躬身行禮之人，言：“朝臣私下面見後宮，可論罪處置。”

雖是打趣的話語，卻又帶著絲冷意。這些大人上位，當年有不少可是她的功勞，如今到了立儲之時，卻個個翻臉不認人了。

不過，參政大人的何人也？怎會受白若嫺的威脅，他手中的勢力，足以可以將白若嫺廢掉。他乾笑一聲，回道：“爲了國家能立賢德的儲君，下臣即使粉身碎骨也毫無怨言。”

白若嫺扶正髮髻上的珠釵，命令道：“賜座。”

“參政大人是爲大皇子而來？”白若嫺說話向來乾脆，今日同樣直接與參政進入主題，倒也不怕得罪了他。

“下臣爲國家社稷做事，怎會偏袒大皇子一人？”參政的目光有些犀利，似乎可以透過眼前的一切看清楚白若嫺的心事。

“大人何意？”白若嫺問道，心知此人難以對付。

“儲君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都應博學多識，懂君王道德。大皇子年長與二皇子，所懂的道理自是比二皇子多一些。況且，兩人兄弟感情向來甚好，倒不如，讓大皇子下了學堂以後，過來教導二皇子讀書習字，將來無論誰爲儲君，對國家來說都是一件喜事。”參政道。

若不是被紗幔擋著，參政必能看見白若嫺有些難看的臉色，她緊擰著手中的絲絹，語氣還是保持著平淡：“大皇子學業繁忙，怎能分神去幫助二皇子學習。”

白若嫺豈不知道他心中打什麼算盤，若是真的將蕭玄爍放到了她這裡，她就要全權負責蕭玄爍的安全，不僅她不能動手除她，反而還要護他周全。養虎爲患的事情，她怎會去做！

參政微微一笑，他站起了身，對白若嫺拱手一禮：“是兄弟兩人共同進步，又何來分神一說，娘娘多慮了。此事，下臣會盡快報給皇上。下臣還有其它事情，就先行告退了。”

白若嫺強壓著怒意，卻沒有任何法子對付他，只能看著他離開。她握住手邊的茶盞，險些將它摔倒地上，一忍再忍後，還是將茶盞重重地放回原處，沒有對宮中下人做出失態的舉動。

是夜，白若嫺來到楚瀾側的住處，本想與他商議參政大臣所說的一事，推門而入時，迎來的確實濃烈的酒氣。

她不由皺緊眉頭，探頭想殿中看去，楚瀾側正批閱著奏摺，手邊卻放著一罈罈酒。

“皇上。”白若嫺走到楚瀾側的身旁，一手放在他的肩上，看著地上已經空掉的酒罈，想要勸告的話語卻不知該如何出口。

楚瀾側明顯帶著醉意，他沒有迴應白若嫺，每批閱一份奏摺，就會端起一旁的酒罈猛飲幾口。酒水常常會嗆得他，白若嫺想要給他擦拭嘴角，卻被他用手擋了回去。

“朕，不要打擾朕。”楚瀾側對白若嫺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白若嫺將他手中的酒罈奪了過來，丟給了一旁的下人，冷斥道：“下次若再這麼放縱皇上飲酒，你們統統處死！”

很少見白若嫺對下人發脾氣，楚瀾側擡眸瞥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道：“別對他們生氣，是朕自己想喝酒。”

他伸手拿回了下人手中的酒罈，命令他們都退下。楚瀾側輕輕拍了拍白若嫺的手背，說道：“皇后，你近日都消瘦了，是宮中膳食不合胃口，還是……”

“皇上，臣妾求你不要再飲酒了，這樣下去，你身子會支撐不住的。”白若嫺打斷他的話，見他用酒來躲避些什麼，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了。

“你在關心朕嗎？”楚瀾側將酒罈放到一旁，握住硃筆的手有些顫抖，身子像是不受他的控制了般。

“臣妾日日都在關心著皇上。求皇上不爲他人，就爲了自己，好好保重身子。”白若嫺將他手上的東西拿開，想要扶他去休息。

楚瀾側聽聞她說的話，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卻沒有讓白若嫺察覺到。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中拉起，讓她背靠著桌邊，正對著自己，道：“皇后，還是那麼溫柔動人。”

他的目光定在她的五官上，卻又不像是在看她，眼中失去了神采，冰冷的手輕撫上白若嫺的臉頰，帶著酒氣的氣息撒在她的耳旁，道：“我好想你。”

白若嫺誤以爲他想對自己做些什麼，可不知道他話中真正的含義。

楚瀾側將她擁在懷裡，頭趴在她的肩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白若嫺的香意，再也不是曾經那種清香了，宮中奢華的香粉掩住了她本來的氣息，讓他不禁覺得有些陌生。

他抱著她，再也難尋以往的安心。桌子的暗格處，藏滿了‘楚瀾君’傳來的書信，當然，也有很多‘她’給楚瀾君的信。到底是他在漸漸失去她，還是，他從來都沒有懂過她呢。

白若嫺任由他這樣靜靜抱著，可老天偏偏連著最後一點平靜都不肯留給他，窗戶微微開著，夜裡的風帶著涼意進入殿中，隨著咻的一聲，一支長長的羽箭刺了過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