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九章 舉座質疑驚堂木 一一拆穿西洋鏡
聽到高星這樣的質問,最先笑出來的不是豆子和靈兒,也不是跪在堂下的楊純和小嚴,而是一直坐在一旁而不茍言笑的左大人,那種笑,從心底裡散發出來,偶有幾分玩味,笑得讓高星心頭一虛,只是有些疑惑的看著面前的左大人,忍不住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哪裡說錯了。
而一直站在高星身後的師爺徐世朗,已然是滿頭大汗,即便看不出汗珠,卻也是險些要將身上的長衫褪去。
楊純很顯然已經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切,便笑道:“敢問高大人,您如何憑藉這些鼠竊狗偷的事情來肯定,如此嚴重的滅門慘案是我所爲?”
高星迅速冷靜下來,告誡自己,一定要穩住,便用驚堂木使勁一拍,接著笑道:“這是什麼樣的情況?難道還不清楚嗎?你看看你的罪行,用這褶子來寫,都有如此厚重的一層,還不是惡貫滿盈、罄竹難書?”
楊純輕笑道:“如果讓大人總結一下,您也會說我是鼠竊狗偷之輩,是的,我的罪行的確是罄竹難書,可是您有沒有仔細看一看,除了偷東西之外,我什麼也沒有做過,別說是殺人,就算是個狗,我也不會動手殺它的!”
高星一慌,轉念一想,又接著道:“這些只不過是些有力的佐證,證明你爲人奸險,的確是只能證明你鼠竊狗偷,但是這只是記錄在案的,有誰又能保證你沒有身負血案,而逃脫在外!”
的確是個聰明的反駁,可想著楊純雖然是個慣偷,但是一直都是愛好聽書,像這樣對簿公堂,已經是聽過了無數次,這樣簡單地反駁,倒還是難不倒他。
只見他輕笑道:“既然大人如此說,那恕賤民造次,敢問大人,既然您也會說,這只是記錄在案,有誰能保證我沒有身負血案,反問大人一句,那又有誰可以證明,在下有身負血案?”
此話一出,問到堂上的高星啞口無言,這便是最好的反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但是高星爲官數十年,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索性將驚堂木一拍,大聲喝道:“好你個無恥之徒,撇開這個不說,你當場被捕,人證物證俱在,鐵證如山,又豈是你這樣的幾句油腔滑調就能輕易脫罪的?”
說罷,便示意身後的徐世朗,只見這徐師爺向身後的捕快使了一個眼色,這捕快連忙將兩件血衣放在托盤上,拖出來,放在堂下。
高星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厲聲道:“大膽狂徒,你且看看這血衣,是否你二人所有?”
楊純很認真地看了一眼,說:“正是賤民的!”
高星冷笑道:“你有何話說!”
楊純看了看一旁的左大人,只見他笑意更加濃,便接著道:“高大人,我可否將這件血衣穿在身上說給您聽!”
高星一揮手,道:“可以!”
楊純將衣服牀上,讓一旁的小嚴也穿上,衆人都看到,這兩人身上的血跡,並不是星星點點,而是一整片的,豆子的在左邊前胸,而小嚴的則在右邊,仔細一看,除此之外,並無血跡。
楊純指指自己身上的血跡,道:“諸位大人可以看一看,這衣服上的血跡,可是能輕易地說明,我們只是扶起了渾身是血的人,所以前胸沾上了死者的大片血跡,我們扶起那位死者的時候,他身上到處都是刀傷,如果真的是我和小嚴下手,那麼血一定會噴射在我們身上,懇請大人明鑑!”
在場所有的人,聽到這裡,都開始竊竊私語,交頭接耳,高星開始手心冒汗,只看到楊純瞪著自己,並沒有說話,可是堂上嘈雜,正說話的,是所有在場的官員,所以不好將驚堂木一敲來鎮定自己的情緒,只能繃在那裡。
這左大人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左右的縣令都看到了這位京城高官的表情,似乎是自己人被問住考倒,卻讓他很興奮似的,一時間倒是摸不著頭腦,便只有轉向另一位京官兒鄭浩,豆子此刻就嚴肅的坐著,什麼也不說,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要說不是來撐場面的,也不可能啊,明明是這高星自己找人來邀請他們,難道他會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看到左大人那麼明顯的反應,很顯然是站在嫌疑犯這邊,這情況怎麼會如此混亂,越看越不明白。
這倒是難住了這些觀審的縣令們,不知道該怎麼做,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人生百態僵在那裡,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物證也被楊純輕易地推翻了,這倒是讓高星沒有想到,想到將這兩個傢伙逮住的時候,開始怎麼樣也不肯承認,後來聽到要大刑伺候,便立馬就承認了罪行,還二話不說就直接簽字畫圈,豪爽得很。
其實一開始決定翻案的時候,之所以選擇這個案子,一是因爲這案子中的死者都尚未將屍體下葬,統統藏在義莊之中,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這兩個嫌煩看來傻乎乎的,沒有想到,他們不僅一點兒也不傻,反而比猴還精,頓時忍不住想要給自己兩個耳光,可惜的是,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更何況,還有那麼多人看著,就算是死撐著,也要撐住。
雖然一個鐵證還有一個佐證都被這個刁嘴的楊純說得毫無用處,但是他手中現在還有幾個親手逮捕嫌犯的捕快,個個機靈,就算是說,也不見得會輸給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嫌疑犯。
於是連忙將當日親自逮捕嫌疑犯的捕快召上堂來,徐世朗看到這樣的勢頭,自知普通人並不是楊純的對手,於是連忙將幾個不善言辭捕快攔下,直接讓總捕頭劉御上堂來做供,而這劉御也是當日親手逮捕兩人的人。
劉御一上堂來,便可看出,嚴厲苛責,眼中隱隱透露這一股子精明之氣,楊純一看,輕輕笑了一下。
高星也算是見到了救星,便對劉御道:“劉捕頭,請將當天的情況說一遍!”
劉御這纔不慌不忙將事情娓娓道來:“那日輪到屬下輪值,照例兵分兩路,尚捕頭帶著一隊十人向東走,我帶領一隊十人向東走,繞城一週,見到四處平安無事,便在城中心匯合,正準備回衙門,忽然看到更夫連跑帶滾,慌了神,跑到我們面前大喊殺人了,我們將他拉住,細細查問之下,得知他打更途經何氏醫館,便看到大門虛掩,探頭一看,只見何大夫渾身是血躺在院中,頓時嚇破了膽,已經跑了大半個城找我們!我們聽了,連忙趕往何氏醫館,纔剛剛進去,便看到跪在堂下的這一男一女兩個人站在何大夫的身邊,神色慌張,這才立刻將這二人捉拿歸案!”
聽到這裡,高星滿意地點點頭,探出頭,問一直聽得很認真的楊純,道:“劉捕頭所說,可是事實?”
楊純點頭笑道:“後來的一句是事實,前面的恕賤民不知道?!?
高星壓住怒火,接著道:“那就由我來問你,既然你說自己只是帶著身旁的這個姑娘到何氏醫館中求醫,卻爲何看到血案,不是第一時間找捕快報案,而是進入院中,還與那何大夫身體接觸?”
楊純搖搖頭說:“高大人,此言差矣,就算我是你眼中的鼠竊狗偷之輩,可是也做不到見死不救這樣麻木不仁,我們當時看到這何大夫在地上爬,原是以爲他還有救,這才慌忙上前,水知道他只是用手指指了指前面的那扇門就歪頭死了,正想找捕快,這些捕快就魚貫而入,將我們拿下,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殺人兇手!”
高星冷笑道:“狡辯!既然如此,那爲何在堂上會簽字畫押?”
楊純聽了,也跟著笑說:“大人這樣問,也就別怪賤民不知深淺,大人可還記得,我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招人的,是聽到大人說要大刑伺候!您也看到這堂上的責仗有多粗壯,就算是在硬朗之人,也不能在捱了三十大板的情況下還活生生地站在這裡,賤民皮糙肉厚,挨這三十下,頂多血肉模糊,皮開肉綻,而身邊的小嚴乃是一介女流,三十大板一挨,說不定就會魂歸九天,大人慾加之罪,何不索性承認,砍頭不過碗大個疤,我們已是前半生苦楚的孤苦之人,若是死也要被弄得不成人形,實在是天可憐見!”
聽到這裡,高星忍不住冷笑一聲,說:“這樣的時候,還會油嘴滑舌,口吐蓮花,企圖得到同情、掩蓋罪行,實在是惡劣至極!”
楊純看看身邊的小嚴,正色道:“我楊純一生都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混混,生來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只有她一直在我身邊相依爲命,就算是再苦再難,她也不曾棄我而去,也許大人認爲我在說謊,但是這是楊純心裡話,活著有她相伴,死了也有她共赴黃泉,則再苦也甜!”
一句話,說的一直跪在他身旁一言不發的小嚴,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