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階上,滕霄和鐵簫二將站在李利身旁,凝神傾聽著李利對目前戰(zhàn)局的應敵對策。
“在此之前,我軍之所以採取收縮防守的戰(zhàn)術,是因爲中原諸侯將會盟之地選在河內(nèi)郡,擺明車馬從河東進攻我軍。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撇開東都洛陽周圍的虎牢關、汜水關等京畿八關,直接攻取安邑,而後南渡黃河,攻打函谷關,兵鋒直指長安。惟有如此,盟軍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抵達函谷關。
與之相對的是,如果盟軍由河南郡進軍,那麼他們沿途將面臨包括虎牢關、汜水關在內(nèi)的數(shù)十座城池和險關,遷延時日不說,還會耗費大量的兵馬錢糧。如此巨大的開支,袁紹根本供不起;而各路諸侯也不願意一城一關的攻城拔寨,因爲兵馬折損太大,還沒等打到函谷關,他們就已經(jīng)元氣大傷了。”
李利話音未落,滕霄恍然大悟地接聲道:“難怪中原諸侯要將會盟地點定在河內(nèi)郡,原來他們早就打定主意從河東郡南渡黃河,而後直取函谷關!還真別說,這確實是一條捷徑。他們攻破安邑城後,南渡黃河,而後繼續(xù)挺進百餘里便是函谷關。如此以來,他們就可以撇開河南郡、洛陽八關,河西郡,繼而直抵函谷,逼得我等退無可退,不得不與之決戰(zhàn)!”
就在滕霄說話之際,郭嘉、馬超和李摯等將領輕步走進正堂,看到李利示意不必行禮的手勢後,他們輕輕走到滕霄身後,看著面前的錦帛地圖。
待滕霄說完話後,李利微微頷首,說道:“雲(yún)龍說得沒錯。說起來,此事也怨我太過疏忽大意,沒有儘早除掉河內(nèi)張揚,使得河內(nèi)郡成爲楔入司隸境內(nèi)的一顆釘子。繼而成了中原諸侯會盟的立足點。
我原以爲中原諸侯還會像五年前的陳留會盟一樣,率先攻打河南郡,繼而一路向西挺進,最終兵臨函谷關。卻不料,此次諸侯會盟卻是汲取上次教訓,各路諸侯通過兗州,直接在河內(nèi)郡聚集。從而直取河東郡。如此一來,河南各郡險關形同虛設,而我之前命令奉孝和徐榮二人所做的一切防禦措施全是徒勞,盟軍直接攻取河東郡,而後渡過黃河,再揮師西進。迫使我軍與之決戰(zhàn)。
這無疑是一條省錢省力的捷徑,加快進軍步伐,既能節(jié)省糧草又能避免兵馬傷亡,大大縮短了盟軍與我軍決戰(zhàn)的時間。相對而言,盟軍進兵速度越快,就意味著他們的兵馬折損越少,對我軍就愈發(fā)不利。”
“主公所言極是。”郭嘉接聲說道:“諸侯盟軍是個利益同盟體。並且諸侯之間積怨甚深,一旦戰(zhàn)事不順,盟軍受挫,敵我兩軍就會陷入膠著相持之狀。兩軍相持的時間越長,盟軍的錢糧消耗和兵馬折損就會越大,如此就能撕破他們之間的結(jié)盟僞裝,激化他們刻意壓制的矛盾衝突。即使盟軍仍然不會解體,但他們之間一定會互相提防。暗中勾心鬥角,想方設法保存實力。這樣一來,數(shù)十萬盟軍的戰(zhàn)鬥力就會大大削弱,甚至會出現(xiàn)戰(zhàn)力急劇銳減的現(xiàn)象。
果真如此的話,我軍就能從中捕捉戰(zhàn)機,一有機會就立即出擊,進一步削弱盟軍的實力。只要他們彼此間互相猜忌。互不信任,即便沒有合適的戰(zhàn)機,我軍也能在正面決戰(zhàn)中一舉將他們擊潰,繼而贏得此次司隸之戰(zhàn)的勝利。”
話音稍頓。郭嘉話鋒陡轉(zhuǎn):“然而,此次糧倉被焚,草料被燒燬殆盡,卻讓我們陷入極其不利的被動局面。截止今天,諸侯盟軍只用十六天就奪取了大半個河東郡,如今還在我們手裡的郡縣僅有安邑郡城和郡城以南的七個鄉(xiāng)亭。倘若安邑城失陷,整個河東郡都會落入盟軍之手,而我安邑大軍就不得不退守河南,進駐函谷關,繼而與盟軍決一死戰(zhàn)!”
說到這裡,郭嘉嘆息道:“半個月時間實在太短了!近五十萬盟軍之中除了白波軍,其他諸侯幾乎全都實力未損,既沒有耗去多少錢糧,又沒有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反而讓他們一路勢如破竹,信心高漲,愈發(fā)堅定必能打敗我軍的信心。這種局面對我軍十分不利,一旦盟軍渡過黃河,就逼得我們不得不與之決戰(zhàn),而我軍目前最大的忌諱恰恰就是過早與盟軍決戰(zhàn)!”
“啊!”滕霄、馬超等將領聞言大驚,滕霄神色極爲不悅地看著郭嘉,語氣含怒地問道:“軍師何出此言?難道你認爲我西涼軍不是諸侯盟軍的對手,正面決戰(zhàn)之中我軍一定會戰(zhàn)敗嗎?”
“是啊軍師,你這番話分明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馬超接著滕霄的話音,神情頗爲不忿地說道:“或許軍師加入我軍的時間太短,對我軍各營的戰(zhàn)鬥力還不太瞭解,因此纔會說出這種喪氣話!軍師可知,我西涼軍總兵力高達四十餘萬,單憑兵力對比,就與諸侯盟軍不相上下。更何況,我軍擁有十一個主力戰(zhàn)營,共有步騎三十三萬,其中戰(zhàn)騎二十一萬,步軍十二萬。此外,我軍還有遍佈西涼全境的十幾萬郡府兵,加在一起總兵力與盟軍相差無幾,甚至猶有過之。
雖然此次司隸之戰(zhàn),我軍不可能全部參戰(zhàn),仍需留下足夠兵力駐防雍涼二州和京畿長安。但是,我軍此番參戰(zhàn)的兵力也多達二十餘萬,而且全部是主力戰(zhàn)營。至於郡府兵,不過是充當輜重兵使用,僅僅負責看守城池和押解糧草輜重,不參加正面決戰(zhàn)。”
眼見衆(zhòng)將領瞪大牛眼怒視著郭嘉,李利笑聲說道:“既然是商議軍情,諸位可以暢所欲言,但是切記一點,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允許你們之間爭議,卻不容許互相攻擊,更不能亂髮脾氣,傷了和氣。諸位以爲然否?呵呵呵!”
“主公所言極是。”馬超、滕霄二人聞聲驚醒,既而與郭嘉、鐵簫等人恭聲應道。
看到滕霄和馬超二人臉上的怒容消退、神情緩和之後,李利微微頷首,微笑不語。
這時,郭嘉神色自若地對滕霄和馬超二人說道:“兩位將軍誤會我的意思了。事實上,我跟你們一樣。從不認爲我軍不敵諸侯盟軍,恰恰相反,我堅信兩軍對決之中我軍一定能戰(zhàn)勝盟軍。然而,不知諸位將軍想過沒有,在諸侯盟軍信心高漲之下正面決戰(zhàn),即使我軍打敗了敵軍,可我軍能夠全身而退嗎。又將折損多少將士呢?
換言之,我軍戰(zhàn)力強悍,戰(zhàn)騎數(shù)量遠遠超過諸侯盟軍,大戰(zhàn)之中不會出現(xiàn)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現(xiàn)象。然而,殺敵一萬自損兩千或三千的局面絕對是有可能的。這一點,你們不會否認吧?”
滕霄、馬超等人聞言愕然。既而互相對視一眼,在郭嘉雙目灼灼的注視下輕輕點頭。
郭嘉欣然一笑,說道:“那好,我們姑且把這個數(shù)字折中,將我軍殺敵一萬之下的折損人數(shù)算作兩千五百人。爲應對此次司隸之戰(zhàn),主公相繼抽調(diào)龍驤營、飛熊營、無雙鐵騎、兩萬青龍營、一萬金猊衛(wèi)和武威營等六營戰(zhàn)騎,共計十三萬戰(zhàn)騎;此外。還有武卒營和武威營的一半步卒,兩萬輜重營、一萬陷陣營,全部加起來一共二十萬大軍。另外還有數(shù)萬郡府兵負責守城和押解輜重,因爲他們不參與決戰(zhàn),暫且刨除在外。
我軍有二十萬兵馬,那盟軍有多少人呢?除去全軍覆沒的四萬白波軍,還有足足四十三萬大軍!姑且拋開我軍能不能全殲諸侯盟軍的話題,就事論事。單說這四十三萬大軍如果真被我軍全殲了,那我們要折損多少將士呢?將近十一萬將士的慘重傷亡!也就是說,一戰(zhàn)下來,我軍主力戰(zhàn)營二十萬將士最終能生還之人僅有九萬之數(shù),傷亡大半,等於被打殘了。這是最樂觀的估計,按照最小傷亡推算出來的數(shù)字。完全可以看做是自欺欺人。
暫且不說河內(nèi)張揚、黑山軍的戰(zhàn)力如何,單憑曹操麾下八萬青州軍、呂布麾下四萬部曲和袁紹麾下十五萬冀州軍,這可都不是弱旅,而是久經(jīng)沙場的精銳軍隊。單單是這二十七萬人馬就夠我們喝一壺的。我軍能夠以一敵二就算不錯了,即使我軍以一敵三,若想消滅他們,我軍至少要折損將近十萬人馬。那剩下的十六萬盟軍,我軍又當如何?
簡而言之,如果我軍現(xiàn)在與盟軍決戰(zhàn),就意味著我軍主力戰(zhàn)營最少折損一半以上的兵力。一戰(zhàn)之下,我軍雖然獲勝,但總兵力將銳減至三十萬人馬左右。諸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就意味著我西涼軍的實力與荊州劉表不相上下,而袁紹戰(zhàn)敗之後,只要他能逃回冀州,他手裡仍有將近二十萬兵馬,比我軍差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憑藉冀州五百萬人口的龐大數(shù)字,他在半年內(nèi)就能將兵力擴充到三十萬以上,而且不費吹灰之力。如此以來,天下局勢將徹底改變,我西涼軍將失去獨佔鰲頭的霸主地位,淪爲二三流角色,再也無法震懾各路諸侯,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諸侯向朝廷進貢納糧了。”
說到這裡,郭嘉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或許諸位在想,既然袁紹可以擴兵,爲何我西涼不能再次擴兵呢?那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諸位,此戰(zhàn),如果我軍大獲全勝,那麼我們就能擴軍,因爲我們不但保住了司隸,還攻取了幷州,兵馬自然會有所增加。
然而,如果我軍慘勝,那我們就不能增兵,因爲我們雖然獲勝,卻無力奪回司隸,傷亡十餘萬將士的戰(zhàn)後撫卹將是一筆數(shù)額巨大的天文數(shù)字。再加上我西涼二州目前還在減免稅賦之際,且只有不到四百萬人口,根本無力擴軍增兵。如果戰(zhàn)敗,那我們五年內(nèi)將徹底失去進取中原的實力,等到五年後,天下局勢又將大變,中原諸侯的實力將愈發(fā)強大,到那時,我西涼軍的自身處境將愈發(fā)艱難。”
等到郭嘉說完話後,滕霄、馬超、鐵蕭和李摯等人神情呆滯,發(fā)呆愣神,徹底傻眼了。
這時,李利與郭嘉對視一眼,既而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實際上,這番長篇大論郭嘉完全可以不說,因爲即使他不說,接下來等到李利說出禦敵之策時,必然要向滕霄、馬超等將領解釋原因,屆時同樣會說出郭嘉這番話。只不過郭嘉聰明絕頂,聞絃歌而知雅意,提前對衆(zhòng)將說清楚利害關係,以免衆(zhòng)將對李利的決策心存疑慮,甚至是質(zhì)疑。然而有了郭嘉這番說辭之後,李利接下來的決策就顯得極其睿智,猶如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隨即,當滕霄、馬超等人還在失神發(fā)愣時,李利和郭嘉已經(jīng)移步堂中落座,顧自品茶。
“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奉孝,我還沒有下令撤離安邑,你就提前知道了。奉孝之才智,著實令人驚歎哪!”並肩與郭嘉坐在一起,李利讚歎道。
郭嘉謙遜一笑,輕聲道:“主公過獎了。事實上,主公雖然還沒有正式下令撤軍,但今晨的一番安排已經(jīng)清晰無誤地表達出退軍之意。其實雲(yún)龍和孟起將軍等人心裡也知道主公有撤軍之意,只不過他們心有不甘,不願意承認,不願意相信而已。因爲他們覺得我軍根本沒必要退讓,完全可以和盟軍面對面地展開大決戰(zhàn),而且一定能打敗盟軍。可惜他們不明白主公的良苦用心,退讓不是懼怕,而是一種戰(zhàn)術策略;捨棄河東郡也不是懦弱的表現(xiàn),而是要讓盟軍諸侯產(chǎn)生摩擦。
區(qū)區(qū)河東郡根本不夠七路諸侯瓜分的,不管他們?nèi)绾畏峙洌囟ㄓ腥瞬粷M意,一旦分贓不均,就會激化他們之間的矛盾,繼而各懷鬼胎,互相提防。如此一來,好不容易聯(lián)合在一起的諸侯盟軍就會人心渙散,隨之影響盟軍士氣,戰(zhàn)鬥力驟降。而這正是我們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一旦人心散了,即使盟軍的兵馬數(shù)量再多,又有何懼?”
“奉孝高見,此言正合我意!”李利滿臉笑意地讚許道,隨之君臣二人相顧點頭,開懷大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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