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 同一天的更早些時候,蘇俊良在宴會邊緣徘徊,偶然聽到牆角陳宇和一個女人的對話。
他佯裝不經意地路過, 瞟到被陳宇堵在角落裡的正是滿家的女主人林榮悅。
一半是好奇, 一半是強烈的可以利用對方某些秘密的預感, 他躲在牆角的另外一邊開始偷聽。
原來, 林榮悅和陳宇早就認識。
他們曾經在一所學校裡念高中, 那個學校裡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大多數是來混著玩的。只有林榮悅與衆不同,一心揹負著家族的使命, 早早準備出國留學,一門心思都放在學業上。
陳宇被林榮悅的這份身爲千金小姐卻不驕不躁的氣質吸引, 高中三年沒幹別的就做了追求林榮悅這一件事。
終於, 在高三畢業那年, 林榮悅被陳宇打動,接受了對方示愛, 正式開啓了初戀。
那一個假期,他們兩人無比甜蜜,去迪士尼、泡溫泉、去海底世界、坐過山車……所有戀人們出現的場合都有他們的身影。
然而,在跑了小半個地球的旅行之後,林榮悅卻突然消失了, 這一消失就消失了整整八年。
沒想到, 再見面竟然是陳宇前來爲林榮悅的兒子祝賀生日的場面。
他們在無人的角落裡竊竊私語, 互訴衷腸和這些年蹩在心裡的各種不快。蘇俊良就微笑著在一邊偷聽了個痛快。
他們約定, 入夜, 賓客散盡,林榮悅會在自家後院爲陳宇留一道門, 這些年他想知道的,她都會告訴他,只求在這場兒子的生日宴上假裝彼此並不相熟。
陳宇答應了,所以蘇俊良自然知道滿家的後門是開著的,他要是想進去神不知鬼不覺的乾點什麼事情,再方便不過。
這個計劃來的過於草率,卻也目的清晰明確,他想利用醫生的專業所長神不知鬼不覺的給滿清華弄點藥水,只要對方在牀上躺那麼一段時間,城市中心的那片地就是他的。
然而,等他打著臨時從街邊買的火機,想要生澀地給自己點一支菸的時候,倉庫的門突然開了。
於是,那一支夾在手中的煙始終也沒有點燃,同時不慎掉落了那枚油綠色的打火機。
是他的兒子,那個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很有主意的小蘇朗點醒了他,讓他突然有了一個比下藥更徹底,更簡便的方法。
看著小蘇朗在一堆煙花爆竹中,猶豫了半天才撿了一支最不起眼的,蘇俊良在心裡暗罵這個小子成不了大事。
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那個稚嫩的孩童撿了他的火機,抱著一枚煙花用衣服擋著引線,在淅淅瀝瀝的雨水裡站了許久。
與此同時,蘇俊良就一直躲在角落裡看他的兒子到底能幹出些什麼。
終於,稚嫩的小手滑動火機的滾輪,終於在迴廊的臺階上點燃了那一枚煙花。
而那個狠心到在倉庫裡躲了整個晚宴的小子卻連欣賞這煙花的膽量都沒有,一猛子扎向後門,轉眼間跑得沒影沒蹤。
陳宇再返回滿家赴約的時候,滿家已經在燒焦的氣味中變成了廢墟。
最終,他再也沒有見到那個他心心念唸的女孩兒,臨了他也沒能知道八年前她突然消失的理由。
“這麼說,我爸爸,蘇俊良他原本是第一個看到火的人,他完全可以滅了火救人,可是他沒有?!”蘇朗跌坐在枯草地上,迎著冬季凜冽的風看陳宇。
陳宇滿身酒氣,似醉非醉,似乎陷入了追思昔日初戀情人的回憶裡。
“他讓那火著著,殺了那麼多人,其中還有你最愛的女人,你怎麼能就這麼算了?”蘇朗看陳宇不答話,擡手揪住了對方的衣領。
“我……”陳宇嘆了口氣,渙散的眼神飄向遠方,他慢慢悠悠地敞開自己原本就穿得不是很規整的衣服,說,“你看我這一身的疤痕,你以爲真是像我之前對你吹噓的,是和人打架得來的嗎?告訴你吧,不是,是我小時候,在福利院裡,被那裡的人虐待的。他們不給我們吃喝,大冬天讓我們光著身子在雪地裡跑以供她們取樂,洗澡的時候只給冷水……那種非人的生活,我很懼怕。
“而那個時候,是你的爸爸,那個看著大火殺人的蘇俊良給我包紮傷口,幫我扛受打罵,始終保護著我……
“在一個已經被燒死的女人和一個曾經救我性命的大哥中,我選擇了後者而已。
“朗朗,我告訴過你,有些秘密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呢。”
蘇朗從非常小的時候就很疑惑,他疑惑小舅和爸爸的關係。因爲他們明明是姐夫和小舅子,私下裡卻總以兄弟相稱,並且,陳宇似乎還很聽蘇俊良的話。
原來,跟自己和譚振一樣,這兩個人也是從小就認識的呢,並且,他們一起經歷過不爲人知的苦難。
“那麼,譚振……不,那個小滿又是怎麼會出現在Q城福利院的?”蘇朗想到那一場大火中,唯一的倖存者,不免內心淒涼。
“滿家老宅遠離市區,周圍又被樹木掩映,我到的時候,雖然明火已經被雨水澆滅,但是消防和救護還沒有到。於是,我想抓住那怕一絲的殘存希望,衝進被燒成焦黑色的房屋裡,看看還有沒有人活著。
“結果,天無絕人之路,整個宅子都被燒了,唯有林榮悅兒子睡的房子完好無損。
“我憑藉本能救了他,卻不知道要帶他去哪裡,最後想到了遠在Q城的福利院。自從我從養父那裡得到了些錢,就一直在爲那裡的孩子們改善生活。那是我能想到的最適合小朋友呆著的地方。
“那一晚蘇家也發生了不少事,你媽媽聽說你先回了蘇家,可是家裡並沒有你,然後又出去找,半路上就聽人說滿家發生了火災,於是就以爲是她的疏忽讓你丟了,說不上已經葬身火海……
“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媽媽……你媽媽的神經就開始不正常了。”
“你是說,因爲我的緣故,她才瘋的?”蘇朗問。
陳宇點頭又搖頭:“怎麼說呢,也不全是。在那之前,你媽媽就已經變得鬱鬱寡歡。她是懷著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和你爸爸結婚的。
“可是婚後,你爸爸除了和你媽生下了你,就再也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她發現在自己被大哥利用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光是心理醫生,我就帶她換了好幾個,可沒有一個能解開她的心結。她把寶都壓在了你爸爸身上,可是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愛她。後來她把重點轉向你,你卻找不到了。”
“那麼,你就看著她那樣?”談到自己的母親,蘇朗情緒變得有些不太穩定,他用近乎顫抖的聲音責問。
陳宇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嘴邊苦笑:“朗朗,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們無能爲力的,就像小時候被人虐待,我也只能硬扛著,天總會亮,時間總會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我不看他對別人怎樣,只要對我好,就是我的大哥。而你媽媽……
“你媽媽就是個自找的悲劇,我除了在心裡替她惋惜,幫不了別的,別說我,就是你這個親身兒子,不也是冷眼旁觀了這好多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