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車子已經發動了, 老馬不耐煩地從駕駛位伸出頭來往上看。
蘇朗瞥了一眼,目光掃過整幢別墅,突然想到了些什麼。
在這個家裡, 還有一個人, 他的存在似有若無, 沒有什麼地位可言, 誰都可以愛答不理, 可是他卻宛如半個主人,和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爲什麼不問問他呢?!
蘇朗記起他和譚振送走蘇少茂的那個夜晚,兩人也是這麼分析了一圈, 最後把問題的指向都歸結到了一個人身上,但是那個人總是酗酒, 口中含糊不清讓人沒有耐心, 所以總是被人忽略。
對, 爲什麼不問問他呢!
蘇朗起身,想起了他的小舅陳宇。
這些天, 蘇朗已經到了見不得手機的地步,因爲他能親眼見證自己的手機被譚振打電話打到自動關機。
每一條未接都像一道利刃劃過他的胸口,刺著他的骨肉,疼!
此刻,他再一次嘗著千刀萬剮的滋味, 打開了手機, 強迫自己忽略掉譚振的那一堆未接, 給小舅陳宇打了個電話。
陳宇那邊還是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雖然是清晨, 卻還能聽到嬉鬧的男女叫聲。
“小舅,我想見你一面!”蘇朗簡單明瞭地說了自己的訴求。
而陳宇回答的更加直接:“不見!”
蘇朗估計, 老爸蘇俊良應該早就有所交代,纔不見他的。
他衝下樓梯,對還等在車裡的老馬說:“馬叔,我求你一件事,讓我出去辦點事情,這是最後一件,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老馬在蘇家當了多年司機,一直對這個蘇小少爺的紈絝做派看不順眼,此刻更是以“老闆交代過”爲藉口,拒絕了蘇朗的出行請求。
蘇朗本來準備好心解釋,可突然就變得非常暴躁。
他本以爲,自從那次蘇俊良把以前的事都和自己說開之後,父子的關係能緩和很多,沒想到,現在看來,不過還是繼續在對方的監控下生活罷了。
於是默默點頭,對後兩步,猛地拉開車門,把年過半百的老馬一把從駕駛位上拉了出來。
經過這幾個月的洗禮,蘇朗多少被磨礪了一些,加上老馬確實有了些年齡反應速度不及蘇朗,所以幾乎是在瞬間,車上車下兩人就換了個位置。
蘇朗上車,不等老馬從地上爬起來,立刻踩了油門,對著大門的方向就衝了出去。
電子鎖沒有完全打開,蘇朗駕駛的車就已經毀壞了大門,一躍竄上了外面的馬路。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譚振從夢中驚醒,他習慣性地翻看手機,查看有沒有蘇朗打來的電話,然後又快速撥通了地宮領班莉姐的號碼。
他不知道這個靈感是從哪裡來的,彷彿在睡夢中夢到蘇朗之後,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他突然想到了問莉姐要蘇朗小舅陳宇的聯繫方式,然後通過他找到蘇家人下落的辦法。
莉姐正要收工,接了電話也是一副懶洋洋的口氣,聽到譚振打聽陳宇,翻著睏倦的白眼琢磨了一會兒,一下子報上了七八個對方可能去玩樂的地方。
譚振畢竟曾經是那個圈子裡的紅人,那些耳熟的場子是他對這個城市僅有的瞭解。
他連忙帶著大鳥小雅和自己一起去尋找陳宇的下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朗從一家會所找到另外一家會所,憑著他那A城紈絝集中營裡薰陶出來的靈敏嗅覺,最後終於在暗藏在城市北郊的一處老宅子裡找到了頹靡之後的酸腐氣息。
他趕到的時候,玻璃洋房裡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
蘇朗跨過人羣,往裡間走去。
他見慣了這種場面,看到再混亂的場景也無動於衷,心裡只想快點把陳宇找出來。
隨後,在一處半遮半掩的屏風後面,蘇朗聽到了女人急促的喘|息,和陳宇含含糊糊的調|戲。
蘇朗停下腳步,深呼吸,曾經他的小舅陳宇沒少帶他來過這種場合玩樂。
陳宇告訴他,身體滿足了心也會不那麼空虛。年紀輕輕的蘇朗居然相信過那種鬼話,在這種地方放縱成一個和自己內心完全不搭的人。
他一步步地向屏風的方向走去,快到跟前的時候,喊:“小舅,這一次不要再躲了!”
女人喘|息聲停,隨之傳來嬉笑,然後屏風被推開,果真是衣衫大敞的陳宇摟著只穿了內衣的時髦女郎。
陳宇滿身酒氣,手中還提著半瓶芝華士:“哈,我說了不見!不見!”
“今天由不得你了!”蘇朗不想再像之前Q城福利院那次,眼睜睜看陳宇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一個箭步上前,扭住了對方的胳膊。
“哎……”陳宇痞笑著丟了手裡空酒瓶,緩緩把手舉到頭頂,連連搖頭,“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哈哈哈?!?
陳宇,本地圈子裡的夜場老手,就那麼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外甥給架著胳膊帶走了。
蘇朗推陳宇上車,自己連忙進了駕駛位,一腳油門轟起來,捲起層層沙土,他順著北郊的小路一直往偏遠的地方開,他想要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到母親瘋了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然而,此刻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譚振正打了輛車跟著黑毛大鳥,尾隨在他車後的幾百米處。
譚振隱隱約約能覺察到蘇朗想幹什麼,卻沒辦法突然出現在對方面前,怕把人嚇跑。
兩輛車相隔百米,一直開到了一片未開墾的荒地,蘇朗才停下車,把宿醉昏睡的陳宇從車裡拖了出來。
譚振則遠遠地讓出租車停下,派小雅先去打探情況,自己一個人默默地靠近蘇朗他們。
蘇朗從車後備箱裡取了瓶純淨水,擰開瓶蓋就往趴伏在地上的陳宇臉上倒,他邊倒邊說:“我媽媽,到底是怎麼瘋的。滿清華的兒子爲什麼會被送去那麼遠的地方?!”
陳宇喘|息著,蹭了一腦袋灰,從地上爬起來,苦笑著搖頭:“朗朗,你可一點都不像你爸爸……”
“說他幹什麼?”蘇朗又往曾經帶他遊歷整個A城夜生活的小舅臉上潑水,“快清醒一點,說!”
“大哥真是可憐呢,有你這麼個兒子,不出意外,你就要把他送進大牢了吧?呵呵,命運還真是有趣!”陳宇說著,似乎有一些清醒,失了焦的眼神開始慢慢聚攏,目光凝聚在蘇朗怒視的眼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