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擡手去摸譚振左邊眼角上的淚痣。
在他的記憶深處,也有一個人在同樣的地方擁有同樣的痣。
他想起那個人心頭會暖暖的,可隨著時光的流逝,那人的樣貌卻是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了。
現在,在A城只要他蘇朗想要,沒有人不願意搖著尾巴來跟他做“朋友”。可是那種真誠地,想要不顧一切把自己的所有剖開來與對方分享的衝動,卻再也沒有過。
譚振微笑著拉開蘇朗的手,說:“蘇少爺,您的酒量可不怎麼樣哦。”
蘇朗抽回手翻了個身,嘴裡“切”地一下:“我整個人有一半是酒精做的,只是不習慣喝那種糙酒罷了,你懂什麼。”
譚振撇嘴,聳聳肩膀,揉著被蘇朗壓麻的胳膊腿,從牀頭櫃旁邊的抽屜裡取出新的牙刷遞給蘇朗,說:“好好好,就你精緻就你牛,你的身體裡流淌的都是82年的拉菲。去洗吧,我做早餐。”
蘇朗不慌不忙接過牙刷,又在譚振的牀鋪上伸了個懶腰活動筋骨,才晃晃悠悠地起身。
他走到譚振那不算很小的書櫃前,貓腰看了一眼,果真有幾本和土木有關的書。
他捏著牙刷趴在廚房門口,只探出一個頭問裡面的人:“你還真是A大的?”
只見廚房裡,油鍋前熟練翻轉煎蛋的譚振頓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搖頭:“沒啦,整天和各界大佬在一起,隨便讀幾本書,裝逼而已。”
“呵……”蘇朗聳肩,他就覺得A大生再不濟也不至於跑去夜總會,有身段、會來事再加上高學歷,應該只服務像他這樣的高端客戶纔對。
等他梳洗妥當再回到廚房,譚振已經做好了一頓簡易的早餐。
蘇朗坐在狹小廚房裡搭起來的臨時座椅前鼓了鼓腮,心想自己的腸胃還真是奇怪。
以往只要吃得油膩一些,必定會腸胃擰巴不舒服,跟這譚振在一起,糖油糕吃了沒什麼反應,夜市攤吃了沒什麼反應,這會兒看到油亮的荷包蛋和烤麪包,居然不但沒有反應,還有一種揪過來大快朵頤的衝動。
但身爲富家子,吃飯的形象還是要的。
蘇朗慢條斯理地用麪包片夾了雞蛋細細品嚐,只見譚振洗漱後,頂著溼漉漉的頭髮回來,捏著麪包就往嘴裡塞,還特別豪爽的開了盒奶就往嘴裡灌。
“哎……”蘇朗突然覺得譚振這樣吃飯的樣子特別爺們兒,倒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自愧不如。
兩人一起出門,關門的一剎那,蘇朗再次掃視譚振的住所,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來,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些戀戀不捨。
譚振跟蘇朗上了車,很自覺地扣好安全帶,眼巴巴地看蘇朗。
蘇朗問:“你要跟我回去?”
譚振笑著搖頭:“你忘了,昨晚上答應我的?”
蘇朗凝眉疑惑,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哦,地下車庫的事兒?回頭我找兩個保安過去幫你看看。”
譚振急切地拍蘇朗的手臂,說:“別啊,我完全有理由懷疑我那個小弟就是被保安打暈的啊,你想啊,知道那裡有個暗道的難道會是外面的人嗎?”
蘇朗無奈,看了看時間,他最近和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舅舅口中沒他有福氣的蘇少茂鉚著勁兒呢,這大清早的不去公司算怎麼回事。
但看譚振那緊張焦急的表情,連嘟嘴賣萌都用上了,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心想反正也就是順道的事兒,怎麼都得把車停到車庫裡,所以轉過身嘆了口氣:“行,去看看吧。”
車子駛進地下車庫,保安行注目禮,所有的一切和往日沒什麼不同。
譚振壓低了頭,儘量避免被監控拍到樣貌,進了車庫,一路指揮蘇朗把車往東北角的方向開。
下了車,譚振先是觀察攝像頭的布點。
當他看到可見的那幾個攝像頭,沒有一個是對著角落裡落起來的三個汽油桶時,心刷的一下涼了半截。
果然很可疑啊。
蘇朗走近那三個汽油桶,示意譚振自己搬。
譚振倒是不怕髒,立刻上手就擡。
桶雖然是空的,但一個也要近二十公斤,加上譚振平時除了牀上運動,根本沒什麼別的健身項目,抱到第三個的時候,已經有些氣喘吁吁。
“哎!”蘇朗歪頭嘆了口氣,推開譚振,主動幫忙把第三個桶挪到了一邊。
譚振說了個“謝”字就連忙去找餘星說過的那個小門,果然,在桶挪開的一瞬間,一個洗臉盆大小,僅容得下一人出入的暗門出現在眼前。
“你跟我說這是運輸通道?”蘇朗蹲在譚振身邊,看那圓圓的小門有點懷疑。
突然,身後一道勁風襲來,譚振用餘光瞄到一個黑影,連忙推開蘇朗,自己“咚”地一下撲倒在地。
“誰!”蘇朗也被譚振推倒,連忙起身大叫一聲。
來人這纔看清,大清早在這裡鬼鬼祟祟搬汽油桶的不是別人,是他們蘇氏赫赫有名的大少爺!
“蘇……蘇總?”小保安拿著警棍立刻哆嗦了起來,往後挪了半步,“對不起,對不起,俺看有人在這,還以爲是竊賊哇。”
“嘿!”蘇朗和譚振兩人相互扶著站起來,指了指小保安的鼻子又指了指旁邊的那道暗門,問,“這下面是什麼?”
小保安撐長脖子看了一眼,疑惑地抓抓腦袋,大蓋帽跟著上下晃悠,他說:“俺不知道啊,俺是新來的。”
“去叫你們隊長來!”蘇朗本來就想糊弄糊弄譚振,沒把這事兒當真,現在桶也搬了,人也摔了,索性一次問個清楚。
小保安訕訕地夾著警棍跑了,空曠的地下車庫裡又只剩下譚振和蘇朗兩人。
“這上著鎖呢?”譚振用腳撥弄圓門旁邊的鎖鏈,說,“像是新加上去的,你看,電焊過的痕跡還很新。”
蘇朗蹲下一起查看,停車場的燈光不夠明亮,他還專門打上了手機電筒:“確實是新的,旁邊那個鎖之前被人暴力毀壞了。”
短短兩三分鐘後,小保安氣喘吁吁地拉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跑了過來。
中年人一見蘇朗,立馬脫了帽子,點頭問好:“蘇總,您什麼吩咐?”
蘇朗認出這位是負責地下車庫的保安隊長老張,便微微點頭。
“這個門是幹什麼的?”不等蘇朗開口,譚振搶先問了起來。
此刻,誰也沒有察覺到,原本是監控死角的地方,突然有個攝像頭輕輕轉動,把鏡頭對準了地道暗門旁邊的人們。
“這個……”一大一小兩個保安開始同時抓耳撓腮,過了一會兒老張開口說,“蘇總,這個我也不知道啊,從來沒有打開過。”
“從來沒有?”蘇朗根本不相信,用腳撥了一下門上的鎖頭。
“從來沒有,我們還一直以爲是個下水道什麼的,”老張繼續抓耳撓腮,耳邊已經被他粗糙的指甲抓出幾絲紅痕。
“那就把他打開。”蘇朗吩咐,拉著譚振往旁邊挪了挪。
保安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緊張地額角滲汗,小保安在旁邊嘰嘰喳喳:“師傅,這個鎖是雙重密碼的,您會開嗎?”
“我……我,我當然不會開了,”老保安抹了把臉,擡頭看蘇朗,“大少爺,這鎖咱不會開啊!”
“不會開?”蘇朗兩手環抱在胸口,皮鞋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看得出保安在故意拖延時間,而他最討厭的就是表面敷衍背地裡根本不願意聽從他安排的人,便耍恨似地說,“不會開就把它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