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深一腳淺一腳,本來就因爲缺氧腳下軟綿綿的,此刻由於黑暗變得更加踉蹌。
壯漢總是朝著這個方向喊話,這裡至少會有條路,他想。
沾滿雙手的鮮血逐漸冷卻下來,變得粘膩,譚振一手握著小刀,一手擡起胳膊蹭了蹭鼻子。
汽油味加上血腥味,讓他想吐。
我殺人了啊!他想。
那個壯漢後仰著倒在血泊裡的場景不斷在他腦海裡重放,一遍又一遍,最後像是屏幕被人潑上了血水,所有的畫面都被染成鮮紅。
這個時候,他纔有一些害怕,是那種驚懼到極點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害怕,他能繼續(xù)的只是向前,走。
突然,在深邃的走廊裡,他聽到一陣不慌不忙的皮鞋聲。
那聲音在這種環(huán)境下無形被放大了數(shù)倍,聲聲入耳,就像是有人強行往他耳朵裡灌東西。
往哪躲?他踉蹌著往後挪步,突然特別特別地想要蘇朗在身邊,在一場歡愉的□□之後他就能變成透明,無論對方多麼恐怖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
“不要躲了。”腳步聲停在了譚振不遠處,那人的聲音冷靜如冰。
譚振還是本能地向後挪步,那人便一步步地跟了上來。
那個聲音突然嗤笑:“啊,你還想往哪兒躲呢,回去和那具屍體在一起嗎?”
那人果真是死了,譚振想著,停下腳步,定了定神開始發(fā)聲:“你是誰?”
“我是……”
那人的聲音突然停了,隨之開關(guān)“啪”地一聲,一道被燈照成橙黃色的走廊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譚振很不適應地瞇住了眼睛,他強忍著袖口上讓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捂住了眼,等眼睛慢慢適應才又再次睜開。
“蘇……少茂?”譚振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就本能地叫出了這個名字。
“哇,”蘇少茂少有地露出微笑,禮貌地欠了欠身,點點頭說,“還以爲只有我在監(jiān)控視頻上看過你,沒想到你也認得我呢。”
譚振背靠著牆壁,感覺自己渾身溼漉漉的應該是要多落魄有多落魄,終於和這個人面對面站著了,可這氣勢明顯是低了許多。
我豈止是認得你,還親眼見過你跑去蘇朗的屋子裡看人家睡覺呢!
譚振想著,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捏緊小刀舉在胸前,問:“既然咱們都認得彼此,就沒必要躲躲閃閃的,我問你,餘星是怎麼成那個樣子的,還有你們這裡曾經(jīng)殺死過一個男童對不對?”
蘇少茂盯著譚振的眼神一直是清亮的,唯有聽到男童後顯出了絲毫的遲疑。
“你們到底在這地下車庫裡搞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知道你們秘密的人都得死是嗎?那讓我死前先知道這一切!”
蘇少茂的眼睛和蘇朗的十分相似,盯得久了難免會讓原本就精神恍惚的譚振有一種對方就是蘇朗的錯覺,可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在心裡告訴自己,蘇朗那個人渣和眼前這位比起來可顯得可愛多了。
“你真的想知道嗎?”蘇少茂擡腳,那陰沉的皮鞋聲再次響起,任譚振手裡捏著小刀,他也是根本不怕的,他就那麼直勾勾地走向譚振,到了跟前猛一擡手捏住了譚振的下巴。
小雅在醫(yī)院裡閉著眼睛盤著腿,一不留神就坐到太陽高照,他搜尋著與譚振的微弱心靈感應,卻怎麼都搜尋不到。
直到被打掃衛(wèi)生的保潔大媽當成從精神科跑出來的瘋子,請來值班保安和精神科大夫?qū)⑺行选?
小雅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一大圈人。
他的緊身連衣裙早就被蹭成了兩片布,被他隨手丟在蘇朗家的車庫裡,脖子上掛著粉紅色的hello kitty包包,下面穿著油量的水晶絲襪,襪子裡還塞了許多龜片海綿——讓自己看起來蜂腰肥臀。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小雅起身,對面的一位婦人連忙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他擡手把頭上的假髮揪下來,捲了卷塞進小包裡,又胡亂在臉上抓了一把:“沒見過美少年啊!”
“噗嗤……”衆(zhòng)人忍不住噴聲笑了,小雅卻不以爲意,兩手抱胸遮住自認爲隱私的部位,對保安和精神科大夫說,“快走開,我看見你們這兩身衣服就頭疼病發(fā)作。”
衆(zhòng)人繼續(xù)笑,跟來的大夫開始給科裡打電話,問早上跑掉的那位病患到底是男是女。
小雅翻白眼,要是在地宮,他早就使出一點點迷心術(shù)讓那羣人跟著自己勁歌熱舞。可現(xiàn)在不行,這是醫(yī)院,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想給自己惹來更多的麻煩。
突然,人羣劃開一道口子,一個熟悉的身影上前拍了小雅的肩頭。
“怎麼是你?”
問話的是地宮的領(lǐng)班莉姐,整個夜店,除了譚振,小雅就跟這位姐姐最熟。
“莉姐!”小雅繼續(xù)捂著胸口,搖晃脖子示意莉姐快把眼前人驅(qū)散。
莉姐連忙取下脖子上用於防曬的絲巾,往小雅身上一披,問:“這大白天的,你不好好穿衣服,在這兒發(fā)什麼瘋?”
小雅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回身找早先和自己一起在急癥室裡包紮過的蘇朗,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這人類的時間也過的太快了啊。
莉姐驅(qū)散人羣,從隨身提著的大牛皮紙袋裡取出一身睡衣給小雅:“先穿上這個吧,本來是要送給我好姐妹的。”
小雅鬆開用手捂著的胸口,取過睡衣當街就往身上套,他手長腳長的,穿到身上雖然勉強能扣上鈕釦,但胳膊腿都在外面露出一大截。
莉姐看小雅那樣子,跟馬戲團裡演雜技的小丑似的,捂嘴笑了一下,繼續(xù)說:“先陪我去看個病人,然後我?guī)闳ベI衣服。”
小雅笑著點頭,他不擅長搞人類的那些交際,但他知道,最近一段時間自己沒少給這個女人賺錢,讓她給買身衣服也並不佔對方便宜,便跟著莉姐一起往住院部走。
蘇朗從董明澤那裡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份圖紙,和他早年偷來的投標圖,以及城建網(wǎng)上公佈的圖紙都不相同。
這應該是目前少茂速停的真實面貌。
蘇朗打車回城,在膝頭鋪開圖紙,地下六層停車場,只有-1、-2層標註了停車位,-3、-4層被標記爲水泥牆的圖形隔成小塊,-5、-6層他就更看不明白了,中間是一間間的小房子,外圍都是環(huán)形的走廊,那走廊一圈又一圈,好像用鋼筋水泥圈起的池塘。
蘇朗有了圖紙,心裡踏實多了,他準備打電話給小雅,叫上那個金剛芭比和自己一起去闖一闖少茂速停,他不信,譚振一個大活人就能這麼隨隨便便的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