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茂似乎對瀟瀟的回答很滿意,打開車門從駕駛位上下來,繞過車前走到副駕駛旁。
瀟瀟被他異常的舉止嚇得下巴頦打顫。
只見,蘇少茂打開車門,彎腰把瀟瀟從車裡抱了出來,然後一直抱到了樓上的臥房。
他爲她蓋好被子,還親吻了她的額頭。
瀟瀟躲在被子裡發抖,她只能默背鄧小仙的電話號碼來分散蘇少茂帶來的恐懼。
蘇少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像三年前突然對瀟瀟厭惡似的,又開始突然對她好了起來。
瀟瀟甚至猜測,是不是他或者他的手下聽到了什麼她想逃跑的訊息,用這種方法來挽留她。
可是,另一面,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沒那麼重要。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將計劃悄悄地執行下去。
又平靜地過了一段時間,瀟瀟看蘇少茂心情不錯,便提出要去醫院複查,因爲肋骨處的陳舊性骨折總是讓她在陰雨天裡夜不能寐。
蘇少茂自責地道歉,然後爲瀟瀟安排了司機。
就是在那一天,瀟瀟終於撥出了那個爛記於心的電話號碼。
她約了電話那頭的鄧小仙,帶著父親去醫院做配型。
司機在醫院的停車場裡耐心等待,醫院裡,瀟瀟像捏著救命稻草似地祈禱能夠配型成功。
化驗結果要一週後纔出,瀟瀟拿著肋骨扭曲的x光片跟司機回家。
那一晚,瀟瀟卷著被子躺在牀上,蘇少茂舉著瀟瀟拿來的x光片對著燈光看了許久,許久。
久到瀟瀟都已經迷迷糊糊地要睡著,才聽夢幻一般的聲音從她耳邊響起。
蘇少茂說:“瀟瀟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對你那樣。”
這樣的話,在過去的三年裡,瀟瀟已經聽過無數遍,她根本不願意再給自己渺無的希望,便應付似的微笑點頭。
果真,蘇少茂說到做到,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動手打過瀟瀟一個巴掌。
然而這一次,無論如何,瀟瀟都不願意再麻痹自己當一個傻女人,她心裡頭想的永遠是要逃,要跑,再也不要回來。
三天後,夏日傍晚烏雲密佈,電閃雷鳴把偏僻的別墅區照得宛如白晝。
瀟瀟傻站在窗前,祈禱著不久之後看到的化驗結果能配型成功,突然,蘇少茂的車子滑過雨幕停在了院子裡。
瀟瀟本能地驚懼,連忙鑽進被子裡裝睡。
蘇少茂帶著渾身泥水闖入了她的臥室,走到牀邊聲音卻是溫柔的:“瀟瀟,走啦,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拉著瀟瀟的手就往外走,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急迫的蘇少茂。
車子在泥濘的小路上走了許久,外面很黑,她根本看不清走過的路。
終於,不知道顛簸了多久,車子停在了一個亮晃晃的院落。
瀟瀟下車,那裡竟然是“極樂堂”,就是墓園裡爲亡者設立的悼念場所。
瀟瀟懵了,他不明白蘇少茂,一個從未帶她見過家人的人,爲何要帶她來這裡。
蘇少茂卻用寬大的掌心包裹住了瀟瀟的手腕:“進去看我們兒子最後一面。”
兒子?!
瀟瀟驚恐,她的兒子不是早就在三年前因爲缺氧而死了嗎?
瀟瀟雙腿不聽使喚,跨過極樂堂的門檻,向擺放小靈柩的地方走去。
小小的棺材裡,躺著一個小小的男孩。
那男孩面色青紫,頭髮發黃,卻像是睡著了一樣面容平和。兩隻小拳頭緊捏著放在胸口,像是被激烈的夢境困擾。
“他是誰?”瀟瀟淚如雨下,轉身問身旁的蘇少茂。
蘇少茂盯著小男孩的臉頰,那眉毛鼻樑像極了他的媽媽,他說:“我們的兒子,我叫他康康。”
“你胡說!”瀟瀟隱忍了三年的母性本能,在那一刻爆發了出來,捏著拳頭就往蘇少茂身上捶打,“你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你們不是說他已經死了嗎?”
蘇少茂不語,任憑瀟瀟苦惱,躬身擡手摸了摸小男孩攥緊的拳頭,轉身離開。
“那……”蘇朗捏了捏擰緊的眉心,眼裡有淚光閃爍,默默嘟囔,“那個死亡男童,原來是他的兒子,他把他藏了起來,讓他在餘星看到的那些骯髒污穢的地方長大!媽的!”
莉姐沒有聽清蘇朗的自言自語,繼續說起了從瀟瀟那裡聽來的後續。
那天以後,瀟瀟對蘇少茂除了恐懼還有憤恨,她傷心欲絕,有好幾次從睡夢中驚醒,看著同樣無法安睡的蘇少茂,恨不得將對方用枕頭捂死。
可是她沒有那麼做,她和鄧小仙父親的配型結果出來了。
四項指標裡面有三項是匹配的,醫生說太難得了,以往有兩項指標匹配就可以進行手術的。
那是她的希望,她的三十萬,她的新生活。
那個孩子在三年前就已經死在了她的心裡,如今只是把當年強壓下去的傷痛爆發出來了而已。
她這麼安慰自己。
蘇少茂似乎對她的傷痛特別滿意,總是抱著她,安撫她,像回到了她剛剛懷孕的那個時候,什麼都挑她喜歡的來做。
蘇少茂回來了,瀟瀟卻瑟縮著不敢問他這些年把兒子藏在哪裡,過著怎麼樣的生活。
她只是急切地盼望著早點做了手術,早點離開這個讓她驚懼萬分、傷心不已的鬼地方。
這一段時間,蘇少茂似乎有了嚴重的睡眠障礙,只要他來別墅,就整宿整宿地不睡,一直坐在窗前溫柔地注視瀟瀟。
瀟瀟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只是勉強自己振作,每天吃有營養的食物,還練起了瑜伽。
“瀟瀟,”有一天,蘇少茂突然開口,“你以前說過,我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寶寶的,是嗎?”
瀟瀟本能地搖頭,又連忙點頭,像是練習過無數回似的回:“是。”
“那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蘇少茂起身從身後緊緊地摟著瀟瀟,“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像普通家庭那樣,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好不好?”
瀟瀟不敢違抗,微微點頭。
蘇少茂二十三歲生日那天,他破天荒地帶瀟瀟去了本地一家頗上檔次的餐廳吃飯。
這些年,人們都聽聞蘇氏的小少爺是一個對任何女人都不感興趣的工作機器,卻不料那只是因爲他早已金屋藏嬌。
這一天,他不再遮掩,訂了一桌好吃的東西,美酒鮮花,悠揚的音樂,像是極盡所能地把人間美物都要堆到瀟瀟的面前。
若是在三年前,這樣一個精心準備過的浪漫時刻,瀟瀟恐怕會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蘇少茂溫柔紳士背後的一面,她是領教過的,她知道這一切不過都是浮光掠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