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果真是最能救蘇朗的辦法。
如果蘇俊良肯這麼幹, 那真是皆大歡喜,譚振這麼想著,不由得輕蔑一笑:“不要告訴我, 您這麼做是爲(wèi)了那卑微的所謂的父愛?”
“難道你認(rèn)爲(wèi)不是嗎?”蘇俊良保持著笑容, “雖然我沒有辦法做到你那麼大度, 與 ‘滅門’仇人戀愛, 還要替對方想辦法找律師。但我也在做著我承受範(fàn)圍內(nèi)最大限度的事。”
“你知道如果自首, 會是什麼下場嗎?”譚振問蘇俊良,他從對面這個男人的眼中察覺不到絲毫的畏懼。
“死,每個人都會是這個結(jié)果, 在我最富有的時候死去,我只覺得是一種幸福。”蘇俊良輕輕挑眉, “其實, 從少茂速停被毀的那一刻, 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是束手就擒還是再僥倖的逃亡一次。哦, 對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羅程告訴我有十來個病患需要繼續(xù)救治也是我逃往Q城福利院的理由之一。”
“你……”譚振有些無語,他雖然在草叢中就已經(jīng)通過蘇朗和陳宇的對話,瞭解到蘇俊良創(chuàng)建那所謂地下王國的故事, 但此刻他還是無法勸說自己, 這個看著大火燒燬自家的人, 會在暗地裡做著“救死扶傷”的地下交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蘇俊良說, “你在想我根本不是醫(yī)者仁心的那一類人?”
譚振被對方看破,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哈哈, ”蘇俊良笑出了聲,“真是和我的傻兒子一樣好騙,我當(dāng)然不是好人,我也不再是醫(yī)生,只是一個玩弄生死的暴|徒,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所以,我被抓起來,被處死的時候,你們千萬不要……不要同情或者難過。”
“呼,”譚振深呼口氣,緩緩起身,目光掃過桌面上放著的信封,還是決定不要,擺了擺頭,說,“既然你這個父親準(zhǔn)備親自出馬救他了,那似乎沒我什麼事兒了,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蘇俊良從真皮轉(zhuǎn)椅裡起身,轉(zhuǎn)椅上下輕微晃動,“小滿,關(guān)於你的過去,我很抱歉,那時候,他只是個孩子,以後,你們……我是說你,好好對他。”
蘇俊良最後這一句有些結(jié)巴的話,明顯和之前那種氣勢不同,譚振聽在耳朵裡,覺得整個腦袋都要炸了。
他也想這樣,和蘇朗好好的在一起,可是他的理智又叫他遠(yuǎn)離那個帶給他傷痛的傢伙。
“對……孩子,對不起!”
譚振不再回頭,穿過來時的狹小走廊,打開門,走了。
他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蘇俊良,但他知道或許不久之後能再次見到蘇朗。
……
蘇朗在看守所裡的第一天,按照慣例做身體檢查。在外面他每天有各種事情牽絆,光是手機(jī)上譚振發(fā)來的信息和未接電話就足以讓他受盡折磨。
如今,在狹□□仄的牢籠之中,他的世界終於可以迴歸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規(guī)律和平靜。
他不知道這種日子還有多久,也不知道餘生會以怎樣的方式度過。
“蘇朗?”
午飯後,蘇朗被調(diào)了一次監(jiān),抱著被褥到了新的地方,沒想到有認(rèn)識他的人。
“趙局?”蘇朗目光有些呆滯,但看到趙廣銘的那一瞬間讓他來了些精神。
“呵……”
與幾個月前不同,如今的趙廣銘似乎精神狀態(tài)更好了一些,雖然頭髮花白的攏在腦後,但臉色紅潤,人也胖了一些。
蘇朗是真沒想到能在這見到趙廣銘,吃驚之餘又有一些親切。
“謝謝你,在我進(jìn)來之後還去看望娜娜,爲(wèi)她僱了保姆,”趙廣銘微笑著握住蘇朗的手,“她通過律師給我?guī)г捔耍€有,她……她已經(jīng)恢復(fù)到了50%的視力,新年音樂會應(yīng)該能如期舉行。這……總之,謝謝你。”
蘇朗很想用一個微笑回覆趙廣銘的熱情,可是他很累,牽動嘴角都讓他疲憊。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到這裡了?”趙廣銘好似突然意識到對方和自己穿著一樣的“牢服”。
“我?”蘇朗無奈地嘆了口氣,順著牆滑坐在地上,“我生在蘇家,出現(xiàn)在這裡一點都不吃驚吧?哈哈。”
“你,哎。”
蘇朗記得小時候,他和這個趙廣銘是有過一面之緣的。
那個高大威武的警察,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自家的後院,還抱過他,用男子漢少有的柔情自我介紹——我叫趙廣銘,你叫什麼?
要是能一直活在童年,哪怕是被大人刻意設(shè)置出來的童年也好啊,能被一輩子圈起來,矇在鼓裡,其實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趙……”蘇朗意識到如今趙廣銘已經(jīng)被免職,再叫“趙局”似乎有些不妥,便自作主張換了個叫法,“趙叔,我問你點事兒?”
下午的學(xué)習(xí)時間還沒到,此刻正是片刻的午休時間,趙廣銘坐在蘇朗身邊,歪歪腦袋輕聲問:“什麼?”
“您還記得嗎?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你曾經(jīng)來過我的家裡。那是爲(wèi)什麼呢?”
趙廣銘微微點頭,看看蘇朗,定了定心神開始說:“那時候發(fā)生的事情,你家裡人一點都沒有告訴過你?”
蘇朗搖頭又點頭:“知道一點,是滿家著了場大火,對嗎?”
“是,”趙廣銘點頭,把目光投向房頂?shù)囊恍∑齑埃f,“滿家一十三口,在一場大火中喪生,簡直就是人間悲劇。”
“能給我講講嗎?”蘇朗問。
趙廣銘把目光投向蘇朗,嘴角微微彎起:“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不能說嗎?”
“沒什麼不能說的,我現(xiàn)在和你一樣,穿著黃馬甲,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更何況,那早就結(jié)案了。”
蘇朗用一種格外期待的眼神看著趙廣銘。
二十年前,年輕氣盛的趙廣銘剛剛成爲(wèi)市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
那個葬生大火的滿氏慘案,讓他記憶猶新。
從現(xiàn)場的痕跡來看,那應(yīng)該就是從後院庫房引發(fā)的一場大火,看似是個意外。可是,細(xì)心的他在勘查現(xiàn)場的時候,從亡者女主人林容悅的身上找到了一封殘破的信。
那信被他帶回局裡,重新拼接,支離破碎的言語中透露著輕生的念頭。
所以趙廣銘才根據(jù)信中提到的主人公“陳宇”走訪到了蘇家大宅。
也是在那個時候,蘇朗在自家的後院裡第一次見到趙廣銘這個人。
“你是去找我舅舅的?”蘇朗問趙廣銘。
趙廣銘點頭:“是,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他和林容悅的事。沒想到他們原來是一對,林容悅卻早就看透你小舅生性貪玩,不擅長經(jīng)商,根本撐不起她的家族事業(yè),而嫁給了並沒有多少感情的滿清華。
“那時候,你小舅對我坦白了他知道的一切。他說,那天,他原本與林容悅約好,兩人晚上在滿家後院見面。可是等他到場的時候,大火已經(jīng)快要被雨澆透。其實,那一家人並不是死於燒傷,而是因爲(wèi)喝了酒睡得沉,被燒著的煙氣活活憋死的。
“他叫了消防和救護(hù),還在他們沒到之前尋找生員。居然在兒童房中找到了一隻啼哭不止的孩童。”
“是小滿,我知道他。”蘇朗攥緊拳頭仰起了脖子。
“那個男孩,我見過他的照片,是一個很清秀很可愛的男孩。”趙廣銘繼續(xù)說著,“我和你小舅的友誼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我看到了他頑劣外表下的另外一面。他有情有義,他一直資助著外地的一家福利院,據(jù)說還把那個孩子送去那裡。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