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在一片心急火燎中,譚振接到了紹律師的電話。
那個幹練麻利的女律師在奔波了一個下午後,急於和譚振談談蘇朗的情況。
譚振明白, 他沒有錢, 卻要給這位女律師予以一筆足夠分量的定價。於是, 像他之前去地宮上班的時候一樣, 打開浴室的燈, 認真洗澡。
香波揉在頭髮上,每一個氣泡都像是一種無言的嘲笑。
在遇到蘇朗以後,他已經沒有再以這種方式出賣過自己, 業務可能早就不行了吧。
他想著,沖掉泡沫, 從衣櫥裡面挑了乾淨清爽的搭配, 格子襯衫加連帽衛衣, 他記得這位律師曾經說過,很喜歡他學生氣的一面。
等他收拾好自己, 走到小雅面前,彎起食指勾了下對方的腦袋,以一種赴死的態度對他說:“謝謝你告訴我世界上真有願天使的存在,不過,我決定從今以後還是靠自己。”
小雅歪斜著腦袋看譚振出門、關門, 隨後也撲閃翅膀從窗紗下面的破洞口飛了出去。
譚振打車, 給司機報了女律師給的地址, 不一會兒車子就載著他到了一處頗上檔次的高級住宅區。
“我到了。”譚振打電話給女司機, 在住宅區門口的便利店裡給自己買了瓶水喝。
幾分鐘後, 女律師裹著厚厚的外套披散著頭髮來接他,什麼都沒說, 只是心照不宣地一起往她的住所走。
譚振看電梯門上自己的影子,讓他自己都很不喜歡,雖然他很不想這麼幹,但他知道這是能幫蘇朗的唯一辦法。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女律師走在前面招手讓譚振快點。
譚振大步追上,靠近女律師的時候聞到了對方頭髮上那股清新的洗髮水味道,明顯是對方早已經洗過澡了。
“哎。”譚振嘆氣,不由得咬緊牙關。
紹律師卻用密碼打開了自家門上的電子鎖,沒急著進去,伸出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在譚振胸口點了一下,壓低聲音說:“我很後悔以前沒有榨乾你。”
“嗯?”譚振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調情方式弄得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皺著眉頭。
“進去吧,有人在裡面等著你。”紹律師說完推開自家的房門,側身讓譚振進屋,而她自己則轉身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等著我?會是誰?
譚振的心突然緊張得不行,這段時間雖然每天都會有一些新的刺激,可他的適應能力卻沒能因此而提高多少。
可門已經敞開,自己又是來求人的,哪怕今夜紹律師轉手把自己丟進了狼羣,所要承受的一切恥辱他也必須應著。
譚振這麼告訴自己,咬牙推開了房門,一腳邁了進去。
紹律師家的裝修和她的人一樣,乾淨、利索、大氣,譚振關上門,順著香檳色的地板往裡走,短短的幾米路,就讓他緊張地生出汗來。
“你來了。”客廳,面對落地玻璃窗外,背對著譚振的居然是一個五十歲出頭的中年男子。
對方穿著剪裁精緻的西服,身材也保持的很好。
“您……”譚振開口,在對方轉身的一瞬驚叫出口,“蘇俊良?!”
“呵呵,”蘇俊良放下手裡的雪茄,上下打量譚振,嘴角微彎露出似有若無的笑,“你就是這麼直呼戀人家長姓名的嗎?”
“我……”自打進入這間房子以來的那股燥熱還沒有散去,現在已經上升爲一種緊張,“我……”
“嗯。”蘇俊良微笑著點頭,轉身坐在了停在牀邊的一個真皮轉椅裡,指了指旁邊的沙發示意譚振坐下說話。
譚振坐了,手心微微沁出汗來,他一邊爲了不用與紹律師進行那種交易而鬆了口氣,一邊因爲單獨面對蘇朗的父親而緊張。更要命的是,他知道這個人是眼看著自家被大火吞噬的旁觀者,算是他的間接仇人。
“前些天,我和朗朗在一起,他說了很多你們的事。我不是封建家長,也不需要傳宗接代,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得到真正的快樂。”蘇俊良說著目光緊緊地盯著譚振的眼睛。
譚振不知不覺間咬緊了下脣。
“之前,你或許已經通過其他渠道瞭解了一些我的事情和我的爲人,我很抱歉,我是個……是個活著活著把自己活成了壞人的人。”
譚振繼續咬著下脣與蘇俊良對視。
“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後悔,即便讓我現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也無牽無掛。因爲我擁有過曾經最最渴望的東西。金錢、名望、甚至是愛情。”
“您……”譚振艱難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緩緩開口,“您不覺得,作爲一個社會的渣子,到了現在,還用這種口氣說話,有點……有點很可笑嗎?”
蘇俊良不易察覺地睜大了一些眼睛,好似對對面這個年輕人膽識的一種肯定,繼續說:“我呀,很早以前就把活著的最低限度調整到了從不卑躬屈膝地與人對話。還有,從來不爲自己所做的事情後悔。”
“那麼,您今天通過紹律師找到我見面的理由又是什麼?”
“紹律師精明能幹,曾經也幫過我,朗朗出事之後,我恰巧想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她。所以就冒然聯繫了,卻沒想到,你先我一步,居然拜託了同一件事。這個我得替朗朗謝謝你。”
“不用。”譚振搖頭,他還沒想好如果蘇朗出來,以後會如何面對,所以他根本沒想過要讓對方知道自己在盡力幫他。
“我在國外開了個賬戶,很早之前就準備了兩份錢,一份是給朗朗的,一份是給少茂的。可惜,少茂沒了,那麼他的那份就給你吧,算是我欠你的補償。”蘇俊良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這筆錢他們是查不到的,很安全。”
譚振盯著那個裝著賬戶信息的信封連連搖頭,原來在對方看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就可以用這一筆錢買清。
“這是第一件事,”蘇俊良把信封放在譚振對面的小茶幾上,陷入短暫的沉思,然後接著說,“我早就看透朗朗與少茂不同,他是個單純善良的人,所以,我才故意不要他沾染我的那些地下生意。曾經想過,把面子上的生意留給朗朗,把地下王國交給少茂,可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譚振不語,想到了蘇少茂臨死時候的慘樣,不知道這位父親如果在場會是什麼神情。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我就又回到了孑然一身的狀態,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挺好。”蘇俊良說完,衝著譚振微笑。
譚振從蘇俊良的笑容裡,看到了幾分與蘇朗神似的神情,立馬心尖發顫,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您是準備……”
“等你從這裡出去,我要再見一個人,然後,就會去自首。”蘇俊良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雪茄,停在嘴邊似乎是在等人點燃,等了一會兒才察覺到物是人非,又把雪茄放下了,“這是唯一能救朗朗的辦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