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無力笑了笑,笑容中帶著點邪氣,輕念,“也罷。你恨我,也是意料之中?!闭f罷,不給她思考的時間,一計手刀劈向她的後頸。
厲語陌眼白一翻,暈厥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的是陰暗潮溼的牢房。是三年前關過她的那間牢房。鼻尖充斥噁心難聞的氣味,身下溼漉漉的,渾身不舒服。
厲語陌坐起,倚在石壁上,苦笑不堪。慕白命人將她關在這裡,是又想折磨她嗎?她咬破的舌尖似乎上過藥,一股藥草的甘香味在口中蔓延。甘中帶苦,苦中略澀。
牢門外站著數名侍衛,站得筆直,猶如守門將一般死死守住牢門。目光鋒利,一有動靜便警惕不已。
厲語陌冷笑道,“門外的兄弟,你們皇上這次打算如何處置我?”
無人理睬她,等了許久,終是有一侍衛出聲,語氣有些敷衍的意味,“一月後問斬?!?
問斬,是要斬首?她欲進宮殺慕白的時候,就想到這種結局了。一聽之下並不驚訝,只是有一種淡淡的悲涼。她忽想起廖輕夜,心中又怎一個愧疚可言?
知道自己即將要死後,厲語陌突然豁然起來了,在牢房裡吃吃睡睡,偶爾和門外的侍衛聊一聊,看起來愜意無比。
如此十二天過去了。
但厲語陌萬萬沒想到,她會在牢房裡見到廖冬雪。那日,牢門打開,他被推搡著走進牢門,踉蹌跌坐在她身旁,牢門又被重重關上。
厲語陌驚疑,“你?”
廖冬雪神色如常,只是眉眼間有些憔悴,“陌兒...”
她啐道,“慕白果真是個賊人,竟連你也敢抓來。”
他沒說什麼,輕輕一嘆,言語間含有星點責怪之意,“我倒沒什麼,只是你害苦了薛子衿。他因你之事,被流放邊關,終身不得回國。陌兒,我說過會助你,你又何必操之過急。”倒是害了旁人。
厲語陌聞言,捏緊拳頭,頭深埋雙膝之間。肩膀細微顫抖著,咬牙切齒道,“慕白該死?!?
廖冬雪見她這幅樣子,愣是一句重語氣的話也說不出口,強硬將她拉到懷中,嘴脣蠕動,“他遲早會死。柳沐歌集軍五十萬,已至城關口,慕白無心戀戰,節節敗退。”
他在心中默唸,就算慕白不死於柳沐歌之手,也會死於寒毒。算算毒發之時,也是近日了。
“睡吧。夜深了。”
厲語陌枕在廖冬雪胸口,腦袋如同亂糟糟的漿糊,她想不到爲何慕白要這麼做。他明明志在取三國,爲何不戰而退?以他才智,哪怕兵力不敵,也尚可一爭。
心煩意亂,厲語陌猛地將廖冬雪推開,找一角落坐下,閉眸沉思。
廖冬雪見此,也端坐起來,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
在牢房裡迷迷糊糊過去了好幾天。厲語陌暈暈乎乎不知所以,她染上了風寒,發著高燒,身體一時如同火爐,灼熱難耐。一時又如同冰窯,冰寒刺骨。
難過之際,厲語陌索性放空自己,不再想瑣碎之事,門外侍衛壓抑的交談聲倒
是漸漸清晰起來。
“死了?誰死了?”
“別問了,這陣子都不太平。估計用不著幾日...咱們就都得玩完...皇上真是昏庸無能,兵臨城下,還...”
“放肆。嚼什麼舌根。等日子一過,放了人,我們便可逃出北峒國,這點破事就與我們無關了!?!?
聲音消停了,厲語陌撐開朦朦朧朧的眼睛,忽地閃過一抹白影,瞧不清那人的模樣,只嗅到好聞的桂花味。他冰冷的手放在自己額上。不出一刻,身子竟舒暢起來。她沉沉昏睡過去。
再次睜眼時,看見的卻是廖冬雪。他將她額上的溼布取下,扶著她坐起身。端起碗,將碗中的藥汁一點一點喂到她口裡。
“可好了?能走麼?”
“走?走去哪兒?”厲語陌心中一緊,見他神色有異,拽起他的衣袖,發狠似的問道,“慕白是不是來過了?藥...是他拿來的?”
“是?!?
厲語陌眼簾低垂,將藥碗猛地甩開。忽地想起侍衛的話,越發難安,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痛?!八麃碜鍪颤N?他威脅了你?”
廖冬雪眼中神情悲慼,心中莫名有了一種負罪感,“陌兒,你與他相識許久,知道他脾性如何。難道就因爲他傷了你,你就恨他入骨,將他歸於十惡不赦之徒?”
“可他爲你受了多少傷,你可還記得?”
一言落下,惹得她眉頭一蹙。密實大網將她困住,呼吸堵滯,雙眸溼潤。她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時結巴起來,“他...是在玩?!?
“你只看眼前之物。難怪會傷人傷己?!?
牢門大開,侍衛不見了蹤影,冷風捲入,吹得衣袍亂舞。
厲語陌身子乏力,雙手也軟綿綿耷拉在地,廖冬雪直接抱起她走了出去,“此地不宜久留,萬事出去再說?!?
“放我下去?!笨酀牒恚瑓栒Z陌的胸膛劇烈跳動,她掙扎起來。廖冬雪一把抓住她的雙手,牢牢禁錮在懷裡,而後點了她的啞穴,“別說話。不然慕白的一番苦心,得白費了?!?
外頭冷風裹著殘葉,呼呼吹散在地。宮殿殘敗,花蕊枯萎,行人狼狽。一派蕭條之色,早已無了當初繁華之景。厲語陌失了反抗之意,驚訝佔滿心頭。
一路暢行無阻,婢女太監紛紛四處奔亂逃竄,無人理會他們。瞅見厲語陌難以置信的眼神,廖冬雪解釋道,“柳沐歌攻城,不出一日,必打入皇宮。眼下是趁亂逃走的最好機會?!?
走至轉角處時,卻倏地撞見了清河,廖冬雪急忙抱著厲語陌轉身,掩在牆體下??翱岸氵^了清河的目光。
“皇后娘娘?!?
清河捏轉身,碎手中草紙,憤恨不已,“子軒何在?”
子軒是她兒子的名字。
“被皇上接走了?!?
“慕白對我無情無義,現在又用孩子脅迫我。當真以爲我不敢做什麼嗎!”清河怒言,掀起長長披風,眉目被怒火染盡。
“他人都死了,還留這一手!”
厲語陌渾身一震,拽
著廖冬雪衣襟的手鬆開了。感覺到懷中人的戰慄,廖冬雪心中一急,暗道不好,解開她的啞穴。趁清河不備之時,抱起她沿著小道飛快竄走,不一會兒,來到一方小門。
門外停放著一輛馬車。一切都準備得當。
馬車上什麼都有,路上的乾糧,換洗的衣裳,首飾髮簪,連被褥都有。這讓厲語陌想起幾年前慕白離開姒花國時那天,擒歸樓院內堆著的箱子。
那時,她滿心的離愁?,F在,卻是滿心慌亂。奇怪的感覺一波波涌上心頭。
“這是怎麼回事?廖冬雪,你告訴我,出什麼事了?慕白死了...他死了?我還沒殺他,他怎麼可以死?”幾近嘶吼的喊叫,厲語陌額上滲出點點冷汗,被廖冬雪用袖子抹去。
他將她抱入馬車裡,對車伕道,“去桃花林?!?
“不...我不去,我不去...”厲語陌拼命往外跑,卻被廖冬雪撂倒在地,她從未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陌兒,你有孩子。多爲輕夜想想?!彼麪砍蹲旖?,無奈笑了笑,“我已經讓人將她接出來了。桃花林是個好地方,你們去那裡住下,可以過上快樂的日子。反正慕白已死,你大仇得報。放下吧?!?
“他沒死!他說過,結束這一切,登上皇位後,他的命就是我的。我還沒殺他,他怎麼會死!”
明明她染上風寒的時候,他來過,怎麼幾天就死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要回去。”厲語陌愣愣說道,不顧肩甲疼痛,死命往外擠,將廖冬雪推開,跌下了馬車。
她走至小門,發現門已經被關上了,怎麼推,怎麼敲,都打不開。
“別這樣?!?
“我要回去?!眳栒Z陌眸中無光,一下又一下捶打著門。指甲扣在門板上,寸寸斷裂,鮮血涌了出來。
“廖冬雪,帶我回去。我只見他一眼,若他死了,我立即跟你走。若他沒死,我殺他,再跟你走。可好?”她眼睛如一泓清泉,幽幽暗暗,空蕩無物,讓人禁不住發寒。
廖冬雪心中生疼,想摟住她又不敢靠近。咬牙應下,“好,我帶你去。你的要求我何時拒絕過?!闭f罷,他扶上她的腰,抱起她。在右側又找到個小門,走了進去。
厲語陌風寒纔剛好,正是乏力虛脫之時。她拒絕廖冬雪的攙扶,一路跌跌撞撞。憑著依稀的記憶,找到了那日刺殺慕白的宮殿。殿門上朱丹色刻著‘清心殿’三個大字。
她不再猶豫,即刻衝了進去。方踏進去時,廖冬雪將她撈了出來。試探一番,見裡頭無人,才安心放厲語陌進去。
殿內的牀榻上沒人,她摸了下,卻發現被褥上血跡斑斑,已經變成烏黑的顏色。還是那日刺傷慕白留下來的。
找了許久,厲語陌始終沒有看見慕白,她慌亂地往殿外跑,卻遽然被廖冬雪拉了回來,他指了下被簾子遮蓋的一處,掀開,露出一間黑暗的內室。蒼白一笑,“莫慌。在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