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羅宮
厲語陌安靜地躺在牀上,任張?zhí)t(yī)爲(wèi)她把脈。
半響,張?zhí)t(yī)輕捋了下鬍鬚,說道,“正宮娘娘身體已無大礙,只需喝老臣開的幾副藥補(bǔ)補(bǔ)就行了。不過這傷口還要多加照理?!?
“多謝張?zhí)t(yī)?!?
“這是臣應(yīng)當(dāng)做的。臣現(xiàn)在還要去回皇上的話,先告退了?!睆?zhí)t(yī)欲將書寫好的藥單放入袖中,回眸之時,袖口卻猛地被人拽住,他心下一顫。
厲語陌脣瓣微張,對著他輕聲說道,“張?zhí)t(yī)何必如此匆匆?即是我要服的藥,那藥單子先給我看看?!闭f罷,她瞅見張?zhí)t(yī)眉眼間飛快閃過一抹異色,於是冷笑著將藥單從他手上抽了出來。
美目在紙上流連了一週,淺笑兮兮。張?zhí)t(yī)見厲語陌面色平坦,不由鬆了一口氣,正想出聲要回藥單時,卻見她忽然大力將藥單揉成一團(tuán),扔在了地上,那身子雖虛弱得動彈不得,但指尖直指向他,“你好大的膽子?!?
張?zhí)t(yī)聽見這犀利的聲音,只覺得冷汗直冒,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正宮娘娘,老臣一直忠心耿耿,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情?!?
厲語陌冷哼一聲,雙手有些無力的耷拉在了牀板上,以前的厲語陌身子孱弱,並不識得藥理,自然會被人鑽了空子,可現(xiàn)在的她不一樣,這種小伎倆怎麼逃得過她的眼睛?
“醫(yī)文中曾有記載,甘草和芫花在一起服用,會產(chǎn)生毒性,重則致人身亡。張?zhí)t(yī)給我開得這一副藥,是想害死我?”
張?zhí)t(yī)聞言,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的腿一直在抖索著,手足癱軟,他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這太子妃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要是,要是...她在皇上耳邊吹一些風(fēng),自己的腦袋可就不保了。
“娘娘,這,這不關(guān)老臣的事啊,定是有人...有人要...”
厲語陌打了個哈欠,一點都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眼睛半瞇。
“我明白?!彼畛霭刖?,卻又沒了下文,閉上眸,像是在思考。半響,那雙泛紅的眸子微微睜開,她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這張?zhí)t(yī)是何凝煙的人,她對他做的事情,他都會一五一十稟報。上次以他性命相要,加之何凝煙的默許,他才告訴她何凝煙假孕之事。
這次,倒是要換一種手段了。
“只要你跟父皇說我的病很嚴(yán)重,傷口乃劍氣所傷,我就不追究你害我之事。其餘的,毋須多言?!?
張?zhí)t(yī)也是個聰明人,他急忙磕頭,當(dāng)下即說,“臣明白?!?
“還有,我猜測今日母妃就會有行動,明日我會派人去請你。退下吧?!?
張?zhí)t(yī)額上冒出了些冷汗,但還是點頭說好。他害怕至極,連出星羅宮的時候腿都站不穩(wěn),走得歪歪斜斜。
他乾枯的手指扶上門框,輕輕拉開門,忽地重心不穩(wěn),他整個人跌了出去。玉綃瞅見,心下爲(wèi)厲語陌抱不平,走上前去踹了張?zhí)t(yī)一腳,將門重重關(guān)上了。
“娘娘,這種人你怎麼會這麼輕易的放了他?他可是要害你...”說著,玉綃走到牀邊,拿起溫?zé)岬拿?,?wèi)厲語陌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水。
一陣疲乏涌上心頭,厲語陌沒有接玉綃的話,合上雙眸,淺念,“玉綃,慕白走的時候,我安排的那兩個宮人看見了麼?”
玉綃一愣,想起前段日子厲語陌吩咐說,只要她不在房間裡,就派兩個忠實的宮人守在房間遠(yuǎn)處盯著,這目的難不成...竟是爲(wèi)這?
“看見了。我怕她們說出去有辱娘娘的名聲,所以言令她們封口?!?
花瓣落地般的輕盈笑意在厲語陌脣邊綻放,她手指柔柔敲打著牀板,細(xì)聲細(xì)語,“不必隱瞞,讓她們傳出去,就說有人看見慕宮主在御花園中欲刺死我,另說他是爲(wèi)了神玉草圖才致我於死地。此事傳得越誇張越好?!?
玉綃琢磨不透厲語陌的想法,一聽只感覺震驚無比,她看見厲語陌那雙眸子底下深深的倦意,也不好再問些什麼,低聲應(yīng)下了。
“幸好昨日我跑出了星夢宮,這蠱才被控制住,不然後果不堪設(shè)想。接下來,我還要你幫我做一件事,去通知玥貴人,叫她今日格外小心,今晚最好來星羅宮,我也有些事與她商量,指不定她也能幫得上我。此事不得出一點岔子。”
玉綃點了點頭,她退出房間後,厲語陌打了個哈欠,上眼皮和下眼皮就開始打架,她撐不住這深深的睏意,熟睡了過去。
夢中,她行走在刀尖火把上,茫然無措之感捶打著她的心靈,四周是火海絕壁,她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膚,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團(tuán),生不如死。
終於,黑暗中露出一絲亮光,她透著那點點塵埃,看見朦朦光亮中的一張俊秀的臉,脣邊梨渦如春花盛開。
是即墨。
但她還來不及反應(yīng),燈火闌珊處的那個閃動的身影,瞬間就消逝在黑暗
中。
無蹤可覓,無跡可尋。
如散去的一縷輕煙。
午夜,厲語陌驟然被驚醒,她喘著粗氣,汗水如雨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睏意頓時全無。睜大雙眸看著房樑,她腦海中想起那一襲白衫,慌亂更甚。
莫名的情愫席捲於心。慕白曾相助於她,若無他,她斷不可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她眼下聽從莫如初的話去害他,豈不是又是被人當(dāng)成棋子來操控?
一步一步,錯綜複雜。只是一日未見,她竟沒來由得想起慕白,明明那人如此可惡。
厲語陌輕嘆,清理了一下腦中繁雜的思緒,側(cè)躺,隨即拿起了放在牀榻上的史書,點了盞燈,小心的坐起,看起書來。
入眼的不是字,只是一道道墨痕,她根本讀不進(jìn)去,捧著書,眸中空虛。
一個時辰後,玉綃敲開門,大喊道,“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麼了?”厲語陌砰的將書合上,卻見玉綃哭著跑進(jìn)來,跪倒在地上,“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晚去了一步,纔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厲語陌輕咳一聲,已無暇安慰她,撫平起伏的胸膛,她悶聲問道,“到底發(fā)生何事了?”
“宮中傳來消息,張?zhí)t(yī)被人發(fā)現(xiàn)浸死在御花園蓮花池裡,落水身亡的時間大概是下午時分。還有...太子府的蓮花池內(nèi)也打撈出一具腐屍,有人看見,是您,是您...”玉綃不敢再多說一字,淚水直流,可愛的容貌上是一片苦楚。
厲語陌眼裡亮光一現(xiàn),幾個月前發(fā)生的事情也在這個時候被翻出來了麼?那時她因脈相之事殺害了一個太醫(yī),此刻卻成爲(wèi)了別人陷害她的把柄。
“娘娘,奴婢聽說張?zhí)t(yī)從皇上寢宮出來後愁眉苦臉,不一會就被發(fā)現(xiàn)在蓮花池裡了...”
厲語陌幽幽說道,“這樣一來,我豈不是有嫌疑?”
玉綃心急如焚,顫巍巍的看了厲語陌一眼,嚥下一口氣,“玥貴人也莫名隕了。是毒殺,也是剛離開皇上的寢殿就被毒死在了自己寢宮裡,也是在晚時才被人發(fā)現(xiàn),我去找玥貴人時,被攔在了門口。玥貴人的婢女還說,玥貴人今日在皇上寢宮和跟你發(fā)生口角之後,很不痛快。沒過多久,她就被人給毒死了。”
厲語陌摸著書頁,淺淺笑了,那笑容蒼白無力。她的辛苦都白費了,指不定還得拖著身邊的人一起受罪,“果然薑還是老的辣,我太小看何凝煙和厲天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