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語陌晃過神來,忽然聽見空中飄散著一縷歌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她還是唱了,很美妙的歌聲。
聲聲催人淚下。
如果是那個女子,絕不會想讓她所珍重的人受傷。她是那麼的善良。厲語陌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殿門,將廖冬雪硬是給拽了回來。
“放開我。”廖冬雪撥動厲語陌的手,他有些無望地看著大火,看著華麗的歸寧宮漸漸倒塌,在那一刻,他的心墜下去了,跌入了濃稠的漆黑中。直到歌聲完全消散。
後面雜亂的忙碌聲,小太監叫救火尖銳的聲音好似都與他無了干係。厲語陌將神情呆滯的廖冬雪拉扯回原先黑暗的那個角落。
“放我回去。我說過要帶她回家的…”廖冬雪聲音一斷。記憶中那個女子看著他的眼神依舊澄澈美好。他對她說,她若撐不下去,他便帶她走。
她也應了下來。如今想想,也許只是爲了讓他心裡好受一些。
心漪啊,你這個傻丫頭。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惹人心疼,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說。你不是想回到和哥哥、妹妹在一起的時候麼?現在已經有機會了,爲什麼又放棄了?真是個傻丫頭。
廖冬雪跌落在地上,沒有流淚。木訥,沉靜,眼神沒有焦距。過了半響,他擡起頭看了眼繼續瀰漫的大火,火焰由歸寧宮蔓延開來,乘著風一路燒去,竟是太后寢宮的方向。
他突然問道,“心漪方纔唱的是什麼歌?”
厲語陌搖了搖頭,她不想他知道。這首詞,很多人都喜歡,可是其中所言的卻是悲情,一隻大雁身亡,另一隻大雁殉情,一世悲歌。
廖冬雪從地上站起,眼神慢悠悠的移到了厲語陌臉上,蒼白一笑,“我知道了。今晚能陪我一下嗎?就一下。”
厲語陌有些遲疑,“我現在尚在禁足之中,冒然出來已是犯了大忌。”
廖冬雪見她露出的疏離之意,心中閃過一絲淒涼。他走近,將厲語陌耳邊的一縷發撥至腦後,眼中倦意濃濃,“之前的事忘了沒關係。但兒時的事你也忘了?”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厲語陌神情一驚,那脣邊好看的漩渦將她圈進了另一段記憶裡,梨渦如蓮花綻放。
“你是...”她全身略微顫動著,一種莫名的情感涌上心間。
廖冬雪眉目柔和起來,“你跟我來,我便告訴你這一切。”
厲語陌被牽著往前走,她眼睛的餘光瞄到歸寧宮前,一個身穿明黃長袍的男子匆匆趕來,他推開衆人,好似要拋棄一切那般的癡狂衝進火裡,他用手搬起那些沉重的木頭,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動作。也不管自己的手被灼傷,滿目瘡痍。
既然有情,那又何必說出那些薄情的話語?不過自欺欺人。
厲語陌最終隨著廖冬雪來到太醫院。
廖冬雪點了根蠟燭,也不知從哪裡取出兩瓶酒。坐在小圓桌旁,將一瓶酒放在了自己面前,一瓶放在了厲語陌面前。
他扯開瓶口的紅布,抿一口醇香。“這酒不錯。喝一點吧。”
厲語陌也扯開紅布,看了一眼,“我還以爲你會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什麼,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找我來喝酒。”
“我從三歲起就不再哭了。”廖冬雪拿起酒瓶,飲了一口。“因爲有想要保護的人,所以不敢哭。如果連我都哭了,那她們該怎麼辦?”
厲語陌聞言,心裡一陣觸動,她也拿起酒瓶,喝了好幾口,還差點被嗆到。“確實。尤其是自己的最親的人要殺你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像死了一般。”
廖冬雪一笑,他邊喝邊說著,“我是孤兒,自幼流浪。十歲時,我在北峒國過乞討的生活,化名即墨。”
這一聲如平地驚雷,在厲語陌心中砸出一道深坑。
她笑笑,故作鎮靜,繼續低頭飲酒。不多時,兩頰已染上點點紅暈。
廖冬雪低聲笑了,“我以爲,我會永遠過這種豬狗不如的日子。直到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她竟然說要一直跟著我,甚至還說長大以後要嫁給我。”
他脣邊笑意消散了,手不知不覺觸了一下厲語陌微紅的臉,“原來那個小女孩便是丞相逃家出走的女兒,我喚她爲初陽。丞相待她十分不好,我想帶她徹底逃離丞相的控制,於是開始沒日沒夜的賺銀子。但當我有能力帶她離開的時候,她卻消失了。”
厲語陌聞著酒香,染上了三分醉意,眼中看到的廖冬雪也是一副悲痛的神色。想起初來時,在牀榻下發現的血淚錦布,她心下一軟,沒有推開他的手。
“當我再次遇見她的時候,她把我忘了。後來,她終於對我有感情了。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我們遇襲,我拼死護她。但她醒來後,又把我忘了。”
厲語陌眨了下眼睛,將酒壺懸於手中。她初來時,經常會想起即墨這個人,她知道,這是以前的厲語陌最大的執念。
“現在心漪差不多把半個皇宮都燒了,也只有我們在這裡優哉遊哉了。”廖冬雪見氣氛沉悶不已,轉了話題,“心漪一直都很乖,她幾乎都在爲別人考慮,自己被欺負了都不知道。”
“嗯。”厲語陌點頭以迴應。
廖冬雪突然想起了些什麼,轉身從櫃子裡掏出一個用木頭做成的東西。“你看,這個是我以前花了一晚上做的。”
“這是什麼的?”
“看不出來嗎?這是一個用於灌溉農業的。你看,往這裡注水,那水就會順著這個管子流到扇輪那兒,然後一搖這個手擺,就可以很大範圍地噴水。現在雖然只是一個想法,但我覺得可行。”
厲語陌眼裡有些驚訝,她又抿了一口酒,卻發現已經喝到底了。她打了一個悶嗝。搶過廖冬雪的那瓶繼續喝。
“還有這個,很漂亮吧。可花了我不少功夫。尤其是在選材,這種木頭可是難得一見…”
厲語陌點了下頭。她舉起酒杯,一口飲盡。
“還有酒嗎?”
廖冬雪一愣,“你喝太多了。”
厲語陌一揮手,“都…給我拿出來。”
他想起今日發生的事情,也鬱結在心。於是又拿出了幾瓶酒。擺在桌子上,邊說著邊和厲語陌一道喝了起來。
一個時辰後。
厲語陌揮落桌上的所有酒瓶,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不行,那麼晚了,我要走了。”
“小心點。”廖冬雪扶住欲倒的厲語陌。她倒在他懷裡,喃喃道,“廖…冬雪,我跟你說,要是在二十一世紀…你絕對是個人才。”
“什麼?餓死…一隻雞?”
“不是…不是…是二十一世紀。”
廖冬雪有些頭痛,“你醉了。”
厲語陌聞言,哼了一聲,連忙反駁,“胡說!我纔沒醉。是你醉了。你說,憑什麼人家十幾歲上學讀書,我卻要去做一個殺手…”她抓起廖冬雪的右手,她說著,有些重心不穩,搖晃了幾步。
廖冬雪有些無語地抱住了她,低頭卻看見了她紅潤的臉頰,飽滿的雙脣紅如櫻,充滿著極致的誘惑力。
他的手漸
漸收緊,眼前的面容如此熟悉,她曾嬌笑著喚他‘即墨哥哥’,她曾躺在他膝蓋上。一切宛如昨日之景。
他的初陽,還能回來麼?
想著,廖冬雪的脣越來越近,就要觸及那柔軟的雙脣。
芳香的氣息近在眼前。
“將她放開。”一道冰冷的男聲響起。
厲語陌一個激靈,模模糊糊看見一個男子走了進來,勉強站穩了身體。
“慕宮主?”
“放開她。”
廖冬雪本想將厲語陌護在身後,但肩上卻一痛。厲語陌將他大力推開,指著眼前的男子,大喝道,“慕白…你去什麼十八島也不跟我說一聲。自己偷偷摸摸享樂也就算了,還老把我丟一邊。”
“酒性那麼差,就不要喝了。我剛剛纔回來,便要到處找你。”慕白的紫眸裡一片柔光。他看見厲語陌向他走來,伸開雙臂,卻不料,厲語陌眉頭一皺,一口酒水就噴到了他的衣服上。
“陌兒。”
她有些昏昏沉沉的。低頭靠在了慕白胸膛。“你怎麼有兩個鼻子?嗯?你還老是讓我擔心。壞蛋。”
這一句話,讓慕白心頭一震,她...擔心自己?心柔軟起來,他覺得自己日夜兼程趕回來是對的。
他將她穩穩抱入懷中,轉身欲走。
“慕宮主,等等。”
“有何貴幹?”慕白紫眸裡閃爍幾許寒光。
“也沒事。只不過她喝醉了,泡點茶水給她喝,醒醒酒。”
慕白淡淡掃了一眼,將門踢開。“不勞費心了。”
他將她穩穩裹在懷中,在深夜中無聲無息地利用輕功飛躍著。
“慕白…”
“又怎麼了?很快就到了。”
厲語陌一笑,突然收緊了手,緊摟著他
慕白心中一動,更是放輕了步子。
回到擒歸樓,他從牆上躍下,沒有驚醒玉綃和洢妍,動作輕柔地將厲語陌放在了牀榻上,幫她脫去鞋子,還蓋好了被子。
一個輕吻落在了厲語陌的眉間。
“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不要走。”厲語陌抓住了他的袖子,一拉,將他拽至身前。她睜大了眼睛,衝著慕白的臉,緩緩吐出一口氣。“你實話說…你是不是喜歡上清河了?那夜我看見你和她顛.鸞倒鳳...”
慕白腦袋一翁,將各種事情都拋之腦後了。他把頭埋至她的脖頸,輕聲說道,“我沒有碰她。是我魯莽了,竟想用那樣的方式氣你。”
厲語陌一扭頭,“我不信。”
今夜的她,像一個嬌羞無比的小女人,眼裡無限春光,神態酣然。慕白不知不覺中更近了一步,低頭吻上她的脣。輕輕的吻,帶著無限的眷戀。衣帶漸鬆,灰白的長袍滑落在地。
“那你怎樣才相信?”
“熱,離我遠一點。不要碰我...”
厲語陌低嚀一聲,紅脣欲滴,嬌憨可人。她的手伸插在慕白的發間,身子輕顫。
“嗯?讓我碰你?”
“我說不要...”
未說出口的話,堵在了細細碎碎的吻裡。貝齒被撬開,長舌直驅而入,她的整個身體被圈得牢牢的。
帷帳落下,衣帶盡寬。
慕白看著她紅透的臉,溫柔撫上,“我多怕你醒後就將這些都忘了。所以…我會給你留下難以忘懷的記憶,一生都忘不了。”
他的吻逐漸滑下。同時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體溫,生怕寒到了懷中的人。他額上汗珠滴落,紫眸更添光彩。
帷帳內,一片春光旖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