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語陌遲疑片刻,問道,“什麼?”
莫如初深深看著她,眸光中含著乞求的意味。他皮膚很白,很細膩,明亮清澈的眼裡射出柔和溫暖的光芒,鼻樑挺直,帶著好看的弧度。栗色的頭髮又柔又亮,閃爍著熠熠光澤……
自然,最迷人的莫過於他嘴角的梨渦,俏麗如三月桃花,淡雅如九月秋菊。
“傾慕的孩子。”莫如初開了口,聲音有些抖。薄薄的脣,色淡如水。“傾慕曾託我照顧她的孩子,但是...當我去黑窯尋他時,那個孩子已不知所蹤,一晃,十八年了。”
十八年?那麼久遠的事情,偏偏還沒有留下什麼痕跡。這人,還找得回來麼?厲天寒雄心勃勃,他若知道皇上還有其他子嗣,依他的性子,定不會讓威脅存在。
若是曲傾慕之子並未夭亡,那她答應幫莫如初尋找,豈不是平添累贅?若他夭亡了,最終她也是白費功夫,竹籃打水一場空。
“傾慕的孩子是聖上的三皇子,名爲厲天珣,他出生時天賦異象,仙人說他身有龍氣。幼年時,皇上很喜歡他,對他的寵愛遠遠超過太子。他的腰間有一顆紅痣,他還有一把佩劍,此劍天下獨一。”
話音一頓,厲語陌安靜聽著,沒有插一句話,她看著那綻放的梨渦,心下一緊。
莫如初擡眸,凝望了一眼破舊的窗臺,隨後將目光漸漸移到了厲語陌的身上,嗤笑一聲,“自然,我不會要你白白幫我,我會爲你除去障礙,保你安然無憂。”
厲語陌不明白莫如初所說的意思,但卻像迷了心智一般應下,輕言細語,“我答應你,那另一件事?”
“你離開的前一天帶我出去,我想去外面看看。”
自己殘破之身,無法離開這裡。如斷翅之鷹,被囚於此地。
曾經他的願望是踏遍山水,做一世逍遙之人。只可惜,這願望...還未開始,便已死於腹中。至少,他還可以再見一次這破舊閣樓外的景緻,可以看樹聽風、摘花拂柳,自由一回。
厲語陌低聲說道,“好。”
“謝謝。”少年淡淡的聲音飄散在了晚風中,如雪玉琢的容顏湮滅在了無邊黑暗裡,他像從未出現過那般,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不留蹤跡。
厲語陌心裡有些悵然,幽幽一嘆,只得轉身離去。
回到星羅宮時,天空已經亮了,厲語陌倚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等到天色大放光亮之時,一個小太監帶著皇帝的口諭來到了星羅宮。
“正宮娘娘,皇上請您去彥臺一趟。薛將軍和慕宮閒來起興,要比試武功,皇上請您去觀賞呢。”
“慕宮主回來了?”
“是的,皇上昨日宣了慕宮主回宮,說是爲了幾日後的婚宴做準備。”
厲語陌聽完後,命玉綃給了些銀子給那小太監,就讓他退下去了。
她面上陰晴不定,隱隱有一場暴雨來襲。玉綃很是擔憂,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娘,您的起色很不好,這比武您就別去看了。”
厲語陌輕笑一聲,嘲諷之意形於臉上,“皇帝之令,怎可抗拒?慕白是即將成爲駙馬之人,這比武怕是父皇要求的。不過,薛將軍贏定了。父皇請我去,想是爲了看慕白如何慘輸,好讓我心裡舒坦一些,忘記之前的那件事。”
“聽問慕宮主武功高強...他怎麼會輸...”
厲語陌眉頭一皺,打斷了玉綃的話,滿是不屑,“就算他再厲害,恐怕也遠不及軍功顯赫的薛將軍。”而且,既然皇上也希望他輸,他哪有贏的道理?聰明如慕白早就想到這一層了。
在她的印象裡,慕白永遠是一襲白衣,瑰麗俊美。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卻總是在背地裡使壞水,太過小孩子氣。這種人,怎比得上駐守邊疆數年的薛子衿?
“替我更衣吧,選件端莊華美的衣裙。”
“是。”
玉綃擡眸看了一眼,不知爲何,她覺得厲語陌口裡雖這麼說,但眼裡卻有著一絲悲慼,莫名讓人心慌的悲慼。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厲語陌才收拾完畢,來到彥臺。
慕白坐在角落裡,神情淡然。他像是換了一個人,褪下了那清風高潔的白衣,如今穿著的是一件紅衫,衣襬上繡著一個展翅欲飛的鳳凰。紅衣如血殘陽,飄飄欲仙,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就靜靜坐在那兒,眉目清秀,膚色白皙,連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
聽見聲響,慕白擡起頭,看了眼款款走來的厲語陌,嘴角上揚。
厲語陌肌膚勝雪,發如堆鴉。逶迤淡藍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身系軟煙羅,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當真傾城絕色。只一眼,就讓人移不開目光。
“正宮娘娘。”慕白笑了笑,微微點了頭,眸子清澈一片,像是發自真心的問候,“你的容顏如此憔悴,是夜裡沒有休息好麼?”
風一吹,揚起他的墨發,四周溢滿清香。
這個人難不成忘記了那日的事情?怎表現得如此平靜?她可沒忘他和她說的最後那一席話,字字重音,字字誅心。
厲語陌沒有看慕白,向北峒帝行完禮後,緩緩坐在了一旁的席子上,“只是噩夢驚擾,難以安眠罷了,好好調理一下就好了,慕宮主不必擔憂。”
慕白舉杯喝盡杯中酒,透著酒杯,他一直看著她,有一刻,他的眸子裡冷得驚人,像是萬年不化的冰川。
“好了,陌兒已經來了,你們兩個也準備準備,朕好久沒有看過比武了,你們都是武藝出衆之人,朕要好好欣賞一番。”北峒帝爽朗一笑。
“臣遵旨。”薛子衿猛地站起,拱手向前,隨後他轉身,冷冷看著慕白,“慕宮主,請。”
慕白自顧自的喝著,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眸子流轉,時不時看向北峒帝,就是沒有一刻停留在薛子衿臉上。
“慕宮主!”
末了,慕白重重將酒杯砸到桌子上,沉聲,“開始吧。”
彥
臺很大,慕白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他的位置離北峒帝和厲語陌都很遠,若就在這位置上打起來,斷斷不會傷到他們。
薛子衿想罷,從身後抽出長刀,就往慕白身上砍去。慕白不躲,就這樣坐著,眼裡彷彿看破了一切,淡然如雪,心靜如水。
就在刀尖離他的臉只餘一釐米時,他忽然伸出右手的兩個指頭,迎上刀鋒,轉而抵在刀背上。鮮血肆涌,他的指頭被刀劃破,臉龐也被刀氣憑空劃出一道血痕。
血順著俊美的側臉流下,沾染如花容顏。
薛子衿暗暗一驚,慕白雖然見了血,但是,卻並無大礙!這麼多年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可以用兩根指頭就擋下巨刀的!而且他還用了十分的力氣!
這人,實在不容小覷!
風吹過,捲起了漫天紅葉。
刀氣襲人,天地間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
薛子衿後退一步,左右一顧,揮起長刀,側劈嚮慕白,潔亮的刀柄上倒映出他的血紅身影,如影如魅。薛子衿震動狂風,以猛烈之勢襲去。
桌子被劈開,四分五裂散向四周,慕白依舊沒有動!偶爾輕笑,背脊挺直。
這一刀下去,就算慕白有鋼鐵之軀,也是萬萬承受不住的!厲語陌恍惚之間竟站了起來,她抖了抖脣,眼睛睜大,脫口而出,“慕白!”
慕白聽見這一聲,眼裡閃了一下。身後的長劍出鞘,狠狠迎擊上那刀,只一下,風雲忽變,刀被劍打偏了方向。
慕白笑了,如梨花般潔美,紅衣偏偏又爲他染上一絲的嫵媚。原本襲向他脖頸的刀,插到了他肩膀上,鮮血如泉水涌出,噴了一地。
“薛將軍,慕某輸了。”慕白眼裡陰冷,撫上薛子衿的手,握緊,往外一撥,將刀拔了出來。
“好刀法,天下一絕。”
不知名的苦澀在口中泛起,苦入心肺,肝腸寸斷。
厲語陌胃裡翻涌,眼眶止不住的酸澀,她慌亂之時,將桌臺踢翻了,心中只餘下滿滿的懼意。她不斷退後,竟顧不得向北峒帝行禮,倉皇跑走了。
薛子衿看著她的身影,失落溢滿心頭。
牆角處,厲語陌停下步子,扶著牆緩緩蹲下,胸口劇烈起伏著。
“娘娘。”追來的玉綃急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您怎麼了?臉色這麼白。”
厲語陌揮開玉綃,眨了一下眼睛,毫無血色的脣邊微微張合,吐不出一字,她感覺自己身體空空的,很是疲倦。
玉綃看了數眼厲語陌,忍不住啜泣起來,蠕動脣低聲說道,“娘娘,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慕宮主了。你知不知道,剛剛你有多奇怪!慕宮主受傷和您又沒有什麼關係,你爲什麼要跑走呢?”
“別說了!”
厲語陌一驚,不可能!她怎麼可能對慕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爲什麼她心裡會這麼慌亂?
肯定是自己昨夜沒有休息好,纔會見了血心慌,一定是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