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陣陣劇痛起來,她斂了心神,卻聽見那女子用內力傳息法引渡過來的聲音。隔了許久,耳邊餘音猶繞。
“等會皇帝問你始末,你就這樣跟他說------”
聞聲,她睫毛一顫,目光呆滯,頭暈目眩。一瞬間,厲語陌覺得身後有一隻手柔柔地劃過她的背脊,她渾身一陣乏力,頭有些暈沉,又帶著些綿綿睏意。她身形一晃,軟軟的癱倒在了地上。
朦朧之中,一隻蒼老的手帶著哀嘆撫上她的臉,不一會兒那手卻猛地顫抖起來,好似遇到了異常欣喜的事情。
耳畔的纏綿之音逐漸遠去,空洞幾許,身體猶如埋藏在深不見底的無底洞一般,隔絕世間喧譁,一如飄飛天地之間的美好寧靜。
突然哐噹一聲,有什麼東西掉落在了地上,刺耳尖銳,將她從那美滿的幻境之中拉了回來。
“快些,把那臉盆給端過來?!?
“不行,這水太燙了?!?
“你們想害死正宮娘娘嗎?我來,我來,你們都下去吧?!?
玉綃細碎的聲音不斷響起,厲語陌微微皺了下眉,她不是還在天魂牢裡嗎?怎麼可能會聽到玉綃的聲音?
隨後一塊帶著溼涼的毛巾緊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厲語陌費了些力氣纔將彷如膠般緊粘在一起的眼皮給撐開了。一入眼便是玉綃水靈靈的大眼睛,往上一看,觸目盡是色彩斑斕的昂貴紗錦。她支起身子,緩緩扶上玉綃的肩膀,輕聲說道,“此刻是何時辰了?這裡是哪裡?爲何我會躺在這兒?”
玉綃忽而哭出了聲,哽咽道,“娘娘,這裡是星羅宮啊。您受苦了。皇上知道了您被太后娘娘關入了天魂牢後,便立馬命人將奴婢和白瑾給放了出來?,F在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您一直不醒?!?
厲語陌微微垂下眸,低聲說道,“然後呢?”
“皇上好像和太后娘娘吵了一架……您被救出時渾身滾燙,身上一片炭黑,奴婢嚇壞了。幸好您沒事?!?
厲語陌靜靜聽她說完,點了下頭,“我知道了,父皇現在在何處?”
“皇上...在門外...只是遲遲不肯進來,這幾日他都是這般...”
厲語陌雙手捏緊了錦被,腦海中響起師父最後跟她說的話,心下一狠,猛地將錦被掀開,赤腳下了牀。地板冰冷,腳尖如踏寒冰,她面容憔悴,臉上青紫。
方踏出一步,便摔在了地上,小腿軟而無力,邁出一步都異常艱難。
“娘娘,您別這樣?!庇窠嬁奁鲎∷氖直?,“太子殿下實在太無情了。不僅對您不聞不問,還在您身處天魂牢時娶了青樓的女子。”
厲語陌不理會玉綃尖刻的話語,一把將她推離自己,猛地咳了起來。那噴出的唾沫之中含著些許血絲,染髒了她素白的內衫。
厲語陌遠遠看見那明黃色的袍子,跪倒,重重磕了個頭?!案富剩悄皟喝悄鷼饬它N?你爲何不進來看看陌兒?”
北峒帝聞聲一震,緩緩轉過身來,卻也不進門,只是瞅著厲語陌看。末了,輕輕嘆了一聲。似乎又老上了十歲,滿臉的滄桑疲倦。
“朕不懂,爲何太后要這樣做...”他的手錘擊在門板上,發出一聲巨響,心中九轉千回。無論太后犯了何事,那都是他的生母,況且陌兒也並無
大礙...不如此事便作罷吧...
“陌兒啊,你皇祖母也不是存心的...要不...”
話語未說完,停頓之時,厲語陌清淡幽怨的嗓音卻插了進來。
“含苞欲放的花朵,經過雨的洗禮,雪的磨礪,陽光的沐浴。經過夏的考驗,秋的守護,冬的孕育,綻放了動人的笑容。陌兒也想像那花兒一樣...卻不想飛來橫禍,此生無望。”
這般不緊不慢的話語,輕柔的腔調,絲絲引人入夢。北峒帝一陣詫異,眼中充斥著迷茫無措,這話兒勾起了他內心埋藏著的一段往事,使他心中一悸。
那時,陌兒剛滿月,他在宮中爲陌兒舉辦滿月宴席,因心中苦悶喝得酩酊大醉。他閒來散心之時,在長香園裡,遇到了雲裳。
她一身素衣,不點脂粉,臉上是一片哀鳴苦楚。猶記得她對他恭敬有禮,絮絮說道。
“那含苞欲放的花朵,經過雨的洗禮,雪的磨礪,陽光的沐浴。經過夏的考驗,秋的守護,冬的孕育,綻放了動人的笑容。雲裳也想像那花兒一樣...只是不想飛來橫禍,此生無望。年年花謝,白了人頭?!?
北峒帝呆著站立了許久,他看了眼厲語陌,眸瞳裡浮現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那人美得如天上的彩雲,園中最嬌豔的花朵。
雲想衣裳花想容。
雲裳...
默唸一聲,他忽地拂袖離去,背影踉蹌,暗顯佝僂。
“傳朕的旨意,太后虔誠敬佛,素愛齋食,明日將太后送往法源寺,專心禮佛,一生不得回皇城?!?
三日後,清晨
厲語陌的身子好了許多,能跑能跳,吃得東西也多了起來,這會子竟比以前還要精神。
“慕宮主昨日來了,皇上這陣子正招呼著他呢。今晚宮中又要大擺宴席,只是這次,許多大臣、妃嬪、皇族之人都會前去。也不知熱鬧成什麼樣子?!?
“嗯?!眳栒Z陌輕點了下頭,“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換好衣服。還有些事情要思索。”
“奴婢明白?!庇窠嬅碱^一皺,眼裡有些流光閃爍。但她還是微俯了下身便出去了。
厲語陌走下牀,看向了那被擱置在一旁架子上的臉盆。心裡有些煩躁,將手緩緩浸到了清水裡,手心處傳來一陣清涼,她心情頓時好轉了些。
忽然清水裡閃過一道微亮的寒光,裡頭隱隱倒映出房樑上一個女子模糊的臉頰。
厲語陌心裡不禁冷笑一聲,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似的,將手又伸了出來,拭上了一旁放著的毛巾。
寒芒漸漸迸發,就在這時,一道劍氣橫射了過來。
厲語陌尖叫一聲,佯裝舒手時一不小心心打翻了臉盆,哐當,臉盆落地,發出嘶啞尖銳的聲音,她慌忙躲開,但卻濺了身後女子一身的水。
玉綃在門外聽見,心裡一緊,急急將門給推開了,還邊喊著,“娘娘,您出什麼事了?”
女子抖了抖衣裙,面上閃過一絲怒氣,但當她看見玉綃還帶著門外的一幫侍衛走了進來時,一下子竟慌亂的躲在了牀底下。
厲語陌鎮定後笑了笑,拍打著胸膛,仍有些小喘,“無事,我只不過是看到了一隻肥頭大耳的老鼠罷了。”她一頓,轉而又對著那些侍衛說道,“你們幫我找找這隻老鼠,
我可是最怕老鼠了?!?
侍衛們一時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但先有一人邁出了步子,其餘人隨後也分散開來找老鼠了,這裡畢竟是女子的閨房,他們也不大好翻箱倒櫃,更是不敢靠近牀邊。只得在面上掃視一番,根本沒看到老鼠的蹤影。
厲語陌又道,“你們得好好找,這可是隻又肥又大的老鼠?!闭Z罷,她看見牀板驟然抖動了下,底下那人只怕是已恨得直咬牙了。
侍衛們的面上一陣爲難,紛紛跪倒,“娘娘,屬下沒看到什麼老鼠啊?!?
厲語陌不屑,嘴角一彎,“罷了,罷了。你們還真是沒用,都出去吧。哎,這次可真是讓你躲過了?!?
“娘娘,您這是何意…”有侍衛不解,疑惑的擡眸看了一眼。
“怎麼,我跟老鼠說下話,你有意見嗎?”厲語陌挑了下眉,眼裡寒氣瀰漫。
那些侍衛直呼不敢,匆匆忙忙地都走出了房間。玉綃雖有些遲疑,但也跟著出去了,還把門給扣上了。
厲語陌踱步到牀邊,蹲下身來,看向那蒙面女子的雙眼,“人都走了,慕小姐可以出來了。”
“無恥下流卑鄙?!蹦饺珙伜龆鴳崙嵆雎暤溃p眼更是瞪得老大。她手擎著劍,骨節已捏得發白,“我長這麼大,還從沒有人這番罵過我,你還真是該死?!?
慕如顏隨即側身一滑,便輕易地從牀底下鑽了出來,長劍又襲向了厲語陌。
“慕小姐是閒來無事,專程來找我的麻煩的麼?”厲語陌躋身一躲,冷冷出聲。
“你以爲我那麼有空啊,要不是你惑住了我的哥哥,我纔不來找你?!?
厲語陌一笑,“慕小姐在說什麼笑話,我纔不會喜歡那個繡花枕頭呢?!?
“你…你…你。”慕如顏氣的舌頭直打結,她狠狠將劍擲到了地上,雙手插著腰,怒吼道,“你憑什麼不喜歡我哥哥,他那麼好,那麼俊美多才,天下男兒誰及得上他?”
“那麼…慕小姐是希望我喜歡慕白了?”厲語陌越發覺得好笑,話中帶上了譏諷的意味。
“你…真是強詞奪理,像你這麼粗鄙野蠻,下賤無恥還是有夫之婦的女人,哥哥究竟是看上你哪點了。”
厲語陌冷哼一聲,忽而放大了聲音衝著門口喊道,“哎呀,老鼠又出來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你!我下次讓你好看!”慕如顏連退數步,氣急??匆婇T外又是一陣騷動,只得拾起劍,快步從窗口處飛躍了進去。
厲語陌冷笑,“蠢貨。”
“娘娘…您…”
厲語陌看向了門口進來的侍衛,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沒事了,都出去吧?!?
“屬下告退?!蹦菐讉€侍衛只得無奈的悶聲說道,而後紛紛轉身逃也似得走了。
厲語陌眼尖,看見玉綃帶著些遲疑,眼神中還隱隱透著一些害怕,脣瓣輕顫,一直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袖。
“玉綃,有話進來說,別老站在門口?!?
玉綃左顧四盼,走進房間後,小心翼翼地將那門給關上了。她走至了厲語陌身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有件事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其實這事,在您昏迷不醒的時候奴婢便知道了,只是一直躊躇的很,這一連幾晚都睡得不安分,心裡無端的害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