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明眼中滿是悲慼,她言語聲聲淒厲,眸中淚光閃爍,對厲語陌的恨意更深。
“上皇,您如今還要這般說妾身嗎?爲了蔣雲裳,您當初是如何對待妾身的?甚至對蔣雲裳迫害懷著龍種的婉妃離宮一事都不聞不問。”蕭月明一字一句的說著,“紅顏禍水。她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苗子,妾身是怕她危害姒花國江山,纔要斬她。”
“太后娘娘,您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了。你不是因爲我下毒害你,纔要斬我的麼?這會怎麼又扯到了花似國?”厲語陌意味深長地看了蕭月明一眼,“莫不是你像父皇說的那般,早看我不順眼,才服下毒藥,想要加害於我?”
“你…”蕭月明怎麼也想不到竟被厲語陌反咬一口,她心中鬱結,臉色發青,一下子氣暈了過去。
太上皇嘆了一口氣,一手扶著醜姑,一手挽著厲語陌,“其餘人都留下來照看太后吧。不用跪了。”他轉身。走出了大殿。
“我怎麼也想不到,她當初是那麼活潑明媚,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一副深宮怨婦的模樣。
“父皇,您說的可是太后娘娘?”厲語陌聽見太上皇的聲音,緩緩回道,“您是因爲她的改變,心中難受,纔會對她這般冷酷?”
太上皇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喃喃說著,“都…三十年了啊。”
“父皇,您的態度倒是讓陌兒不明白了。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在您的心裡,可有唯一的妻子?是如今的太后,還是雲裳公主,抑或是方纔提到的出走的婉妃?”
太上皇看著暖暖照射在身上的陽光,一怔,站在他身旁的醜姑也是一愣。氣氛忽然清冷了下來。
“妻子?”
厲語陌點頭,“您在少年時與太后娘娘結成百年之好。在中年時遇到了我娘和婉妃。想罷誰對您最重要,您心裡應該知道。但是伊人已逝,還殘留多餘的念想,不過是害了自己。”
醜姑看著她,眼裡淡淡傷感流過,欲言又止。
太上皇聞言,放聲一笑,“你這孩子,嘴巴倒還挺像你孃的。性格也像。我還記得你娘成爲我的妃子的第一天就說,她嫁給我有三個要求:第一她絕不不作妾,第二,不準我到她的寢宮,第三,就算我到了她的寢宮,也要站在她三米之外。我當時就想這麼有這麼奇怪的女子,不知不覺就被她吸引了。她性格冷淡,又冰雪聰明,讓我牽掛了十七年。”
漫步中,厲語陌靜靜聽著。太上皇臉上只剩懷念之情。只是不知他是在懷念那刻骨銘心的感情還是記憶中已漸漸模糊的倩影。
“上皇,擒歸樓到了。”醜姑突然說道。打斷了太上皇的沉思。
厲語陌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閣樓,擒歸樓不大,也不精緻,在皇宮裡,這樣的樓房多了去。而且地段也不好,在皇宮的一腳,倒是離楚心漪的寢宮挺近的。這擒歸樓讓人一靠近,心裡頓生一種陰僻寒冷的感覺。
樸素至極。
醜姑上前去將門給打開了。小心
翼翼地扶著太上皇走了進去。
“您有多久沒來了?雖然您這兩年都待在寺裡。但是奴婢每天都有進去打掃,奴婢知道您回來便會想進去看看的。”
“醜姑,你有心了。”太上皇牽著厲語陌的手踏上了擒歸樓的青磚。
裡頭的景緻卻是讓人眼前一亮,東西擺放別有一番風趣,古琴,琵琶,屏風,茶具,以及堆放在桌子上的書籍,或堆或倚,橫放、懸掛,各有千秋。
古色古香。
“你娘以前每天都要在這房裡搗鼓上好一會兒,又是彈琴,又是作畫。還不讓人打擾,我纔會選了這一處。安靜。擒歸是她取的名字…”
“擒歸?擒之意爲抓住或尋找。那擒歸的意思豈不是尋找歸途?”
太上皇渾身一個猛顫。
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交給他的最後一個物件,便是那條手帕,他看見那些絕情的字眼,心中一痛,將手帕胡亂給撕碎了,正要燒掉時,卻看見帕子的布料裡另藏有一個紙片。他終是不忍心,將那紙片拿出來一看…
雅雉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叫你。但,這是最後一次了。有些事我還是得跟你說。其實我一直都是悔著的。我在想,若當初被深愛著的哥哥送出時便自盡,那該多好,可以不再遇見你,該有多好。現在哪怕是失了這顆心,我也是悔著的。你恨我最後還是跟著哥哥離去,但我根本就沒有選擇。哪怕肝腸寸斷,我也要走。我很怕,若是掀起戰火,我真的成爲那禍害君王的紅顏禍水,你一生的榮耀皆因我而毀於一旦。如果以後,當我不再是北峒國的公主,我們還能相見,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雲裳…是你食言了,還是我最終錯過了你?
擒歸…尋找歸途…原來你在我的身邊,一直都沒有歸途,我竟然不知…最後甚至不惜自毀雙眼來忘掉你。
太上皇想罷,摸索著,慢慢走至古琴旁,輕撥琴絃,隨即發出叮的一聲,那根琴絃竟斷裂了。他被斷裂的琴絃彈到了手指,十指連心,一種疼痛鑽心而來,他一怔,“也對,都那麼多年沒有彈過了,當初又被我發怒摔了一次。雖然這外表還好好的,只怕裡頭已經壞掉了吧。”
“上皇。”醜姑拿出帕子輕輕擦拭了太上皇眼角的淚。“您坐下,歇息會吧。”
“父皇。”厲語陌也扶過他,想拉著他坐下。卻被他輕輕揮開了。
“我不累。這樣站著也挺好。”
“父皇...您的眼睛...”厲語陌見他雖然看不見,但對這房子裡的東西擺放十分熟悉。絲毫不會被雜物所絆倒,心下一鬆。
“我的眼睛?說來也好笑。當初我以爲你孃親真是那般絕情的人,一怒之下,焚火燒了她住的寢宮,砸了她最愛的琴。還自以爲識人不清,讓自己成爲天下人的笑料。於是自毀了雙眼。”
厲語陌感到惋惜,若那兩人再多溝通一下,也不至於會弄成今天這個地步。蔣雲裳絕不
是蕭月明口中絕情的女子。
“陌兒,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可惜我這眼睛也看不到了,不知道你長什麼樣。”
厲語陌輕聲笑了笑,“如果您看到了,只怕是要失望了,我可沒有孃親那麼美。”
太上皇也笑道,聲音低沉卻頗爲悅耳,“我第一次對她心動,是她穿著牢服,披頭散髮,滿臉污垢,幫我抓偷玉璽的小賊的時候。一點都不美。可是我就是忘不了。外貌於我,一點都不重要,哪怕她是一個醜陋的老婆子,只要她出現在我身邊,我還會愛她。”
他說完,扶上醜姑的肩膀,又拍了下厲語陌的手,“說到這兒,我才感覺有些累了,現在老了,身體差了許多,就先回去了。在擒歸樓的後院有房間,等會你自己去看看。你和煜彥的成親的日子在往後的宴席中,我自會宣佈。”
“好。”太上皇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厲語陌舒了一口氣,將門關上。轉身。
“柳宮主,你的輕功見長啊。”她話中滿是戲謔之意,嘲諷掛於脣角。
“呵呵,如今還有什麼房樑難得到本宮主?”慕白從房樑上探出頭來。
“給我出去。”
“生氣了?”慕白翻身躍下,一把摟住厲語陌,“怎麼了?心情不好,要我給你講笑話麼?”
“你認爲我會因爲你而生氣?別擡高了自己。”
厲語陌突然笑了幾聲,沒有推開他。反而冷聲問道,“…清河是你什麼人?”
慕白一愣,不知她爲何突然扯到了清河,答道,“沒什麼,不是跟你說過了麼?她只是我孃的故人。”
“你騙我。”
慕白擡起頭,看見厲語陌的一雙寒眸,嘴角一彎,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你今天是怎麼了?在沙漠裡的時候還好好的。”
她揮開他的手,“清河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慕白眉頭微微皺起。
“不可以問嗎?”
“沒什麼…她沒跟我說什麼。”慕白轉過頭去。
厲語陌捏緊拳,冷笑。“不想說就出去。如果你想在這兒待,我就去求太上皇讓我住到別處。”
“別鬧了。”他想撫上厲語陌的臉龐,卻被她用力一推,退後了三步。“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
他說罷,將袖中毛茸茸的小狐貍拽了出來,“小白這傢伙在皇陵尋不到你,便回到了我的身邊。它肯定很想你,所以我就將它帶來了。”
厲語陌看見小白眼裡的紅光,看見它搖著爪子要撲進自己懷裡的模樣,心中一疼。她閉了眸,漠然轉身,兩個字從脣裡飄出來,“出去。”
“陌兒...”
“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你就這般厭我?連獨處一室都不願意?”
厲語陌別過頭去,“厭?我不厭你。對一個陌生人,還需要厭麼?”慕白本聽到厲語陌說不厭他時,表情一喜,但過後,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