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廖冬雪說著，爲她擦拭了額角的汗，“你好好休息，別想那麼多。”
厲語陌反手拽上了他的袖子，眼裡有幾分執拗，聲音很輕，身體虛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器。這樣的厲語陌讓廖冬雪心裡充滿無限憐惜。他將她的手錮緊，放入懷中。
“她到底怎麼了？”
“你的紅髮侍衛怒氣衝衝地將我抓來給你療傷。至於那個婢女…她安然無恙。”廖冬雪低著頭，嘴角微微扯動著。
“你騙我！魅纔不會因爲我的傷生氣。”
他一嘆，看著她澄澈的雙眸，心裡劃過一陣痛，腦海裡浮現出方纔那那一幅觸目驚心的景象，滿地的鮮血，倒在血泊中的婢女死死攥著他的衣襬，那眼神如刀鋒，她昏過去之前還在說‘不準…告訴小姐，不然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他心裡淌著血，微閉雙眸，“我是醫者。對你不該有所隱瞞，她沒有性命之憂…”
厲語陌聞言，眉目有些放鬆。但聽見廖冬雪接下來的話語後，她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窯裡，寒意由足尖升起，她噴出一口血，血色在被褥上蜿蜒。
“但四肢皆廢。此生無法再站起。”
“是我的錯…我…”厲語陌渾身輕顫，指甲深深刺進肉裡。若不是她，洢妍就不會再次受傷，若她沒有因爲慕白留下的東西而攔住蕭月明，洢妍就不會…不會…
“都怪我。”
“我相信她不會願意聽見你說這樣的話。”廖冬雪靜靜站著，將她垂於臉龐的一縷長髮撩起，撥至腦後，“她到昏迷前的最後一刻，都沒有絲毫埋怨你。”
厲語陌苦笑。
“蕭月明呢？”
“走了許久了。”
厲語陌捶著牀板，咬牙切齒，“終有一日我要讓她五馬分屍，死不安寧！”
廖冬雪輕輕拍著她的背，似是安撫，“雖然說這報仇不是什麼好事，但看見你現在有些精神了，我也放心了。還有一事，慕宮主受的傷也不容小覷，還得悉心照料，我等會帶幾個宮女過
來。”
“慕白…他不是離開了麼？”
廖冬雪一愣，“沒有啊，我方纔還看到他在西邊的房間裡沉睡呢。”
“原來是這樣…他的傷…”厲語陌猛然想起廖冬雪方纔對她說過，有一道內力護住了她的心脈。是慕白。她分明是爲了救他，才拼力擋住那毒箭，可最後還是讓他受了傷。
“好好休息。都這個時辰了，我也得走了。”
“等等。”厲語陌眼裡有些不明的色彩，她笑了，笑得很肆意，眼淚卻沒入髮絲，滴入心裡。她突然問道，“你這般對我，可是喜歡我？”
廖冬雪身形一抖，輕笑了幾聲，“嗯，我喜歡你。但…不是愛。”
厲語陌聞言，起身，靠近幾分，鮮血的氣息席捲鼻尖，她咬破了脣，“爲何不愛我？”
他凝視厲語陌毫無波瀾的眼眸，一字一句，字字重音，“我若愛你，你能愛我麼？慕宮主該如何？”
“我累了。我願爲了他捨棄性命，可我…不想讓身邊的人也遭受痛苦。若是可以…我倒想自己一個人過。”
“這就是你的想法？慕宮主真可憐。”廖冬雪有些生氣，他第一次感到心中翻涌難受。他轉身，不去看厲語陌。欲推開房門離去。
“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好，但我求你，幫我一個忙。”
廖冬雪回眸，卻看見厲語陌滿臉淚痕，他推門的手一頓，復而放下。
夜裡
厲語陌推開房門，緩緩走至牀邊，坐下，雙手撫上眼前人的髮絲上。
柔順的長髮，如雪般冰涼。髮絲斑白，染上點點血跡。雙眸緊閉，呼吸微弱。這不像慕白，這不是那個嬉笑打鬧，又強大溫柔的慕白。
她心中一痛。就這般一動不動地坐在牀邊，看著他的臉，一日。
夜間，玉綃輕嘆一聲，將置於窗臺上的午膳端走，換上了冒著熱氣，重新烹製的菜餚。她見厲語陌仍站在牀頭，眼眶溼潤了，啜泣道，“小姐，你已經有好幾日都未有進過食了。就算你不吃…慕宮主也…”
厲語陌如夢初醒，恍然擡頭，動了動麻了的雙腿，走向窗臺，端過玉綃手中的盤子。輕輕一笑，脣瓣慘白，捲起了些死皮，模樣憔悴至極，“我會吃的。”
厲語陌轉身，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玉綃站在窗外，心頭一緊，
“小姐。”
“玉綃…好好照顧洢妍，我現在暫時不能去見她。你告訴她，我一定會替她報仇的，一定…”
厲語陌說著，嘴裡有些苦澀的血腥味兒。
“小姐，你恨傾城嗎？”玉綃小心翼翼地問道。
“要是沒有他，慕白也許就不會受傷至此了吧？”
這句話，讓玉綃寒了心。她低眉，眼淚不斷往下掉，聲音斷斷續續，“玉綃…玉綃實在不想離開小姐…”
厲語陌沒有聽見玉綃說的這句話，她將膳食放在桌上，緩了片刻，往窗臺看去，已沒有玉綃的身影。她合上窗子，脫去外衫，上了牀，躺在慕白的懷中，輕摟住他的腰。
“慕白，你曾說過要種桃樹，滿山的桃樹。我現在想想，那場景真的很美。對吧？老來相伴，攜手徜徉。一生，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其實不說，但心裡一直都有一些期待，你長得那麼好看，不知道老了會不會也是那麼好看。但是…你也別讓我這麼快就看到了啊。”
厲語陌說著，任淚水靜靜流淌，“我變了，以前的我纔不會像現在這麼窩囊。慕白，要不是因爲你，我…我就不會有現在這種心臟被撕裂的感覺。”
終究是她害了他…若不是爲了她，這三千青絲也不會一夜如雪。如果她對他無情，也不至於攔住蕭月明，也不會害得洢妍四肢皆廢。
是她錯了麼？
還是這感情一開始就是錯的？
她不該這般執拗。
“慕白，這是最後一夜了。以後你不會再受傷了，我也不會再煩著你，絕不會糾纏不清。那樣…就不會有什麼傷害了吧。只要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受傷。”
她吻著他的發，在他的胸膛上漸漸熟睡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