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想了一回道:“小人若有些做官的親戚收稅的朋友,也難落得如今這一步田地了,只有小人家中的街坊是個看街老爺,也沒甚品級,只怕說不上話兒,再有就是衙門口兒裡三班衙役的總捕何大郎何老爺是個自幼相識的,旁的再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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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琴官聽見三郎認得何捕頭,拍手喜道:“旁的都不中用,若是認得了他纔是好呢,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如今老爺一口咬定非要送官,只怕三爺少不得要往男監裡走一趟了,聽見人進去時都要吃他幾十殺威棒的,若是認得何頭兒,在裡頭的罪孽可就都免了,只怕還要好吃好喝好待承呢。
一會子天亮了,小人就往妹子家去報信,教我妹子親去府上陪伴三奶奶,不知三爺還有甚話要帶去麼?”
三郎聽見提起渾家來,也忍不得眼圈兒一紅,搖頭兒道:“小人旁的事情都不肯放在心上,只有內子放心不下,如今相公若去,只要將此事緩緩的說了,切莫嚇著她纔是,內子一個新媳婦子,嫩婦少女的,只怕經不起……”
杜琴官見三郎也是個癡情的,心中暗暗讚歎了一回道,想不到除了行院子弟,便是兒也有這般軟款溫柔的男子,想來那三奶奶自然是個好的,才引得人這樣疼她,誰知新婚夫妻攤上官司,也是好事多磨……
癡癡想了一回,便要做成他夫妻兩個,好生幫襯,兩個又說了幾句閒話,眼見天光大亮,早有那胡管家領著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進來,見了琴官兒倒也未敢高聲,上前來陪笑道:“小琴相公,生受你看了這賊子一夜,現下老爺命我們將此人送官,相公也會內書房裡歇下罷咧。”
杜琴官點頭稱謝,看著三郎給人帶走,送到門首處方纔回來,到了內書房,見了貼身小廝說道:“你與我收拾個包袱皮兒,只撿要緊的衣裳傢伙帶兩件,這幾日我要告假出去瞧瞧班子,你在大戶跟前兒替我告假,若有要緊事就到行院裡來尋我便是。”
那小廝答應著,收拾了一個包袱,琴官又摸了幾十兩銀子帶上,叫小廝往街面兒上僱了一輛小香車,上車往李四郎家去了。
到了門首處,不見有人出來,隔著門板一聽,裡頭並無煎炒之聲,倒是好生奇怪,怎麼大清早兒的還沒起牀,只得拍門道:“四郎開門。”
卻說那李四郎昨日沒有差事,晚間叫渾家燙了酒,夫妻兩個吃個成雙盞兒,說兩句風流話兒,勾動了風情,就弄起來,年少夫妻未免貪歡,竟鬧到四更方纔歇下,這也是上頭沒有公婆,當中沒有妯娌的好處……
早起醒了,見渾家給自己入得雲鬢散漫花容煥發,自有一段惹人憐愛之處,復又惹動相思,也不管嬈娘能否承恩,按在炕上*起來,兩個正在妙處,臉兒相偎脣齒糾纏,忽聽得外頭打門的聲音。
李四郎嘖了一聲道:“誰不知道咱們是更夫人家兒,最愛睡個回籠兒的,大清早兒就來撞喪,真真兒可惡,且不要理會罷了。”說著又要大動。
嬈娘耳音靈便,聽見好似自己孃家師兄的聲音,連忙推開四郎,伸手抓起肚兜兒掩在胸前道:“我聽著像是琴哥的聲音,你去瞧瞧,莫不是班子裡出了什麼事?他是個最有眼色的,平白沒事不會這個鐘點兒來。”
四郎正在興頭兒上,給人撞破了,好生沒趣兒,聽見是大舅子,又不好不去的,只得隔了衣裳捏了嬈娘胸前兩把,笑道:“若是沒要緊事,我就打發了,你且脫了衣裳被窩兒裡等我。”
叫渾家一口啐在臉上,打發他快去開門,自己攬衣推枕起來梳洗了。四郎放下門閂,開了街門兒一瞧,果然是那杜琴官,急急的站著,見四郎開門,也不與他十分寒暄,埋怨道:“拍了這半日,你們小公母兩個好睡!”
四郎嘻嘻一笑道:“叫舅爺久候了,實在是您妹夫我這個差事不便,晝夜顛倒的,只好白日裡多睡睡。”
琴官哪有心思與他插科打諢,擡腳就往裡走,與妹子是自小兒一處長起來的,也不大忌諱,就往房裡去。
四郎只怕渾家要洗牝,連忙攔住了笑道:“哥哥慢走,你妹子只怕正梳洗。”琴官啐了一聲道:“扯你孃的臊,我與她一牀睡時,你這小廝兒還不知何處轉筋呢。”
正說著,只聽裡頭嬈孃的聲音道:“是琴哥來了不是,你也不知道往裡讓讓,怎的還攔著,我與哥哥一處伴著長這麼大了,有甚裝神弄鬼的。”
四郎見渾家拾掇好了,方纔放人。琴官進來,見妹子梳洗已畢,卻是滿面飛紅壓倒桃花,方知方纔是夫妻兩個正上手,倒是自己來得不巧,也跟著臉上一紅。
嬈娘道:“哥哥大清早兒的只管來,莫不是班子裡有甚急事要與我商量麼?”琴官搖頭道:“卻是爲了一件禍事……”將那三郎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回。
四郎和嬈娘聽了,都唬了一個魂飛天外,一時沒有主意,四郎蹙眉道:“誰知那翠姑娘竟是落在張大戶手裡,早知如此,就是一月給一百兩,也不好往他們家裡去的,在家時躲還躲不及,如今好容易送這燙手的山芋出了閣,三哥倒去自投羅網了,可是怎麼好呢……”
嬈娘是女兒家到底心細些,連忙說道:“如今只怕三嫂子還不知道呢,怎麼想個法兒對她說了,不然一會子不見三哥來家,她必然要著急的。”
四郎點頭兒道:“正是用得著婦道的時候,你收拾了,帶了官哥兒過去相陪,我與舅子在外頭打點著,先去尋著何捕頭說話兒。”幾個商議妥當,各自去了。
那琴官和李四郎來在衙門口兒,先與外頭站堂兵施禮,遞了幾個錢,打聽三郎的案子,那兵丁收了錢,因說太爺如今春睡未醒,原告被告都在堂上等著,四郎又要尋何大郎,那兵丁道:“何頭兒就來的。”
正說著,忽見何大郎騎了馬到門首處,衙役接了馬匹送到後頭牲口棚裡,一擡眼見是李四郎,與一個不大認得的相公,連忙上前施禮笑道:“這不是李四兄弟麼。怎麼一大早兒的就往衙門口兒裡來,這位相公是?”
四郎趕著引見了,一面說起三郎的官司來,何大郎叫了一聲不妙道:“偏生惹了他家,卻是難纏,只因平日裡多有孝敬,俗話說……”
說到此處四下一望,沒有旁人,方纔說道:“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太爺十年寒窗掙下這個功名來,少不得有些貪酷之弊,豈肯爲了一個百姓得罪了首戶的這一份三節兩壽的孝敬呢……”
四郎和琴官兒聽了,都心中擔著憂,大郎道:“爲今之計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且喜我在衙門口兒裡當差,三班六房的弟兄們多少買我的面子,這一遭兒旁的不敢打包票,倒是可以保住三郎不受皮肉之苦,外頭的事情我也打聽著,你們家去再與他家娘子商議,可還認識什麼高親貴友的,哪怕是能往太爺跟前兒遞個話兒的,到底也比沒有強,況且這也不是一件大案,只要兩下里說妥,扯個淡就能放出來,如今只怕太爺沒甚好處,張大戶家裡攀扯不放,還要從這兩處下手纔是。”
杜琴官見何大郎有些見識,連連點頭,又要拿出錢來打點,大郎推道:“我與張三兄弟自幼同窗,這點子交情還有,倒不用杜相公壞鈔。”琴官兒說道:“也不是單給何捕頭的,裡頭三班六房少不得要打點些個。”
何大郎笑道:“他們哪一個不是我拿下馬來的,便是我要與他銀錢,自然是不敢收的了,銀子上頭還要轉告三娘子,不用她費一點兒心,只要兩下里使力,把人撈出來纔是要緊。”
四郎和琴官聽了,連忙道謝,一時間打聽前頭升堂,知道要審案子,何捕頭只怕三郎吃虧,趕著告辭去了。
兩個見他進去,又聽見是花案兒,關乎張大戶的臉面,只在二堂上審,知道自己身份是旁聽不得的了,又聽見何大郎一力應承,保管三郎不受皮肉之苦,方纔略略放心,趕著往看街老爺家宅後身兒那土坯房中報信。
那時杜嬈娘已經帶了官哥兒來家,緩緩的把事情說與碧霞奴知道,這喬姐兒雖是個有見識的,到底是新媳婦子,聽見丈夫給人拿入男監之中,好似晴天裡打了一個焦雷的相仿,又怕他在裡頭吃虧,又知道他爲人耿直不大奉承,萬一哪句話觸了太爺的黴頭,豈不是要當堂打壞了?自家爹孃早逝,又不認得什麼高親貴友,心裡亂麻一般,早已哭得淚人兒似的。
嬈娘在旁瞧著也是心酸,勸解了一回,她又不曾念幾本書,還不如碧霞奴有些見識,說不出什麼寬心話兒來,只得陪著掉了幾滴眼淚,正急的沒法子處,就聽見外頭四郎的聲音拍了門道:“嫂子開門,我們送信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