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才發現原來公路可以修得如此高級,可以逃脫坐車的顛簸之苦。我的內心也跟著車窗外的風景變換著,不斷的出現又不斷的消失。忽明忽暗,一會兒綠色一會兒灰色,層出不窮的變換著,翻滾著。
到了成都,我們去了五叔家。五叔,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在成都打工已十來年的光景,都可以算是半個成都人了。在成都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投靠他們,好有個落腳的地方。
大巴車進城的時候,車窗外城市的繁華把我看得眼花繚亂,我以爲五叔就在那繁華的市區某個起眼處。沒想到父親帶著我們輾轉了好幾路公交車,去了三環路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感覺又回到了鄉下。
看到我期盼已久的出租屋時,眼前的一切讓我錯覺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五叔的出租屋是在家鄉隨處可見的磚瓦樓房,除了幾百米遠處一個紅綠燈外,感覺不到任何城市的味道。
各種生活用品本來就快把一個幾平方米的房間擠滿了,還要在裡面煮飯、吃飯、睡覺、休息。旁邊住是他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姑。他們做鋁合金生意的,玻璃和鋁合金堆滿了每一個角落,像田間的雜草一樣,有縫就鑽。整個出租屋給我的感覺就一個字——擠,當然還有簡陋。
村裡的人都說他們姐弟倆找了錢,在大巴車上我還幻想他們住的,應該是和電視畫面裡有錢人住的一樣,有著簡約而不簡單,時尚而又典雅的家居風格。於是我悄悄地把心中的不解告訴了父親。父親的回答,讓我似懂非懂:“傻孩子,你叔叔他們是在成都打工,不是在成都過日子,在外打工都是這樣過的!我們農民工掙錢有幾個容易啊!?”
第二天,因爲只有五娘沒上班,所以就由她帶我們去託康醫院。託康醫院是昨天晚上叔叔姑姑們和父母商量的結果,託康力排衆家。由於知識閉塞,連父親也不知道成都最權威最好的醫院是託康。
懷著即緊張又期待的心情毫不費力地到了託康,如果不是有五娘,我們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城市太大了,我們鄉巴佬太渺小了!走進醫院,被醫院豪華大氣的建築震撼了。聽姑父說這所是全世界單點規模最大的醫院,是中國西部疑難重癥診療的國家級中心。看到掛號門前的人山人海的人羣,我心裡暗自興奮,來到這種大醫院,我有救了吧!
我們慣性地掛了骨科門診,9點鐘掛到了號,要下午四點左右才輪到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找我們要去的診室又找得好辛苦,一會兒上樓一會兒下樓,被護士弄得暈頭轉向。護士總是不耐煩的給你手一指:“那邊四樓”“那邊右拐”,若你不解想再問問,她就會操著成都口音大聲說:“哎呀,你好煩喲,那邊,自己去找!”
那邊是什麼?那邊有WC,有電梯,那邊是住院部,那邊有神經科有兒科。五娘說,這大醫院她也沒來過。母親應聲說,是啊,最好一輩子都別來這鬼地方。
三點半左右,我們總算找到了那間會收留我掛號的診室。坐在過道上,等著醫生叫我的名字。大醫院就是比小醫院更注重保護病人的隱私,診室只留下醫生病人及其家屬,其他無關的人員都被關在門外。五娘說那也給醫生在空間上提供了方便。
“魏萊!”,診室裡飄出了我的名字。
還算準時,半個小時後,輪到了我。診室裡是一個戴眼鏡的男醫生,態度親切可敬,我心裡暗暗高興——在大醫院總算遇到好醫生了,我的腳有救了。
當聽完母親繪聲繪色地描繪完我腳的現狀後,他起身看了看我那罷工的左腳和右腳大拇指。頓時皺起了眉,不過一分鐘後,又恢復了原來的表情。理了理他的白大褂後,回到座位和捲髮醫生一樣,在一張單子上畫字,字跡龍飛鳳舞,不知道寫的什麼,但“肌電圖”三個字很赫然。畫完放下筆對母親問道:“這個患者是你兒吧?”
“嗯”。
“你兒換的不是什麼小兒麻痹癥,至於是什麼,去做個肌電圖檢查,結果就出來了。別擔心肌電圖檢查花不了多少錢?”醫生的最後一句話讓我猛然發現,我和母親的穿著打扮與診室內的裝潢格格不入。
“那他的病嚴重不?要動手術不?我們都做好了做手術的準備!”母親對醫生最後一句話不感興趣。
“應該不會,做完肌電圖檢查就知道了,別擔心,這麼乖的一個娃娃不會有事的!”醫生面帶微笑回答母親的話。
那個時候我分明看見一抹陽光還停留在診室南面那扇潔淨的玻璃窗上。
真的嗎?我的病是小事嗎?可以痊癒?如果痊癒了,我一定要開始我新的生活。回去後,生龍活虎的身體一定會給老師同學一個最大的驚喜;如果痊癒了,回家後,幫父母乾地裡的活,扮演父親的角色,做個小男子漢;如果痊癒了,上學提飯盒,到食堂蒸飯端飯都由我一個人來做,做好一個當哥哥應該做的,絲思一個人已經包辦好幾年了;如果痊癒了,我就和蒲公英女孩回信,寫信,續寫我們的約定……
醫生最後一句話,讓我腦子裡滿是美好的構思。等我回過神來時,父親手裡拿著醫生開的單子,我們四人已經走出了好醫生的診室。然而那個時候卻到了醫院下班的時間,只好作罷明天再來,明天后天又是週末又只好下個星期一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