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腳,這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課題開展後,我遇到了形形**的醫生。那些信誓坦坦的能治好的,其結果總是很糟糕,不見一點好轉,常常還會引起可怕的不良反應,而他們總是江湖郎中。一般說不好治的,都是醫生。有醫師資格證的醫生,有醫德、閱歷豐富的赤腳醫生。
第二天我真的沒去上學,母親把我帶去“張天仙”家,“張天仙”是我們當地一個很出名的赤腳醫生。有人說他是藥仙下凡,也有人說華佗轉世,口碑不錯,因此當地的人都尊稱他“張天仙”。他是一個五六十歲左右老大爺,兩鬢有些發白,他乾淨的衣服給人的感覺很脫俗。母親要我叫他張公公。
聽了母親對我的病情的描述後,他叫我放鬆地走幾步。在我停下後,叫他的老伴抽來兩根凳子,然後按照他的吩咐,我們對面坐下,他讓我把涼鞋脫下後,一隻手擡起我左腳的腳後跟,另一隻手拖住五根腳趾頭,然後輕輕揉動腳踝關節。他問我:“痛嗎?”看著我不停地搖頭,他又按住我腳踝處的筋結處,順勢由上向下推,將筋一條一條推開,推到腳趾頭拉一下,隨後放下了。
拉腳趾頭的時候,有點生痛,不過在放下腳後,又感覺到腳部挺舒服的,感覺新鮮血液在涌動,難道我的哪根血管被什麼堵住了?
可是張公公卻沒這樣告訴我們,他先是不緊不慢地到旁邊水龍頭洗了手,然後依舊是不緊不慢地說:“這個娃兒的腳可能是小問題,在我這裡取點跌打損傷的藥回去,在腳踝處擦擦,一個月就會好的。當然也有可能是個麻煩的大問題,傷著筋、神經什麼的,如果一個月還未好轉,你們大人就把他帶到縣裡大醫院去檢查一下。”當然這些話只是對母親說的,對我只是用他那剛洗過的手,摸著我的平頭,溫和地對我說::“別怕,沒事的!”
回家的路上,我很自信的認爲我的病是小問題,是他手上的水珠,輕輕地一甩就沒啦。媽媽臉上是燦爛的笑容,她大概也認爲他兒子的腳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我們有說有笑地向回家的路上走去,只是媽媽不停地叮嚀我,“走路小心,別摔著了!”這樣的叮嚀明顯比以往多了許多。
回到家後,媽媽就按照張公公的吩咐,替我在左腳的腳踝腳背處塗上紅花油,還有一種粉末狀的,顏色比雄黃要淡一些,不記得藥名了。把這種粉末和白酒調和後,也塗在左腳的腳踝腳背處。
早晚都要上藥,中途間隔一兩個小時還要塗紅花油,這種紅棕色液體塗在皮膚上瞬間清涼,止痛效果很好。隨著後來病情加重,我老是容易把腳踝扭傷,紅花油成了我生活的必備品。
當我的腳化好妝呆在教室裡時,同學看著那隻金黃色的腳,看著上面已經乾燥了的藥末,聞到難聞的氣體,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有的同學信誓坦坦地說:“這藥我用過,上次我的手摔斷了,就靠它治好的。”也有的同學認真地對我說:“魏萊,你早該這樣治一下你的腳啦!”在議論聲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活躍在教室上空。
隨後一個月裡,母親每天準時給我上藥,偶爾父親也會來幫忙。一個月快要到了,我的腳依然沒有任何改善,甚至更嚴重了。自己也開始感覺到自己走路有點不自然,左腳總試著在空中甩一圈纔回到地面了。父親開始有點唉聲嘆氣了,因爲母親告訴了他張公公所有的話。
那些天父親的臉上寫滿了哀愁。
腳還是沒有好轉,難道真的如張公公說的那樣,我的病是大問題?很麻煩,必須去先縣醫藥檢查治療?我不相信,我媽不相信,我爸也不相信。
在那段時間裡,母親像魯迅筆下的祥林嫂,逢人就說:“我的那個明明啊,他的腳出毛病啦,怎麼辦啊?”有的人給我們介紹他們知道的名醫;有的人建議給我補充營養,增強體質;也有的人讓我信神。
他們介紹的名醫總是被吹得天花亂墜。說他們是如何醫術超凡,那些腳多麼殘疾的病人,在他們治療下都可以健全。連不能下牀走路的、癱瘓了的也能重新站起來。聽著有如此妙手回春的醫生,我們都是抱著很大的希望去,卻總是失望而歸。
漸漸的,我也知道醫生是如何治療我的腳了,都是很自信地按照跌打損傷來治——舒筋活絡,疏通血脈,排除淤血。也吩咐我走路的時候試著糾正步伐,多鍛鍊。
其中也有讓我泡腳的,用大蒜桿、花椒等藥草泡腳。也有口服中藥的,只是常常會引起腹瀉等不良反應。五花八門的治療方法都有,其治療原理都一樣。那些醫生都認爲我是摔傷了,但他們的自信卻沒能讓我擺脫痛苦。見的醫生越來越多,自己對腳能夠康復的信心卻越來越少,希望也越來越迷茫。
有人給父母建議用營養來彌補我的乏力。豬蹄湯喝了不少,湯裡經常參和著伸筋舒筋草還有牛膝草,湯的味有點苦,在媽媽的監督下我總是大碗大碗地喝下去。豬蹄吃了不少,以至於現在的我看著豬蹄就悶油。錢也花了不少,提一次豬蹄就是好幾十。在十多年前,幾十元對於我家來說不是個小數目,父親幾天的工資就那樣被輕易搭上了,但父母也一點不心疼。
母親和妹妹爲了把豬蹄上的毛處理乾淨,至今手上還有被融化的塑膠燙過的痕跡。有一次母親在砍豬蹄時,差一點把手指切斷,幸好有指甲保護才得於倖免。每次看到它們,我的鼻子總是酸酸的。
叫我信神的都是信徒,都說會有神拯救苦難的我,這個神不是耶穌就是上帝、菩薩,當然也有我不知名的神。效果怎麼樣,沒試過。因爲我是學生,對這些沒科學依據的醫治方法很是牴觸。
就在去年,有個病友她說她每個禮拜都去教堂祈禱,她說雖然是大學生,但還是想去祈禱。或許她在乞求超自然的力量的同時,也在尋求一種精神寄託吧。
太多鄉鄰的關心、父母的愛都沒能讓我的腳有所好轉,折騰了大半年,左腳在空中舞動的幅度更大了。於是父母決定咬咬牙帶我去縣城,帶我去做個徹底的檢查,弄清他們寶貝兒子究竟得了什麼病。
坐在去縣城的車上,我興高采烈,信心滿滿。我既能跑也能跳,除了姿勢不對勁外其它什麼的都是好好的,能有什麼大毛病呢?在縣城,在權威的醫生治療下,我一定會好起來的。城裡一定有好多好看的好玩的,看著車窗外往後閃退的風景,我有說不出來的興奮。旁邊的父母卻沒有我的興奮,憂心忡忡。是爲錢?還是在思考近端時間來,從醫生嘴裡聽到的可怕的預言?
不知道,大人的事孩子怎麼能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