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宇目不窺園、手不釋卷地學習,他的成績理所當然的好,不一定穩上清華北大,但進川大是沒問題的。他的夢想是考上一所軍校,將來成爲一名出色的軍官。
作爲朋友,我爲他高興,他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作爲一個同樣刻苦求學的學生,我爲之黯然神傷,我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了,夢想在腦海中的輪廓也越來越模糊了。
我最初的夢想是什麼?
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在將來的某一天,有足夠的能力給得起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足夠的愛。有足夠的自信地告訴某些人——殘疾人通過自己的努力同樣可以活得很好,活得很成功!
實現它的途徑可以與身體無關,但必須依靠一定條件的身體才能實現。我的身體在無情地被惡化,我是與病魔賽跑,爭分奪秒地努力爭取實現我的夢想?還是與病魔言和,用恆久的毅力感化它?
我選擇了後者,因爲前者自己沒有任何勝算的籌碼。情緒隨身體波動,成績隨情緒波動,也無任何天賦。
學長徐哥回母??赐蠋煏r告訴我:“因爲你的病,很多大學會拒收的。即使你僥倖被錄取了,你在大學讀書也需要個陪讀,因爲大學不同高中的校園,不再是由簡單的幾幢大樓一兩個操場一兩個補丁一樣的花園假山組成。校車代步,好幾千畝大呢。大學流動教室對你就是個麻煩事。大學生雖然沒有高中生的學習壓力大,但事特多,到時候因爲你不能獨立完成學業,學校也會叫你退學的?!?
是啊,如果我成績夠好,那麼在大學叫母親做我的陪讀還有點意義。大學是象牙塔,大學生活豐富多彩。在大學,還有同學有時間像彭諾一樣中午排隊替我打飯嗎?還有同學有時間像丁子鍵一樣陪我慢慢走路嗎?還有同學有時間替我打水嗎?還有隻要我一有困難一開口,就有人替我解決的108、109寢室嗎?
有時候丁子鍵陪我走在回寢室的路上,無聊時,他就唱歌。他喜歡唱飛兒樂團的那首《千年之戀》,雖然總是在**部分唱跑調,但在漸漸變得孤寂的路上卻是動聽的。
在大學校園裡還有人有時間給我唱歌嗎?
有又怎樣呢?不論是在校內還是校外,別人的幫助只是暫時的,很多事都必須自己去嘗試,自己去完成,自己去解決。依靠別人的愛堆積起來的幸福會快樂嗎?
於是我把身體放在了第一位,學習成了其次的事。
與此同時,身邊的人也不知從何時起把對我的關心,重心放在了身體上。
在電話裡、在家中,當我與父母談我的學習時,父母總是輕輕地一“哦”。親人見到我最先問的不是成績而是我的身體。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是不是走路更吃力了?”總是這樣的問?!袄蠘幼印蔽乙部偸沁@樣自欺欺人地回答。
一天晚自習下課後,右手撐在丁子鍵的手臂上,慢慢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子鍵側過臉轉移話題問我:“他們說你跟一個13班的女生關係很好,她是你親戚還是你初中同學?”
“?。堪?!對,我表妹!”我順著他的意思答了下去。如果我說是很好的朋友,那麼我和唐雪柔之間的友誼可能會在同學中成爲一個話題。對我來說擁有一個健全的異性朋友是我的榮幸,那麼對唐雪柔呢?會不會帶來什麼尷尬,我沒有什麼閃光點。
“哦,我想也是?!蔽业拇鸢缸尪∽渔I很信服,我爲自己的謊言化解了一場尷尬而暗自得意,雖然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我不想因爲自己而影響他人的生活。
上高中後,這樣的謊言我說得越來越多。
對遠方親人朋友的問候,我總是含糊地用“老樣子”回答他們。當成績在班上跌到了中等成績的位置,跌到專科線上時,回到家裡我仍然對父母、親人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還是那樣子,上二本沒問題”。
既然把惡化的病情,把糟糕的成績告訴他們,會讓他們對一個人徹底絕望,讓關心我的人因爲惡化的病情爲我揪心,給他們帶來不好的心情。那麼就用謊言吹起一個漂亮的泡沫。
我知道在泡沫破裂時,自己會遍體鱗傷,但只希望那泡沫可以給他們帶來短暫的快樂,短暫的好心情。
人世間,有種謊言是美麗的。
不管我的學習怎麼樣,父母還是把他們的晚年寄放在了絲思身上。找一個身強力壯,一個愛絲思,一個對我好的上門女婿。雖然這是我從父母隱隱約約的談話中無意聽到的,雖然這是很自然很邏輯的事,但我心裡還是很難受。
撐起家、延續香火、伺候父母、讓父母有個快樂幸福的晚年,這些本應該是我做兒子的責任,但卻落在了絲思的肩上。心疼妹妹,愧疚父母之餘,我有種被遺棄了的痛。一個原本應該擔任很重要的家庭角色卻變成了一個觀衆角色。
就這樣,最初的夢想被病魔被現實無情地擱置了起來,但生活還得繼續。
必須繼續走下去,抱怨也沒用!自暴自棄只會加重病情,影響他人的心情,污染他人欣賞美的眼睛。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就得勇敢地把它走下去,走了還得走。不求一定要走出星光大道,但只要在閉上眼睛那刻,沒有遺憾??梢杂赂覍ψ约赫f,我已經盡力了。
我的路是什麼?
勇敢地活下去,而且還要努力活得漂亮。
只有自己過得好好的,纔是給愛你的人最好的感恩,只有勇敢地活下去,將來纔會有機會重新抓起被放逐在風裡的夢想。
靜靜地等待,默默地堅持!
得不到的不再強求。當我試著放慢腳步,試著把學習當成順其自然,試著把鍛鍊身體的信念改爲“多鍛鍊一點,身體好一點”時,我看見春天那抹綠了。
成績居然在兩次大考時,上了二本線。
身體狀況也有所改善,雖然四肢依然消瘦,但體力有所保持有所增強。早晨鍛鍊後,從花園出來,偶爾可以不用左手撐著就能輕鬆地走過空曠的一百三四米長的地面,然後輕鬆地走到食堂早餐售賣點。端著兩個饅頭、一個雞蛋、一盒純牛奶,走到第一排第一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這樣很有希望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據我幾年康復經驗總結,在目前,對康復身體最有效的東西,不是什麼藥物,而是積極樂觀的心態加上適當的肌肉鍛鍊。
在落葉紛飛的秋天我看到了希望,我的堅持如同一個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陣陣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