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父親拜託他的朋友在電腦城按照我的要求配了臺臺式電腦。電腦買了後沒幾天,我們就把我的新朋友(電腦)帶回了家鄉(xiāng)。
爲了連網(wǎng),爲了一年後開門做生意,必須在鎮(zhèn)上租房子。租房,租客是一個重度殘疾人,廁所、出入路面等等都要考慮,因此很難找。父母在街上連續(xù)找了兩三天,皇天不負有心人,老天還是眷顧我的。在一條偏僻的老街道找到了合適的房子,那是一座80年代修建的磚瓦房。我當時租的是底樓的一間通風最好的房間,但整個房子在7月初樓上的租客走後,就我一個人住。
剛搬進去時,一股股刺鼻的黴臭味撲鼻而來,整個房子不僅廢舊,且底樓的幾個房間極度陰暗潮溼。第一次參觀那房子的人都說,太潮溼了!好黑啊!陰森森的,尤其是底樓好有幾分恐怖。
那老房子對面是敬老院,那條老街兩邊大部分是破敗陳舊的磚瓦房,窄小的街道上做的都是些農村常養(yǎng)的牲畜買賣生意。雖然每天都有人打掃,但兩天一次的集市留下的殘留的魚鱗、四處蔓延的魚腥味、家畜家禽的糞便味以及一些不太注意個人衛(wèi)生的敬老院的人使那條老街成了我們鎮(zhèn)上“居住理想值”最差的一條街,那是一條天使也不會光顧的老街。
如果不是因爲患病,我可能是一個有輕微潔癖的人。剛剛來的那幾天,很不習慣的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多住些日子,慢慢就習慣了,那些難聞的糞便味魚腥味總比路上那些過分同情的目光,令人心裡好受些。
同情是一縷春風,讓枯禿的枝頭綻出新綠。但有的人是莽撞地揭開你的傷疤,疏忽了給受傷的人帶來新的痛。有的人心貼心地檢視你正在流血的傷口,但卻不願幫你買張創(chuàng)可貼。
更多的時候,我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他人把自己當做正常人一樣看待的心態(tài)。
住在街上後,我可以方便地買菜買米買油鹽醬醋等種種生活用品。走出出租屋,到處都是小賣部小超市,把購買好的物品放進購物袋,然後把購物袋掛在柺杖上就可以一甩一甩地回家了。家裡的親人趕集的時候可以來看我,解決一些生活上的難題。於是父母總算答應我個人生活。他們兩個去打工掙錢,不過仍回很近的成都。
一個人的生活就在那個知了忘記了鳴叫的午後開始了。他們走後,每天傍晚我都出去走一圈,很多的路都是兒時走過的路。七年前,雖然跛著腿但可以大街小巷隨心亂穿,七年後,就只能拄雙柺,眼睛不眨地盯著地面,以便及時避開果皮,避開打滑的地面。走不了多遠,遠了就沒有走回來的體力了,就回不了家。
即使在大街上跌倒很狼狽;即使擔心摔倒了沒人來扶;即使路人偶爾投來同情的目光常常令我窒息,但那條路還是得勇敢地走下去,一圈又一圈地重複那沒有規(guī)則的曲線。因爲行走,可以使那脆弱的身體強健一點,可以延長一點拄柺杖的時間,可以增加一點實現(xiàn)夢想的硬件資本。
如果命運剝奪了你多項選擇的權利,那麼就努力拓寬和延長你可以選擇的路!
除鍛鍊身體,買菜做飯,偶爾發(fā)發(fā)呆外,我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學習電腦知識上。那條街的電壓又低又不穩(wěn)定,電腦常常自動重啓,甚至開不了機。電壓低的時候,就打開朱老師給我買的兩本書,一本是關於office 2007、PDF等計算機辦公軟件知識的書,另一本是計算機應用與維護方面的書。我第一次系統(tǒng)的學習並系統(tǒng)的掌握一些計算機基礎知識就是從這兩本書開始的。
因爲種種主觀原因和客觀因素,在學校根本沒學到多少有用的計算機知識。離開學校時,不會放歌,不會放電影,不會用百度,找什麼都是直接在網(wǎng)頁上找,有就點擊,沒有就怪網(wǎng)站太垃圾。
在那黑網(wǎng)吧也沒學到什麼,雖然找出了從家裡帶來的高中計算機課本,小小地瞭解了一些電腦和網(wǎng)絡最簡單最基礎的知識。可是那網(wǎng)吧,網(wǎng)速太慢,“自學電腦”大部分耗在網(wǎng)站頁面龜速的緩衝中。有時,也禁不住網(wǎng)頁上的誘惑,玩網(wǎng)頁遊戲,看曾經很想看的某部好萊塢大片,逛好友的空間......
第一次安裝電腦時,裝歌碟不容易裝好。和父親一致懷疑光驅有問題,我甚至愚昧地懷疑電腦光驅是不是和DVD那之類的玩意兒,兩者光盤的放法有什麼不同。
次日,電信工作人員來給我們安裝寬帶。當他看見放在破舊的寫字檯上的那個主機時,竟轟然大笑了起來,原來我的主機是倒置放置的,當然放碟要從下面倒放咯。
因此,可以說腦子裡有用的計算機知識都是從自己的電腦裡學到的。
學習計算機知識因爲有方向,有濃厚的興趣,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所以學習起來樂此不疲。在學習中,它沒有高中最後兩個學期備戰(zhàn)高考時的茫然,也沒有鍛鍊身體時運動過量會加速病情惡化的煩惱。它有高中三年鍛煉出來的邏輯思維和分析能力的參與,有一定英語知識作基礎,所以學習起來很輕鬆。
有一次,一個我們鄰村的傢伙當著我的面說:“你父母對你太好了,不離不棄!像你這種殘疾的人早應該丟在敬老院了,自生自滅。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不僅讓你吃飽穿暖外,還給你買電腦,想方設法讓你過得快樂,還在街上花錢租房子給你住!幸福了你,苦了你父母啊!”
我心裡很難受,很氣憤,很想說點什麼。走在路上,當我一個人孤單地拄著柺杖在夕陽下畫曲線時,總有一些六七十歲的老人哀嘆:“好造孽啊,這麼年輕就不能走路了,你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啊?”
什麼意思嘛?當時的我很想狠狠地回敬他們一句:你沒資格對別人的幸福指手畫腳,殘疾人怎麼了?重殘又怎麼了,說不定某天他存在的價值遠遠超過你!
可是仍然沒說出口,因爲那時任何一句反駁他們的話都是無力的,而最好的反駁方式是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人生價值。我堅信自己一定可以利用計算機做點有用的事,現(xiàn)在只是在施工中。
一邊翻書,一邊在網(wǎng)上下載相關學習資料,一邊折騰我那可憐的電腦。經常在CSDN、深度技術、天下網(wǎng)吧等熱門IT技術論壇潛水冒泡,偶爾也會去熟悉PS、會聲會影、美圖秀秀等軟件。
就這樣,不斷地有任務有目標地學習,摸索,實踐,總結。每天積累一點,每天進步一點。
2008年在我身上發(fā)生了什麼?去了成都,親身經歷了驚心動魄的特大地震,擁有了自己的電腦,體驗了一個人生活的滋味,學到了不少計算機知識,家庭成員多了個妹夫。
有兩個同在長沙的男孩狂熱地追著絲思,妹妹更喜歡那個懂浪漫的酒店服務員,不喜歡有些木訥的司機男孩。
歲末,兩個男孩幾乎同時出發(fā),坐上回四川的火車。半路上,司機男孩臨時改變主意,坐飛機直接空降到絲思的身邊,爲絲思戴上暖手套、擦凍瘡藥,用暖暖的溫度打敗了火車上的玫瑰芳香和名貴鑽戒。最後,司機男孩成功牽上了絲思的手。
最不可能的人也會成爲最可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