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
這是歐陽修筆下陽春三月,我們這裡沒有青青的草原上噠噠的馬蹄聲,卻有山間潺潺的流水聲,卻有花叢間翩翩起舞的蝴蝶。柔柔的春風抹去了冬的妝色。纏綿的早春喚醒了所有生命的心跳。
那月,溪亭鎮開始流行十字繡,母親也跟著風繡一幅“家和萬事興”的十字繡。
現在的母親,不用忙碌春耕播種,因爲她現在在街上就做做飯,洗洗衣服,幫著妹妹帶帶侄女兒。日子開始過得悠閒舒適起來。她總是欣慰地說,兒子現在可以自食其力了,我總算可以省點心了。
父親也說,當初都錯怪你啦,認爲你放棄上大學太不懂事了。現如今看你走過的路,慢慢地才明白,你早就長大成人了,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了!
如果日子就這樣一直被春風撫摸該多好。我很想,給父母給我愛的所有人承諾一個未來。
現在的小店可以給父母一點安慰,可以減輕他們的經濟負擔,即使小店的經營加劇了病情的惡化,也無所謂,也值得。
不得不承認,因爲經營這個店子,我付出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以至於常常疏忽身體。經常會因爲維護機子或維修一臺很棘手的問題電腦而熬夜,凌晨一二點是常有的事。現在的自己拄著柺杖也走不了幾步,去十多米遠的廁所也得中途靠牆休息。鍵盤上打字能打字的,只有兩隻手的食指中指加上右手大拇指五根手指,其它的手指總是不聽使喚。
上個月,父親從成都工地回來,和母親一起帶我去上海C醫院再次確診。幾年過去了,再次確診的結果依舊是周圍神經病,治不了!去一趟上海花銷了好幾千元,可悲的是其中車費、生活雜費就佔了一大半。治不了比沒錢治更讓人絕望。我不知道,上海一行會不會把父母對他們兒治病的希望徹底弄沒了。我只知道,它對我卻沒多大的影響,因爲我似乎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病情。就當外出旅行一趟,回來後仍然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
有人拿青春賭明天,我是拿殘存的身體賭明天。即使知道賭局多半會輸,但它可以給父母一些寬慰,可以給消費者更好的服務,他們的滿意就是我的快樂。同時,它還可以點燃夢想的火苗。
我不清楚自己能安慰他們多久,只想能多一點就多一點,並儘可能地畫出一條延長線出來,但從來沒給他們一個承諾。
承諾什麼?一個美好的未來?給不起,未知的世界變數太多,何況我又是一個普通的殘疾人。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文化站在一天沒有星星的晚上突然來了。
那天晚上,我和母親倆正在吃晚飯。突然,五六個穿著藍色制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當時的我怕極了,飯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呆呆地看著他們拍照。那一刻,整個房子異常的安靜,因爲學生在上晚自習,電腦房沒有人。電腦房到處充滿可怕的腳步聲,可怕的相機快門聲音,可怕的文化站聲音。母親也嚇著了,呆呆地站在一旁。手不停地揉搓著一張不知哪兒拿的廢紙。
他們拍好了照片後,列出了幾大我違反的法規,最後以一句“你這是黑網吧,屬於違法經營,必須立即依法取締!”。然後,他們讓我簽字同意關閉“三臺”。拿起那支異常沉重的中性筆,在寫下自己的名字前,我用懇求的目光弱弱地問他們:“我是個手腳都壞了的重度殘疾人,如果不做這個生意,我會被餓死的,你們能不能——”
“不行!你這已經影響了社會健康發展,你改做其他生意吧。國家會對你們殘疾人有所照顧的。”他們中一個禿頭的矮個子立即打斷了我的懇求。
他的話一說完,我就簽字了,我還能說什麼呢,他們只是依法辦事,法不容情。我只好乖乖地在紙上,用顫抖的手用沒有規則的筆法湊好“魏萊”兩個字。
寫自己的名字居然手會顫抖,心會流血,那是第一次。
我的網吧夢徹底被凍結了。
該怎麼辦呢?我還可以做其它什麼生意呢?那三臺機子不能營業了,現在的我已經坐上了輪椅!是冒險地繼續經營還是另覓出路?那晚我開始徹夜失眠。
隨後幾天,總有一兩個工作人員來查看我的“三臺”。於是,我忍痛把局域網拔掉,直接將寬帶接入收費電腦。這樣,電腦房的三臺機子就徹底處於斷網狀態,被閒置了起來。
禍不單行,QQ空間裝扮生意也是從今年開始一個月比一個月差,因爲騰訊公司推出越來越多免費開場動畫、免費音樂播放器、免費飾品,越來越多的學生都會DIY自己的空間,在網上克隆的效果也越來越好了。所以花錢讓我裝扮的學生越來越少了。
“您們不用擔心,不能開網吧,我還有其他生意可以做呢!”雖然如此安慰愁眉不展的父母,自己心裡卻一點也沒底,不能上網了,小店能開走嗎?
但還是想試試,天無絕人之路。
可是很慘,拋開前些日子上網所得的收入,一個月剩下的二十多天裡一共才掙到437元,而且這437元還包括190元的手寫文稿錄入費。那是曾經的初中班主任薛老師給我介紹的一大單生意,說起那單生意我就後怕。
如果按照每天七八千字的任務量,如果按照自己每分鐘二三十字的字速,在規定的時間內我原本可以很輕鬆的完成。可就在快要收官時,慘遭意外斷電,系統文件丟失,進不了系統,只有重裝系統或者還原系統了。當自己武斷地直接還原系統,直到系統提示Restore successfully時,才猛然想起我的寶貝word。那些錄入好的文檔還在系統分區裡啊!而這些文檔在還原前,都是可以在加載的PE系統裡把它們調出來的。
死了!這十多天的辛苦都付之東流了。更糟糕的是,五天後就得交任務了啊!怎麼辦?那個時候的自己對數據恢復軟件也不熟悉,連Disk Genius都不會用。所以想到的辦法只有重打。“人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工作效率要低很多”這句話一點也不假。那些天的字速越打越慢,降到了平均每分鐘十多個字。還有,一旦多打幾分鐘,手就不能打字了,五根手指不能自由伸屈了。只好停下來稍稍休息一下再繼續。如此反覆,1000字的量一個小時也打不完。
沒辦法,再慢也要打。那些天的我幾乎放下身邊所有的事,都在忙著打字,每天晚上熬到一二點鐘,做夢也在打字。
只有一天了,明天就得交文檔了。還有十多萬字啊!剩下的時間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覺也完不成啊!如果完不成怎麼給顧客解釋?薛老師會不會因此對我失望呢?急得我開始四處尋求幫助。
原以爲自己就這麼死定了。在同學羣裡發HELP,也沒抱什麼希望,知道他們都很忙。可是羣消息一發出後,就有很多在線的同學雪中送炭地叫我給TA發掃描稿。那一刻,我快被感動得落淚了。那一刻,重新刷新了我對同窗友誼的認識,那是一份永遠經得起時間沖刷的純真感情。
雖然掃描稿上的文字沒有紙上的好辨認,但每一份每一個同學都錄入得很漂亮,很完整。不只是因爲他們的學歷都在高中以上,更多的是因爲他們都是認真做的。
次日上午,我按時地將全部整理好的word文檔發送到了顧客的電子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