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12月24日,是平安夜,是在丘柳一中的第三個也可能是在高中的最後一個平安夜。今天是星期天,校長第一次大方地放了假——不上晚自習(校長開始實施素質教育了?)。教室裡沒什麼人,大多數同學都出去玩了,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看一本《現代兵器》軍事雜誌。
突然感到頭被誰輕輕地敲打了,擡頭一看是窗外調皮可愛的唐雪柔,正招手示意我出去。出去後,我自戀地認爲她會給我一個蘋果,大所失望時,她卻對我說“走,我們到那邊花園坐坐”。
今晚的大街恐怕是人流如鯽,燈火璀璨。街上紅紅綠綠的男男女女,或是欣賞璀璨的聖誕燈飾;或是逛街看電影;或是約會燭光晚餐。歡樂的音符宛如北方冬天漫天飛舞的雪花飄向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今晚是個浪漫的夜晚,是個狂歡的夜晚。
校內就沒有校外那麼熱鬧了,或許只有蘋果、短信在活躍著。
剛到花園,突然從假山後面冒出兩個人來,一看便知道是一對情侶,他們逃也似的跑了。
“我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意外的是,坐在石墩上的我們異口同聲地說了那麼句話。
“呵呵,我們這麼心有靈犀啊——來給你!”唐雪柔耍魔術般地拿給我一個大大的紅蘋果。在路上,她把揹包慵懶地單肩掛著,沒想到裡面還有寶貝。
“謝謝,好大好圓好紅!”
“嘻嘻。這可是兩塊四的一個蘋果哦,今晚你會送我一個嗎?”
“會啊,正準備去買呢,你卻來了。”其實自己忘記了蘋果的事。
“是嗎?你那蘋果可是我向24個不同姓氏的人收集的一毛錢買的哦”
“那待會兒,我也出去給你買個比你這還大還紅的蘋果,你吃了那蘋果後,也會天天平平安安,天天幸福快樂的——你怎麼沒和姚嘉燁出去玩呢?”怕她爲難自己,要求也給她同樣一個二塊四的蘋果,所以我故意轉移了話題。
“他回家了,家裡來電話要他必須回去,他那病重的爺爺在彌留之際想見見長孫最後一面,昨天下午就請假回去了。”
“我就說嘛,情侶怎麼會錯過這麼個美好浪漫的夜晚呢?”
“那不一定哦,我可不是那種重色輕友的朋友!你說是嗎?”唐雪柔質問的聲音帶著嬌氣,纖細的手指指著我。
“NO!NO!當然不是!我可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我隨便起來就不是人。你可不是我隨便交的隨便朋友!”話音剛落,眼前的唐雪柔被我逗樂了,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你送我蘋果,姚嘉燁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啊?”
“哪會啊?他也有份啊!我給他也買了一個。再說他認識你,他不會因爲送蘋果給你而吃醋的。”也許是吧,因爲他清楚我沒競爭力,他堅信我們之間只能是普通朋友。那麼姚嘉燁知道唐雪柔和自己關係很鐵的原因嗎?
有人認爲和沒什麼閃光點的殘疾人深交沒意思。許彥強就提過這麼一句話。許彥強是個率真直爽的男孩。他是高一新生,比我底兩屆。我們是在校外一個書店認識的。
許彥強說,寢室的宿友勸我沒必要和你走得那麼近。他們問我,和一個殘疾人交朋友能有什麼好處?我纔不管那麼多呢。我喜歡和你交往,把你當做哥哥,當做朋友。因爲在你身上我可以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心裡難受的時候,和你說說話就會好很多。和你做朋友,我收穫的是快樂與成長,他人異樣的眼光,我閉著眼,看不見。
什麼是真正的朋友?
在你身處困境的時候,普通朋友只會和你談談你的困擾,而真正的朋友會找你解決你的困擾;在你開派對的時候,普通朋友只會拉著你喝酒,而真正的朋友會早點來幫你準備,爲了幫你打掃會晚點離開;在你獲得成功的時候,普通朋友會突然聯繫你,真正的朋友會爲你高興,而不捧場。
許彥強就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一個真正的朋友。在我最落敗的時候,在高中畢業後那段精神最荒蕪的歲月裡,有他一直陪著我,一直給我莫大的鼓勵和精神支持。
當唐雪柔面對朋友和同學好奇的發問:“爲什麼你和他那樣鐵,他可是殘疾生呢?”她會怎樣回答的呢?是學我撒謊還是學許彥強“我的快樂我做主”呢?
我從來沒問過唐雪柔這個問題。沒問也不敢問,怕她的答案會讓我們的友情變調。
“喂!喂!喂!魏萊,想什麼呢?想得那麼入神,你在聽我說話嗎?”她伸出一隻手在我眼前晃動著,音量開始變大了。
“啊!在,你說什麼呢,沒聽清楚。”我回過神來,豎起耳朵聽她說話。
“好吧,我再說一篇,這次你可要認真聽咯!我說,幾天後,我和姚嘉燁就離開一中,離開丘柳。一起去海南,去他叔叔的電子廠打工。”
“什麼?你不讀書了?不把高中讀完?那多可惜啊!”
“沒辦法,我和他都是拖班上平均分的,班主任看著我們就煩,我也覺得讀書越來越沒意思了。還有,我不敢面對一診,它會把我對求學的最後一點幻想抹殺的。”
“你真的決定了?”瞬間,自己的內心彷彿裸露在寒冷的空氣中,涼颼颼的。我不敢相信唐雪柔也開始學某些學生做逃兵了,但更難過的是幾天後的分別。我是怎麼了?和唐雪柔的分別是遲早的事,現在不分開,半年後的高考結束也是要分開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嗯。”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很輕。
“哦,要我送你嗎?”唐雪柔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我沒辦法讓她留下,也找不到很好的理由讓她留下。送她?明知道不現實,但還是希望爲我們之間的友誼最後做點什麼。
“不用了。可以送我禮物嗎?”
“什麼禮物?”回答得很快。暗自責怪自己怎麼沒想到送禮物作紀念。
“我不要那些花錢買來的禮物,花錢的東西不夠真誠。你還記得那個筆記本嗎?我們在閱覽室用來聊天的那個。你找些優美的詩句抄在上面,哲理的、愛情的都可以。想抄多少,抄哪位大師的,你自己決定吧。可以嗎?”
“可以!”
“你的禮物,能不能讓我喜歡,就看你怎麼抄了,嘿嘿!”
“這個嘛,有點困難。”
“什麼?我不管!反正你得給我抄!”
“是,遵命!”見情況不妙,我不敢再開玩笑了,“你的朋友——魏萊,一定會把全世界最美的詩用心抄給你!他送你的禮物一定會讓你愛不釋手的!”說完後,我們都笑了。
今晚沒有如水的月光,花園的光是路燈、教學樓的白色燈光通過地面折射過來的,光線柔和暗淡,唐雪柔臉上的表情是模糊的。
今晚的夜空雖然很熱鬧,有綻放的煙花,但沒有月亮,沒有閃爍的星星。
今晚的夜空煙花雖然依舊美麗,但很短暫,比以往任何節日裡的煙花都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