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虎在天快要亮的時候才勉強睡去,奇怪的是,一睡覺就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走到一片花海,然後蹲下來偷聽,隔著叢高的花枝,聽到一男一女在說話。
“她有我美嗎?”這是一個女人透著絕望的聲音,彷彿經過很多年的磋磨,聲音像是精心切割修整般忍痛,她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別用這種眼光看我,我會誤會。”
“對不起。”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有點兒耳熟,但實在想不起是誰。
“習慣了。”她頓了一下帶點自嘲地說:“你從來沒對我說過山盟海誓,你也不是第一次辜負我了,是我自己傻。”她的聲音帶著徹骨的疼痛。
“你別這麼說。”男人的聲音有些冷。
“你還來找我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女人冷笑。
“對不起。”男人又低聲重複,他的聲音真的很耳熟,可就是想不起來。
“夠了,”女人似乎被這兩個字激怒,“你還想怎麼樣,過兩天你不是要和她成親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因爲你是我深愛過,也是唯一愛過的女人。”
“你愛我?卻娶了別人?”
這的確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我不愛她,但我必須娶她,她是世俗的女子,也是豪門權門的女子,娶了她就娶到了權利。”
“原來我就是這麼輸的,你知道嗎?這隻會讓我更加不甘心。”女人嘶吼著,殷小虎握住心口,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痛。
“對不起。”
當男人第三次重複這句話的時候,別說那個女人,連殷小虎都忍不住躥了起來。
然而就在那一刻,女人的面目一閃而過,那是她的臉,而那張臉很快就消失了,以爲那個人推了她一把,將她推進了萬丈深淵。
“對不起,只有你死了,她肯嫁我,這輩子我欠你的,下輩子我會還。”男人如是說著,緩緩轉過身。
殷小虎想要逃,卻在他轉身過來的時候,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是他!”
然而一睜開眼睛,什麼都忘了。
“你叫我幹什麼?就差一點點。”
殷小虎抱怨。
“你還睡得著,陛下都快起了。”
殷小虎突然想起頂替一事,慌忙站起來,這時候門外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淺碧小心翼翼地開了門,把任九兒拉了進來。
“我們換衣服。”
“不用了,娘娘就這麼去吧,不會被拆穿的。”
“也對,反正昨天上都是光著的。”殷小虎急急忙忙地趕回自己的房間,然後悄悄關上門。
蕪姜仍然躺在牀上酣睡。
殷小虎卻突然聽到他在牀上叫了一聲:“對不起。”
“什麼?”她悚然一驚,驚訝地走了過去,腳步放得很輕。
蕪姜的睡顏很平靜。
“對不起。”他又叫了一聲。
殷小虎確認自己沒有聽錯,雙眼細細地描繪他的眉目,好像就是夢中的男子。
難道他就是她上輩子的姻緣?
不,不會的!殷小虎的臉色煞白,她上輩子的情人應該是英郎纔對。
手被突然被抓住,蕪姜睜開眼睛,笑了:“昨晚睡得好嗎?”
聽到他膩歪的語氣,她只想吐。
“好,非常好。”她曲意逢迎,真想給自己兩個耳光。
“來。”他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摟在懷裡。
殷小虎卻反抗地避開了:“昨天硬讓你佔購便宜了,大白天的別亂來。”
蕪姜卻是一笑:“我就是亂來,你又能如何?”
“你……”殷小虎懊惱,這男人越來越得寸進尺了,“你要是亂來,別想我晚上再配合你。”
話一出口,真相羞愧地鑽到地板裡去,這算什麼籌碼。
“好大的口氣,難道就憑你陪朕過了一夜,你就可以如此放肆了嗎?”蕪姜口氣嚴肅地說。
如果換了以前,他肯定連哄帶賠不是,今天怎麼就……
“陛下不喜歡?”她可是一直都是這樣的。
“朕很不喜歡。”他的臉徒然冷了下來。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殷小虎轉轉眼珠子:“陛下,要不……您也甭上朝了,就留在這裡好好陪陪臣妾。”
“哼,朕豈可爲一個女人耽誤朝政。”說完蹬上靴子,拿起衣服就走。
殷小虎喜滋滋地跑到門口:“臣妾恭送陛下。”
太好了,太好了,蕪姜終於不再膩歪她了。
殷小虎心情大好地轉過身,卻見任九兒陰陰瞪她,不解地問:“怎麼了?”
任九兒瞥過視線:“沒什麼,身體不舒服。”
“哦……我這就讓人給你燉補品來。”說著換來宮女吩咐了一聲,讓她們好生照顧任九兒。
淺碧走了過來,瞧不起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拉著殷小虎的手說:“幹什麼對她這麼好?”
“以後還得要她幫忙呢?”她附在淺碧耳側。
“那陛下如果夜夜都來,不是遲早要穿幫嗎?”淺碧擔心。
殷小虎切了一聲:“不急,不急……”神秘兮兮地說著,看了一眼任九兒,只要從她嘴裡套出英郎的下落,她就會想辦法脫身,到時候,蕪姜對她已經沒那麼執著了,很快就會另覓新歡,這段孽緣不就可以順利解開了。
“你這腦子裡是不是又在想什麼餿主意了?”淺碧憂切地看著她,生怕她惹出亂子。
“我纔不會把錦囊妙計告訴你。”殷小虎拍拍她的肩膀,一隻手開始招呼任九兒:“走,我們一塊兒吃早飯去。”
任九兒理都不理她,轉身就走:“飽了。”
“你瞧瞧,她這是什麼態度啊?”淺碧不服氣。
殷小虎制止了淺碧大吵大腦:“我都沒氣,你也彆氣了,人家現在有這個資本啊。”她長嘆一聲,想起了英郎,現在任九兒是找英郎的唯一線索,她不能放棄。
過了半晌,殷小虎親自端著補品敲響了她的房門。
“進來。”這一次,她連門都懶得給她開了。
殷小虎覺得自己成了她的丫鬟,呼來喝去,隨叫隨到,不叫也到。
“來來來,這是給你補身子的。”殷小虎把滾燙的湯盅打開,倒了一小碗。放下湯盅後,兩隻手忍不住抓住了耳垂。
“你不會拿什麼勺子嗎?”她的語氣十分嫌棄。
殷小虎笨手笨腳地說:“忘了。”
“唉……”任九兒長嘆一聲,放下梳子走了過來。
“娘娘到底有何貴幹?”見她不走,她奇怪地問。
“我想問你個問題。”
“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我無可奉告。”任九兒冷漠地白她一眼,喝了一口湯。
“不是,我想問你,你怎麼樣才能把你知道的關於小英的事告訴我。”
任九兒笑了笑:“娘娘說的是英郎公子吧。”
殷小虎激動地握住她的手:“你果然知道。”
任九兒隨意甩開:“知道又怎麼樣。”
殷小虎粗著脖子據理力爭:“你不是說,我幫你獲得恩寵,你就把他的事告訴我嗎?告訴我他在哪兒?”
“哼哼,”任九兒不認賬,“昨天晚上到底是誰在幫誰啊?”
“這……”殷小虎被嗆的說不出話。
“陛下連我正臉都沒見過,一整晚跟條狼似的,又兇又狠,你知道我替你遭了多少罪嗎?”
“啊?”殷小虎被她的形容嚇了一跳,還好昨天晚上的不是自己。
“蕪姜……陛下平時不這樣的?”
任九兒瞟來一眼:“您試過啊?”
“那倒沒有。”她搖手否認,“只不過看上去不像。”
“看上去,”任九兒冷笑,“知道男人是什麼嗎?”
“知道,衣冠禽獸。”殷小虎切了一聲,真以爲她什麼都不懂啊,就算說不清,想想英郎和大哥就知道了,平時多麼衣冠楚楚,人面得體啊,結果脫下衣服,本性就暴露了。
任九兒無語地看著她,忽然問了一句:“包括您的英郎嗎?”
殷小虎使勁點頭,十分確認:“他是禽獸中的禽獸。”
“噗……”任九兒直接噴了。
“你這麼看他,你還找他幹嗎?”
殷小虎笑嘻嘻地推了她一下:“所以,你就別佔著他了,你受不了的,把她還給我唄。”
任九兒無奈地笑了下,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
“你快說她在在哪兒?”
“在陣營啊。”任九兒笑笑,“你的陛下不是正在和擂鼓對峙嗎?你竟然不知道?”
“啊?”殷小虎懵了,前朝打仗的事,她怎麼可能知道,問多了又要被扣上干政的帽子。
“我只知道戰況緊急什麼的。”殷小虎有些迷糊。
“唉,公子眼睛不好,纔會看上你這種女人。”任九兒一邊喝湯,一邊嘀咕。
殷小虎覺得耳邊刮來一陣厲風,回頭一看,只見尖銳的針刺目而來,她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未及躲閃,然而一雙手突出現,準確的捏住了那支針。
任九兒鬆了一口氣:“看來你仇家不少啊。”
殷小虎瞪大眼睛半天沒活過神,然而卻不是爲了殺人奪命的針,而是爲了……”她驚跳起來,按住任九的肩膀搖:“你會武功,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口中的公子又是誰?”
“還猜不出來嗎?”她冷笑一下,“還是你在自欺欺人,當皇后當上癮了,早把我們公子拋之腦後了。”
“你說的公子是英郎!”殷小虎失望地說。
“哈哈……”任九兒鄙夷地笑著,“露出破綻了吧,說得你好像多愛他似的,可是你這一刻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
“我失望是因爲,他不是來叫你帶我走的,對不對?”殷小虎氣餒地問著,好像一下子虛脫,提不起勁兒來了。
“天萊閣可不負責淺紅前,我們乾的是刀上舔血的差事。”
“你是殺手,”殷小虎愣了一愣,突然跳起來,“你是來殺蕪姜的?”
“怎麼?”她挑挑眉冷笑,“捨不得,要不要我送你們這對鴛鴦一程啊?”
“不,我只是不想英郎殺人。”殷小虎口裡雖然這麼說,但是腦子裡盤旋的卻是昨晚的夢境,她雖然沒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長相,但是那似乎就是蕪姜,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前世便已結緣。
“哼,最好是。”任九兒的神色一冷,像把刀子。
殷小虎咽咽口水:“你是不是也改變主意了,如果你想動手,昨天晚上就可以下手了。”
任九兒出頭嘆息:“是啊,我改變主意了,昨天他做夢的身後,我從他口裡套出了一個消息。”
“什麼?”
“其實蕪姜皇帝的後援之所以選擇按兵不動,是因爲兵力不足。”她嚴肅地說著。
殷小虎似懂非懂地撓撓頭:“哦,這樣啊,那對英郎來說不是好事嗎?”
“是,只要能拖住後援,我們一定可以大獲全勝。”任九兒篤定地說著。
“是啊,是啊……”殷小虎不大聰明的腦子使勁兒轉動,“這跟你行刺蕪姜有什麼關係?”
“其實從蕪姜皇帝口中得知,他們兵力不足是因爲軍中內訌,有一半兵力是三王爺蕪浩的人,出於私人恩怨,一直拖拉行事。”任九兒面色沉凝。
“我懂了,你是怕殺了蕪姜之後,三王爺順利登基,這樣所有兵力都會爲他所控,英郎就危險了。”
任九兒笑了一笑:“看來你沒那麼笨嘛。”
“既然如此,你別殺她了,你帶我去找英郎吧。”此時此刻的她滿腦子都是英郎。
任九兒甩開她的手:“你這個朝三暮四的女人,你不配。”
“我沒有……”殷小虎想解釋,卻是那麼無力,尤其想起昨天晚上的夢,她更不知道如何開口。
任九兒瞪著她說:“我還要留在這裡竊取情報,至於你……你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