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年過去了,來到深圳的蔚夏專心備考,第二年終於如願過了深圳大學的複試線,並且初試成績排在了第二名的位置。
“你儘管去讀書,我來供你,你願意讀到博士都行。”
鍾離確實有做生意的頭腦,在深圳工作了兩年,做生意小有成就。兩人租住的房子換了好幾次,現在有兩室一廳,住得寬敞多了。
蔚夏吊著鍾離的脖子高興地親他的臉頰,鍾離一興奮就去親她的嘴,兩人情緒盎然地想要寬衣解帶,衣服解到一半蔚夏突然覺得有股東西涌上食道,連忙推開鍾離跑去衛生間對著馬桶一陣乾嘔,卻什麼都沒吐出來。鍾離輕輕拍著她的背,關切地問:“怎麼了?”
“不知道,最近老覺得噁心呢,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醫院檢查的結果是蔚夏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鍾離高興得不得了,自己和蔚夏重新走到一起,雖然還沒註冊結婚,但那只是時間問題,現在孩子也跟著一起來了,一家人終於是齊全了。
他家庭狀態畸形,從小到大,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能有一個自己的家,一個自己親手組建起來的家庭。眼看著,他的夢想就要達到了。這個屬於他的家正一點兒一點兒地建立起來了,老婆、孩子、房子、車子,傳統的一個家庭已經在路上了。他真心覺得好滿足了。
“這孩子一定要盡力保住。”醫生退了退茶色的眼鏡,說,“你以前做過流產吧,你體內的黃膽素很缺乏,如果這次沒保住,以後恐怕很難懷孕了,即使懷上了也可能是習慣性流產。”
蔚夏被這話嚇了一跳,自己身體還行,只流過一次產就搞成這樣。
“沒關係,孩子我們肯定要生下來的,以後懷不懷得上再說吧。”鍾離安慰蔚夏,“說不定生完這一胎,以後會好起來。”
不幾日鍾離陪蔚夏去複試,所有的問題她都對答如流,老師對她很滿意,蔚夏突然噁心犯了,說了聲不好意思就衝出去乾嘔。六個老師面面相覷,等到蔚夏再回到會議室,一個富有經驗的女老師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蔚夏點點頭,她注意到那些原本對她滿意之至的老師們都面露失望,揮揮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喊下一個複試考生進來。蔚夏滿心疑惑這前後態度的落差,直到晚上接到其中一名導師的電話,他說:“懷孕的學生我們是不會招的。”
“爲什麼,不是可以申請休學一年麼?”
“這和找工作人家不願意要孕婦的道理是一樣的,即使你休學一年,下一年再來入學你的孩子纔多大,離不開母親的,你怎麼求學,怎麼幫導師做事?”
“那怎麼辦?”
“你的前途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我對你的各方面素質都非常滿意,你很專業,很難想象你是自學的,我非常想招你到門下,可惜你這身孕,真讓我很爲難吶,你自己再考慮考慮吧。”
導師說完就掛了電話,蔚夏握著電話呆坐了一下午,直到五點才猛然醒悟要做晚飯。
吃晚飯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轉達了老師的意見,鍾離放下碗筷,冷笑了兩聲,讓蔚夏瞬間毛骨悚然。
“那你想怎麼樣?”
“機會難得,我家裡都挺盼望我能考上研究生的。”
“女人的義務是什麼你知道嗎?在家相夫教子纔是一個女人的本分。”鍾離說,“你先把孩子生下來,等孩子大了些,你再去考,隨便你讀到哪個學歷,只要不離開深圳就行,你要願意,我供你把深大的所有專業都念一遍,你想念多少個就念多少個。”
“可是……”
鍾離一拍桌子,吼道:“沒什麼可是的,孩子你必須生下來,萬一以後真懷不上了怎麼辦,你想讓老子絕後嗎?!你別打那麼歪主意,孩子要是出了任何問題,看我不打死你!”
蔚夏不敢再忤逆鐘離的意思,她想著反正孩子才兩個月,能不能生下來後還不一定呢,說不定到時突然掉了,那鍾離也沒什麼好怪罪的,也不會不供自己唸書了。她必須念這個研究生,等了這麼多年了,她一秒鐘都沒辦法再等下去了。必須想個法子,讓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她收拾了桌子端著碗往廚房走去,廚房地面溼,有些積水,蔚夏踩著積水想到了個辦法。鍾離聽到蔚夏跌倒的聲音扔了菸頭就往廚房裡衝,他站在門口看到蔚夏下體流出來的血混了地面上的積水變得有些粉紅色,這粉紅色立即被更多的血水加深,變成了濃重的血紅色。蔚夏躺在地上捂著肚子哀鳴,可憐兮兮的樣子,嘴脣都變得慘白了。鍾離腦子一片凌亂,根本無瑕去扶起蔚夏。他的孩子沒有了,當這個消息清晰地傳達到腦海裡時,他的滿腦子都回蕩著這個念頭。蔚夏流出來的血越來越多,她底下的紅色越來越濃,鍾離腦子裡的轟鳴也越來越響。
孩子沒了!
孩子沒了!
鍾離輕輕地說了一聲:“你是故意的。”
蔚夏咬著慘白的嘴脣吃力地搖了搖頭。
“你他媽是故意的!!!”
他撲到蔚夏身上,用拳頭狠狠地捶她,扇她,蔚夏渾身痠痛,已經分不清痛來自於哪裡,她只覺得全身都在痛,時而冷,時而熱。鍾離的拳頭遠超過當年的力度,他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氣來揍自己,他真的憤怒了,暴怒了,無法剋制了。蔚夏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沒有了,甚至連捂著肚子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好累啊,連呼吸的力氣都好像提不起來了。鍾離的每一下擊打都變得鈍鈍的,不很感覺到痛。她迷離的眼睛看著鍾離憤怒的臉,他依然是從前模樣,帶著邪氣的眼睛向上挑著。她依舊是喜歡他的,他在太陽底下向自己要號碼的時候,他的水痘病毒就帶著他的愛傳染到了她的身上,那病毒成爲疫苗,終生留在她的體內,免疫著她再被感染水痘。她想起曾經她差點被車撞死,他猛地拉了自己一把,把她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從那時起,她的命就再也不屬於她自己了,她的命是鍾離給的。現在,也快被鍾離親手收回去了。
她直直地看著他,那麼累,連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她還想再看看他,她終生的愛,她至死的愛。在離開的時候,她想起他單膝跪地向她求婚的情景,她多感謝那個通知他到來的人,讓她能夠被他搶走,愛得轟轟烈烈。她等了他好久好久了,無論她成爲了多麼賤的一個人,對他,始終真心不變,到最後,也至死不渝。
蔚夏沉沉地躺在了血泊裡,鍾離一拳一拳地打她,像打在一團棉花上沒有反應。他覺得不對勁,拍了拍她的臉,沒有反應,他把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來,沒有了,她的呼吸沒有了,他沒有把手指快速地收回了,而是跌坐在一邊癡癡地笑了。
孩子沒了,現在,老婆也沒了。
全部都沒有了。
他也該走了吧。
鍾離抱著蔚夏的屍體,打開陽臺的門,外面的空氣渾濁,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刺鼻氣味。二十七樓望出去,大城市裡燈火斑斕,可是這茫大世界,他終究無所依靠了。迎著晚風,沒有月亮,他想起初初見到蔚夏的時候,她身上那股清新恬淡的味道,像一股撲面而來的風,刮在自己的臉上。他輕輕地笑了,那時候蔚夏的樣子如此讓自己心醉,直到現在也還是如此。他的一生都綁在了蔚夏的身上,他的所有希望都綁在了蔚夏的身上,如今,這些希望都如夜間浮雲,輕輕散去了。
他抱緊了蔚夏逐漸冰冷的身軀,溫柔地說:“老婆,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會分開了,你也再不會離開我了。”
鍾離抱著蔚夏從二十七樓的陽臺上縱身一躍,風呼嘯而過,像是已經打開了的鬼門關裡傳出來地獄裡的嗚咽。他和蔚夏穿越過無數的燈光和黑暗,重重地墜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沒有人發現,也許有但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只有夜行的夜貓尖叫了一聲,跳得遠遠的。
城市那麼匆忙,所有人都忙著辛苦忙著取樂忙著活著,誰又管得了誰的生死。
再見了,不公的世界,只有面對死亡,他才能真正爲自己做主一次,所有的無奈和被動、不公和辛苦,都在死亡面前變得平等。
唐琪的第一張新專輯大獲成功,《我愛你》和《我願意》雙雙成爲大熱傳唱歌曲,銷量在排行榜冠軍位置停留了將近兩個月時間,公司趁勢籌備第二張專輯。因爲爆發的熱度,導致唐琪和莊辰一直沒有時間舉辦正式的婚禮。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把事情給辦了啊?”李成子問。
莊辰和唐琪看看對方,笑而不語。
“婚禮只是個儀式,唐琪現在正值大熱時期,”常家喝著茶,說,“先抓住機遇,等穩定下來了再辦也不遲。”
“我也是這個想法,反正只要我們兩個在對方身邊就夠了。”莊辰說完看著唐琪說,“是吧?”唐琪笑著點點頭。
此刻的他們全部移居到了南京,李成子、莊辰和常家三人全部考上了南京大學的研究生,唐琪跟著莊辰在南京落地,常家順勢把她的合約轉到了南京的分公司。四人在南京合開了一家休閒吧,取名“停”,這家店除吧檯外的三面牆邊緊貼著三列一米半高的書架,圍成一圈書牆的樣子,書牆圈起的內側區域放置著大大小小的桌椅,其間的客人可以隨手抽一本自己看著有眼緣的書看。他們常常在店裡休息,這家店倒像他們自己爲自己設置的大本營了。
李成子隨手在靠近自己的書架上抽下來一本書,翻了兩頁又插了回去,說:“常家,你選的書也太高端了,你還能弄一點簡單易懂的書啊?”
“成子來南京沒多久,南京話倒說溜了。”唐琪打趣李成子。
“我就說我上輩子肯定是南京人,被日本鬼子給殺了,魂斷南京,我現在是來跟南京再續前緣的。”
“你要說這話,也得問問人家南京愛不愛聽。”
“怎麼會,我這麼知書達理風流倜儻。”
“少來了你。”
常家靠在沙發椅上翻著唐琪新專輯的企劃案,他是個典型的工作狂,恨不得把所有的時間都用起來,讓自己變成一個被不斷抽打的陀螺,不停地轉。唐琪伸手去壓下他手裡的文件,說:“你怎麼一坐下來就看這些東西?”
“我老覺得還有點問題。”
“現在是休閒時間,你就別老端著工作了,累不累啊。”
李成子和莊辰相視一眼,被唐琪察覺了,唐琪揪住李成子的耳朵,問:“你們倆有小秘密,敢瞞著我,快說!”
李成子捂著耳朵連連告饒,唐琪看他不願意說,就加了一點力度,常家把文件輕輕地放在桌面上,淡淡地說:“可能過陣子就要來了。”
“誰要來了?”
“已經來了。”這聲音從門口傳來,四個人聞聲看過去,有個挺拔的男生站在店門口,逆光看他不太能看得清楚他的面容,但能感覺到他在笑,那種笑容親切溫和,就像一股被春風吹化的雨水,看著讓人覺得心裡一陣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