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的父親在外有情人這事幾乎全鎮都知道,他父親爲人張揚,卻沒什麼能耐,唯一的愛好和特長就是誇誇其談。這張嘴倒是特能掰扯,說得動好幾個女人對他情有獨鍾,後來有一富庶女子脫穎而出,他養情兒不用花家裡的錢還有得賺,這事一度讓全鎮的男人心嚮往之。他本就爲人高調,事後立即就名聲大動。
加上鍾離的母親風韻猶存,有一個面目極好卻能吃不能做的相好。這一家人生活方式奇特,父親的情人花錢養著父親,父親把用不完的錢給母親,母親則用這些錢養了個小白臉,整個鏈條裡的人都還能其樂融融。
鍾離跟父母都不親近,他們在背後被別人議論他從來不氣憤,也並不覺得羞恥,好像父母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只要不涉及到他,他一概不理會。有好事者挑釁,他也斷不會忍氣吞聲。當年因以一敵三打了三個嘲笑自己的人,被當地的混混看上,他也就走上了他的混街人生。
好景不長,作爲整個生物鏈經濟來源的父親情人生意失敗,賠進去了自己的全部家當,已無法維繫整個和諧的鏈條。家庭經濟危機,他從家裡再無法拿到一分錢,混街又不是什麼收入穩定的行業,無奈之下他決定輟學外出打工。打工兩年的忍辱卻讓他有了不菲的積蓄,他卻從來沒有打算支援家裡一點。他自學考上了大學,學校學費便宜,這些積蓄足夠支付自己大學四年的學費和前兩年的生活費。他在念書期間偶爾做點小生意,生活還算寬裕。
無法維持生活的父親母親還有他們各自的情人慘淡經營,四個人生活在一起誰都不肯先退出。父母曾經多次開口問鍾離要錢,鍾離均面色不變地拒絕,後來發生口角,他也適時爆發出自己的憤怒。他們不依不饒,他奉陪到底。
蔚夏陪唐琪吃飯耽誤了一夥兒,比平時晚了許多,快要到達病房門口時聽到鍾離怒吼的聲音,她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聽清他說的話。
“要錢,想得美,你們沒手沒腳自己不能去賺啊,四隻蛀蟲還真好意思沒皮沒臉地住一起了,你那姘頭不是很會做生意麼,當初一個人養你們四個人都小意思,讓她去賺啊,這樣你們這條鏈子就又盤活了。”
他停了停,在聽那一邊的說辭。
“滾你媽的蛋,老子的錢怎麼可能給你們糟蹋,你們配麼,生我?誰讓你生了,你早該掐死我了,趕緊滾吧,我不會給錢的,你們就安心睡一窩吧。再!見!”
蔚夏趕緊推門進去,鍾離聽到開門聲,轉過頭來,在蔚夏毫無防備之下吼了一聲:“怎麼這麼晚,想餓死我啊!”
“唐琪今天遇到點事,跟我說了半天。”蔚夏不可置信般看著他,問,“你怎麼了?”
“還不孃的都是那些狗屁事,問我要錢,那麼髒的一窩蛆也配花我這麼幹淨的錢。”鍾離聲音收回去了些,但依然停留在不客氣的語氣上,“快拿過來了,老子餓得吼起來都沒力氣了。”
蔚夏把飯遞了過去,鍾離仍有餘怒地劈手拿了過去,沒再理會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又異常震驚的蔚夏。鍾離吃完飯心情變好了一些,看著蔚夏,猶猶豫豫,想說又幾度把話嚥了回去,半晌後終於放柔了語氣,說:“對不起,剛纔沒控制住,跟人吵完架一下沒剎住。”
蔚夏雖還心有餘悸,欲說還休,最後也沒再多說什麼。
“晚上請唐琪吃個飯吧,我今天就出院了,算慶祝一下。”
“好吧,你下午好好洗個澡,上次幫你洗的衣服已經幹了,給你帶過來了,你換下來我去洗乾淨。”
“好。”
鍾離把吃完了的飯盒啪地扔進腳邊的垃圾桶,因有用力聲音略有些大。
蔚夏一下午都在想中午發生的那些事情,鍾離幾乎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特別嚇人。他一向溫柔熱烈,發起火來竟有令人恐怖的感覺。唯一見過他發火還是上次陳村突然在病房出現,羞辱了自己一頓,那次他眼神很嚇人,但與這一次形成的氣勢,真是小巫見大巫。相處一個禮拜,還不能說特別瞭解,今天真是讓自己大跌眼鏡了。
“那你要小心了,說不定他脾氣本來就很差,只是剛認識你,控制著沒表現出來,”唐琪說,“你不覺得他長得就絕非善類嘛。”
鍾離眼角向上輕挑,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斜睨他人。他眼神犀利而深邃,總有種隱藏得很深的感覺。加上頭髮胡亂的長度,和尖削的臉型,看起來就是典型的壞人模樣。
“我只覺得他是有些邪邪痞痞的感覺,但爲人一直都挺好的,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蔚夏說,“大概是,他以前當過一陣子流氓,還打過兩年工的緣故吧。”
“當過流氓?!還打過工?!”
關於他的這段經歷,鍾離早就跟她說過,她只當他背景複雜,但也沒覺得是什麼大問題,要說背景複雜,自己也不會單純到哪裡去。但是他很少提及他的父母,回憶起來,幾乎竟是從未提過。他不說,自己也不好去問,估計跟自己一樣家事不好,沒什麼好拿出來說的。
“他念書時跟幾個流氓玩,也跟著混了,後來輟學去打了兩年工,賺了錢才唸的大學。”
“你這次可真是遇到極品了,好跌宕的人生,跟你似的,你們湊成一對都夠拍部電視劇了。”唐琪扶了扶自己的額頭,這個劇情有點超乎自己的想象。原來也從沒有認爲他是什麼好東西,真相比自己設想得還誇張些,“哦!蔚夏,你最近的桃花運真是劍走偏鋒,先是陳村那種極品,女朋友淋著雨道歉時居然當縮頭烏龜,後來還去病房鬧事,現在又是鍾離這種水很深的。真服了你,怎麼都讓你遇上了。”
“鍾離挺好的,對我很好,其他的,不是什麼大問題,能不計較就不計較吧,能找到他挺不容易的。”蔚夏誠懇地說。
“你還真癡情上了,但是我現在是越發懷念起你最前面幾個略顯正常的男朋友了。”
“懷念什麼啊?”鍾離的聲音斜刺裡冒了出來,嚇了她們倆一大跳。
“要死啊,大白天的也會嚇死人的!”唐琪被嚇後很是不爽。
“什麼白天,太陽都快落山了。”
“快落山了就是還沒落山,你到底有沒有把人家太陽放在眼裡!”
鍾離笑了起來,對蔚夏說:“唐琪說話總是這麼有意思。”
“你訂了地方麼?”
“小東北那家店訂滿了,訂了湘菜園了。”
“那我們快過去吧。”蔚夏說著就往馬路對面走去,絲毫沒有察覺一輛大卡車正呼嘯地往這邊開過來,鍾離趕緊疾走兩步把她拉了回來,速度極快的大卡車跟他們只差幾釐米地擦身而過。只差一點,蔚夏就去另一個世界了。驚魂未定的她被鍾離訓斥了後抱在懷裡。真的只差一點點,剛纔連唐琪和碰巧看見這一幕的路人都已經驚叫了起來。這條馬路一直缺乏管理,因爲不是路口沒有設置紅綠燈,經過的大多數是貨運汽車,來往車輛向來橫衝直撞,已經發生過好幾起車禍了,最多一次一輛卡車連環撞死了三個人和一輛停在路邊的小轎車裡的人。
“好險吶,”唐琪一臉驚魂未定,“就差一點點,蔚夏,你這條命算是鍾離給你拉回來的。”
鍾離見蔚夏嚇得臉色發白,一直抱著,摩挲著她的後背,嘴裡連聲說著:“別怕別怕,有我呢。”
站在一邊的唐琪心裡那種羨慕的沉渣又翻涌了上來。若是今天換做是自己,怕是就這樣被車撞死了吧,撞死了,屍體飛起來,重重落了地,要好久纔有人來爲自己打理,也許落地那一刻自己還沒死,但也沒有人聽自己說完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遇事時,隻身一人總最淒涼。
再過了一夥兒,蔚夏平復了下來,剛纔嚇得夠嗆,車子擦過來時幾乎把魂魄都剮了走,鍾離一把把自己從已經洞開的鬼門關前生生拉回了人間。唐琪說得沒錯,這條命真是被鍾離給救回來的。
鍾離小心護著蔚夏過了馬路,唐琪緊跟著他,鍾離也連聲招呼著她小心一點。剛纔這一出把他們三個都嚇著了,坐下來後有一陣子,三個人都各懷心事地沒說話,直到菜慢慢端上來,氣氛才慢慢緩和下來。
“怎麼沒點菜就直接上菜了啊?”唐琪問。
“我訂的時候就把菜點好了,省得到時候得等半天。”
學校附近的這些小飯店生意一向好,唐琪記得以前去最火的那家小東北吃飯,坐下來半個小時都沒上一道菜,餓得他們出去買了點小籠包墊肚子。先點菜倒是也沒什麼錯,可唐琪就覺得有點那什麼了,萬一他點的菜大家都不喜歡吃,情況會多尷尬。換了她,也會先點菜,但不會全部都點好,起碼留一些菜現場再點。唐琪微微地覺得,鍾離是不是有點,大男子主義了些。
很顯然,今天鍾離點的菜不算成功,五個菜中居然有三個菜是唐琪平時連碰都不碰的,蔚夏不吃皮蛋和胡蘿蔔,餐桌上也有。蔚夏爲了不讓鍾離看出來,幾次主動夾了皮蛋和胡蘿蔔來吃,換了平時,她看見皮蛋躲都來不及。蔚夏是真的很在乎鍾離的,唐琪坐在對面看著她心想,不知道鍾離對她情有幾分。另外,鍾離的點菜水平真的是略低。
“這裡的生意也不錯。”其實想說這麼好吃的店居然能被你點出來這麼難吃的幾個菜。
“還行,週六,哪裡生意都不差。”
鍾離不住地往蔚夏碗裡夾菜,眉目溫柔地完全看不出蔚夏所說他有過那麼暴戾的樣子。唐琪看了看眼前的菜,沒什麼吃頭,跟他們倆又感覺聊不起來。蔚夏不是擅長聊天的人,平時多數是自己說她應和,現在她跟鍾離兩人含情脈脈地你儂我儂,沒有功夫配合自己,至於鍾離嘛,本來就沒想跟他多說話,看起來就是很沒特點的男生,聊不出啥有意思的話題。唐琪暗自琢磨自己真是沒有一點待在這裡的必要了,還不如去外面買一籠湯包吃吃,味道可比這幾個菜好多了。
她低著頭將手機解鎖,隨便找了個人撥出去一個電話,在沒接通之前趕緊掛了。突然餐桌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隨即一些冰涼的**灑在了桌面上,濺了些在自己手上。唐琪擡頭看到一位喝高了的男生舉著啤酒杯子晃晃悠悠地站著,杯裡的啤酒已經灑出來大半杯。他醉眼酣醺地朝正對他怒視的鐘離笑了笑,剛纔那些酒濺了許多在蔚夏身上。
“兄弟,沒事,一點酒嘛。”他笑著過來想搭著鍾離的肩,鍾離斜了一下肩膀他的手沒得逞,還差點重心不穩跌倒。鍾離冷笑了一下,用手掌嘩地把桌面上的那些啤酒扒拉到醉男衣服上,醉男白色的襯衫立即溼了大片。醉男這時倒不那麼醉,眼睛盯著鍾離桀驁不馴的臉看了好久,又笑了起來,說:“好,好,這就算認識了,以後總有機會。”看不出他想幹嘛,他也沒在發展爭執,舉著杯子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