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校學生在論壇上討論下個學期的課程和生活計劃時,一則講訴賤女孩的七個男友的連載貼迅速衝上熱門十大。作者挑選了上線人數最爲密集的時間段發佈第一次連載,一個小時之內衝進十大後引起廣泛關注,作者趁熱打鐵地發佈了第二貼,兩則帖子同時登上了十大,一直在拉鋸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位置。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被拉了過來,除了常規的跟帖之外,期待第三貼的留言越來越多。作者文筆犀利,敘事技巧高超,一件普通八卦居然寫得跟小說一樣,**迭起,此起彼伏。與此同時,對這位賤女孩的人肉搜索也隨即展開,幾個大熱門人選的討論帖都被頂上了十大。
“怎麼沒人頂出蔚夏?”李成子仔細瀏覽了一下被頂出的嫌疑人名單,被頂出來的多是學校里名噪一時的系花級以上的人物,很多人藉著這次事件報私仇,一時間學校裡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都被曝光了出來,中槍者一大片。
“她做人低調,仇家不明顯,加上人也不出挑,一般人哪想得到她都可以有這麼多男朋友,我還以爲她寢室的那個八婆會發帖子檢舉她。”唐琪咬了一口蘋果,放到李成子面前,李成子也咬下一大口蘋果,說話變得含含糊糊:“這下看她死不死,看我這招是不是很毒啊。”
“再毒也毒不過她在莊辰面前搬弄是非。”唐琪惡狠狠地咬下一大塊蘋果,像嚼著蔚夏的血肉骨頭一樣狠狠地咀嚼。
“如果她寢室的人再不參與進來,我們就得啓發一下大家了,縮小選擇範圍。”
當晚六點半,這個時間是大多數人剛好吃完晚飯正閒來無事的時候。在一大堆舉報貼、澄清貼、內部消息貼中,第三則連載上線,一出現,在短短五分鐘內就空降了十大首位,十大榜單前三名都被這則連載貼佔領,連破了好幾個論壇自開放以來的記錄。
“成子,你找的這個槍手很能寫嘛,這種狗屁事竟然搞得跟連載小說似的。”
“人家可是網絡當紅寫手,他計劃寫十貼,爭取將十大全部佔領,蔚夏那個賤人這點破事還搞得這麼大陣仗,她也算賤得其所了。”
唐琪冷笑地哼了一聲,說:“看這個賤人這次死不死。”
第三天,在描寫劈腿女劈腿男朋友發小的帖子連破了史上最高點擊率和回覆率的同時,終於有人開始把矛頭指向蔚夏所在的學院,把該學院裡某女生跟教授的桃色新聞也給翻了出來,輿論風波似有所轉移,大家把興趣稍稍轉向討論這種跨年齡層進行倫理道德敗壞的事情。爲保住羣衆的關注度,在賤女人帖子持續發佈的同時,唐琪決定把江燕的事情嫁接到蔚夏身上,讓大家始終把注意力集中在猜測這個集兩大賤女人於一身的大賤貨這個方向上。
中心人物越來越明顯,已經有人將蔚夏列舉到懷疑人名單裡,但指向性還不明顯,只要再連載下去,繼續添加人物特徵,蔚夏就要身敗名裂了。慌了手腳的蔚夏眼看著自己的事情就快要暴露,以後將無法在學校裡安然處事。她知道這一定是唐琪在背後搞鬼,其他的事情暫且不論,能夠知道這麼多細節的人只有她一個了。她不明白爲什麼唐琪沉默了這麼久,突然搞出這麼大動靜,非要致自己於死地。她原以爲唐琪徹底放棄了,纔沒有任何動靜,她以爲事情可以被她扭轉,今日唐琪在莊辰圈子裡的聲望慢慢也會轉化爲她明天的聲望,沒想到,唐琪一出手就是非要逼死她,並且毀了她所有的經營。她怕極了,她想,爆料完鍾離,唐琪就該要曝光她如何搶奪好姐妹的心上人這件事了,唐琪因爲這事恨毒了自己,斷斷不可能輕易帶過,那個纔是她的重點。
“有人開始指認蔚夏了,”李成子心情愉悅地說,“你把江燕的事情一併加到蔚夏身上這招太狠了,現在網上罵得可難聽了,回覆全是被和諧掉的字眼,樓被刪了那麼多,還是遙遙領先,一旦蔚夏被曝光,她在學校就沒辦法做人了。”
唐琪坐在桌子上,得意地晃悠著兩條腿。
“莊辰不一定知道那麼多細節,這一次莊辰估計也目瞪口呆了。”
蔚夏跟陳村交往的時候,她的身後已經有四個男朋友,唐琪曾經問過蔚夏陳村知不知道全部的事,蔚夏說自己全部告訴了陳村。鬼才信呢,哪有這麼傻的人把之前交往過的男朋友一個一個介紹給現任男友,誰有這個膽子挑戰男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一次三人一起吃飯,唐琪問陳村知不知道邱慈和林嘉,陳村果然不知道,蔚夏立即就慌了,連忙錯開話題,這讓陳村更加疑心,私底下向唐琪詢問了具體情況。自從蔚夏犯賤劈腿男朋友的發小後,唐琪對她就非常非常厭惡,一度建議她去看看心理科,看看有沒有什麼心理毛病。所以陳村主動來詢問,唐琪自然很高興地幫他解答了心中很多疑惑,陳村據說被嚇出了一場病,後來兩人的感情就日薄西山了。這其中,還有蔚夏覺得陳村沒什麼前途,於是跟美術學院一個用微信搖一搖搖出來的男生打得火熱冷落了陳村的緣故。
“你不知道她有多賤,這事你肯定沒聽我說過。”蔚夏說,“她用微信查找附近的人,看到人家頭像好看就去搭訕,在人人網上看到有男生長得挺好,就給他留言,說好帥啊,或者表揚衣服顏色很好啊,髮型不錯的之類的。她很喜歡做這種事,所以纔會有那麼多人跟她聊天,一上網就開二三十個聊天窗口,我看著都暈,也不怕聊岔了。她上實驗課也聊,上網吧也聊,來我寢室玩電腦也聊,天知道她怎麼這麼多閒話可說。”
“她真可以去當打字員了。”李成子表示歎爲觀止,光想想那種全是聊天窗口而且窗口還在不斷地閃爍的屏幕就讓人驚歎不已。
“真的哎,我怎麼沒發現這點。”
放在長椅上的揹包裡傳出來手機鈴聲的聲音,唐琪把手機拿出來看到是莊辰打來的。時隔多日,他們都忘了彼此有多久沒聯繫,莊辰礙於蔚夏的面子,不再給唐琪發短信,更不要說打電話。她常常盯著那個名字看,卻始終接不到他的來電。兩人原本是那麼要好的、差一點還當了戀人的好朋友,所有的感情都瞬間凍結,冰封在那場滔天的大雨之中。
“喂,唐琪。”他的聲音太熟悉了,在夢裡,在幻想中無數次響起,依然是那種聲線,那種帶一點磁性的低沉,唐琪聽到那聲音的一刻幾乎想要哭了。
“好久沒聯繫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
“我明白,不是你的錯。”
“唐琪,不要怪蔚夏好嗎?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
“莊辰,”唐琪含著眼淚,仰著頭想把眼淚忍回去,“我也是女孩子。”
“我對不起你,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不想再對不起她。”
“憑什麼,我就得做犧牲品,還是做她的犧牲品。莊辰,我不服啊。”
“別哭了,唐琪,讓這件事過去吧。”
唐琪不說話,莊辰喂喂了幾聲,說:“唐琪,我知道你在聽,放過蔚夏吧,算我求你,即使我不跟她在一起,一個女孩子的清譽也值得被保護的。”
“她還有什麼清譽麼,莊辰,你醒一醒好嗎。”
“我都知道,我在乎那些事情,但我更在乎她。唐琪,放過她吧。”
唐琪流了一臉的淚,不聽莊辰的絮語,掛了電話。她半仰著臉看著天花板上被蜘蛛網困住的蒼蠅,嗡嗡地飛,卻始終無法逃離。李成子溫暖的手指輕輕拭去她的淚,溫熱的觸感在臉上劃過。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李成子,癟了癟嘴,哭出了聲。她受委屈了,很大很大的委屈。他明白,可是莊辰不明白。
“蔚夏肯定是嚇壞了,纔去找莊辰幫忙的,莊辰從來不上學校的論壇的。我們這一次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了,希望她好自爲之。”
唐琪點點頭,走到窗前,看著蔚藍的天,總有幾隻麻雀飛快地擦過視線。她輕輕地哼起來,唱著傷心的《囚鳥》。一句一淚,一句一傷。莊辰透過李成子的電話聽到她心碎的演唱,一股劇烈的痛涌上心口。李成子掛掉了電話,發了一條短信給莊辰:她本應是你最該保護的人,因爲這世界沒人比她更愛你,甚至讓我也自愧不如。
站在窗前的唐琪不唱了,她緩緩地回過頭,對李成子說:“我們該讓她回去。”
她想到了久未出聲的鐘離,他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異常。
李成子託人去打聽鍾離的消息,得知他暑假去深圳打工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或者是不是還會回來。側面打聽的結果,音樂節之後鍾離大病了一場,之後便很消沉,除了上課就是在寢室發呆,一放假就去打工了。這消息讓唐琪心裡有數了。
在十一月,秋風吹寒,冬日將至的時候,蔚夏在下課的時候,遇見了久未露面的鐘離。他站在她必經的天橋上,臉上是一貫的有些邪氣的笑容。蔚夏擡頭看見他時,眼睛裡一閃而過的驚喜,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燃燒成灰的心瞬間死灰復燃,擦著了星星點點的火花。他向她走去,她停在原地不動,不退卻,也不前進。他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握起她的手,她有一些些的抗拒,但那手掌的觸感讓她心軟如綿,無法抗拒。
“蔚夏,你還好嗎?”
“我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他笑著說,“我不在乎。”
“你在乎,你很在乎,你不是一直介意我有過那麼多次戀情,懷疑我要去找其他的男生嗎,你在乎得要死。”蔚夏說著掙脫了鍾離的手,眼淚也應聲而落。
鍾離向前一步,再握緊了蔚夏的手,直到她情緒穩定下來。在天橋之上,下課經過這裡的人越來越多,鍾離突然單膝下跪,半仰著頭看著蔚夏。這一舉動嚇壞了蔚夏,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有人偷偷拿出手機偷拍。蔚夏慌了,前不久纔剛平息的賤女孩戀愛史事件,發帖人突然就不再更新,導致論壇裡罵聲一片,大家很失望沒有提供更多的線索可以把她給揪出來。蔚夏如驚弓之鳥,實在不願意成爲衆人焦點。
“你幹嘛,你起來,大家都在看呢。”
“看吧,大家看著纔好爲我作證,蔚夏,對不起,請原諒我。”鍾離深情地說,“親愛的,你能原諒我嗎?”
圍觀的人羣裡有人喊著原諒他原諒他。
蔚夏的眼淚奪眶而出,使勁點著頭。鍾離站起來抱著她,蔚夏在他的懷抱裡纔有真正的歸屬感,別人都無法取代,誰都無法給她這種感覺。被深愛的,被重視的,被寶貝的感覺。
有人喊著親一個,親一個,這聲音頓時連成了片,鍾離笑著就要親蔚夏,蔚夏害羞地躲開了,鍾離一再堅持,兩人在晴天朗朗之下,天橋之上親吻,畫面很美,很浪漫。幾個女孩子激動得淚花閃閃,直跺腳羨慕蔚夏的幸運。這麼浪漫的情節,一生能有一次也就足夠了。
被人拍攝的照片很快登上了校園十大,沒有人知道照片中羞澀喜悅臉上兩朵紅暈的女主角就是前不久大家齊心想要人肉出來然後人人得而誅之的大賤人,所有的評論也不再犀利得被和諧掉,而是整齊劃一的祝福和欽羨之心。唐琪冷笑著翻著那麼照片,單膝下跪,親吻,落淚,蔚夏果真不要臉地一直在等鍾離,兩人還真把自己當偶像劇主角了,演起來還真入戲。可惜就是人太寒磣了,長得就像鄉土劇裡跑出來的,還偏偏學人家演偶像劇。
突然之間就無法聯繫到蔚夏的莊辰心急如焚,電話打不通,短信也不回,她好像一瞬間就人家蒸發了。李成子推開寢室門走進來,看到莊辰坐立不安的樣子,打開莊辰的電腦,熟門熟路地輸入網址,打開已經被無數祝福頂上十大首位的校園跪愛門。
“看看吧。”
莊辰走到電腦前,第一張照片入眼時,立即有一種雷聲響起的感覺。他手指顫抖地往下翻頁,畫面裡鍾離跪在蔚夏面前,蔚夏一臉的驚喜和激動,他們在天橋上牽手、擁抱、親吻,怎麼看都是一對熱戀的情侶。他反反覆覆地上上下下翻著網頁,一而再地確認照片中一臉幸福的女生就是蔚夏。他發瘋一樣轉動著鼠標的滾軸,李成子一把搶走鼠標,大聲地說:“是真的,你面對現實吧。”
“怎麼會這樣?”
蔚夏上午還跟自己一起晨讀,在後山上,他們背靠背靠在一起背英語單詞、朗誦英語課文,後來還唱了英文歌。這纔到下午,中間不過七八個小時,她就去了另一個男生的懷抱。他難以相信,但不得不信。鍾離回來了,剛開始他一直擔心鍾離會出現,他設想了很多面對面的場景,沒想到他一回來,自己居然會絲毫無法防備,也毫無招架之力。他摧古拉朽地摧毀了自己的陣地,奪走了他爲之賠上無數的蔚夏。
“蔚夏她不愛你,愛你就不會走得這麼幹脆。”
蔚夏以爲自己可以忘記鍾離,他那麼兇狠野蠻,想起那些事至今都心驚肉跳的,她想逃離他,於是借用一份新的感情去掩埋舊愛。可是她卻無時不刻不惦記著他的好,他對她的疼愛、在乎、重視。他的好是一種癮,想戒但戒不掉,連新戀情都無法剋制毒癮發作。她所有的怨恨責備,在他出現那一刻已然土崩瓦解,更不消說他跪下來請求她原諒,所有芥蒂瞬間成爲浮雲。
相比之下,莊辰的愛太平淡,如飲白水一樣寡淡,食之無味,棄之卻又可惜。兩人原本來自不同的世界,終究無法培養出真感情。
莊辰聽到內心的轟然倒塌,如此輕易,心裡建起的是豆腐渣工程,風吹易碎。他失魂落魄就快要站不穩,李成子連忙抱住他。莊辰抱住李成子,像溺水的人抓住救不了命的稻草。他緊緊抱住他,緊緊抱著,因爲身體被掏空了,不抱住他就會飄走了。
蔚夏和鍾離重逢後因無法表達心中滿滿的愛意只能開房**用力發泄著大半年的思念之情時,李成子推開酒吧包廂的門,昏暗的包廂裡只坐著莊辰一個,他面前有些橫七豎八的瓶子,他還沒醉,傷心讓他更難喝醉,越喝傷心就越清晰,越難以抵抗。唐琪走進包廂,輕輕坐在他的身邊,李成子把門關上,雙手交疊地站在包廂的門口。
“你來了啊。”莊辰說,“好久不見了。”
“恩。是啊,好久不見了。”
“你要唱歌嗎,我給你點歌。”莊辰因爲醉醺醺而動作很大地到處找話筒遞給唐琪,唐琪接過話筒,說:“你要聽哪首歌,我唱給你聽。”
“我想聽,想聽,《太委屈》。”
“我不會唱這首歌,我唱《分手快樂》給你聽。”
“分手快樂,呵呵,那就分手快樂吧。”
唐琪唱歌時,莊辰直愣愣地盯著屏幕看,她連唱了好幾遍這首歌,一直唱到莊辰歪著身子靠在沙發上嗚嗚地哭,她依然一遍接一遍地唱,像做手術一樣,想把他心口裡已經腐爛化膿的壞死組織給挖出來,在心口上動刀子雖然很痛很痛,卻是唯一遏制傷口擴散的辦法。
她一邊唱著歌,一邊看著哭泣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的莊辰,他哭得全身都在顫動,不哭泣已多少年了,爲了一個並不值得的女人哭得這麼慘。她爲他不值,蔚夏何等醃的一個人,不配讓莊辰這麼痛。
數天前,她收集莊辰和蔚夏在一起的照片打包發給鍾離,那些照片看起來幸福得勉強,拍不到特別有爆點的照片,蔚夏始終貌合神離,就因爲看出了這點,本來因爲蔚夏果然迅速交了新男友而暴怒的鐘離冷靜了下來,也明白了眼下的形勢。他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蔚夏有新男朋友,本已經對這個地方心灰意冷了,決意放棄學業安心在深圳打工,倒是唐琪的郵件重新點燃了他。他一直思念蔚夏,卻不想聯繫她,因爲她離開時那樣憎惡他,那樣心灰意冷地讓他不要再來找她,他以爲她忘記了,放下了,淡忘了。唐琪刻意渲染蔚夏的思念,跟別人同牀異夢的委屈,讓鍾離覺得複合的希望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