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琪心想如果鍾離在寢室附近攔劫蔚夏,很可能會讓他和莊辰正面相遇,鍾離這種野蠻之人,素質又不高,幾乎就是亡命徒,她擔心莊辰吃虧,特意給了一張蔚夏的課表。鍾離按照課表堵了蔚夏幾天,終於在天橋上攔住了蔚夏。
“見面三分情。”唐琪對李成子說,“只有讓他們見面,纔有機會讓蔚夏,滾。”
“雖然莊辰會很痛,但這一刀必須動,”唐琪肯定地說,“蔚夏一定不是真心喜歡莊辰的,我可以押上我的演藝生涯去打這個賭。”
她賭贏了。
蔚夏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跟鍾離跑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她對鍾離的情看上去倒真的出乎意料地真誠深刻。
莊辰哭累了就躺在沙發上,蜷縮著身子。音響裡的旋律還在不斷回放,唐琪放下了麥克風,坐在莊辰的腦袋邊,輕輕抓著他的頭髮,一下一下地輕輕地抓撫,像給一個小孩子抓癢。
“我有個表弟,他每次來我家裡玩,都要讓我抓他的頭髮給他按摩,他很喜歡這樣,說是特別舒服。”唐琪手上的力度很均勻,表弟從十歲到二十歲都有唐琪時不時地爲他抓抓,她手上的功夫比一般的按摩師傅都還要好。
“我知道這很難受,可事實擺在了眼前,莊辰,我和成子都在等著你振作起來。我雖然不知道你對蔚夏的感情有多深刻,她有多讓你不捨,莊辰,你不要忘了,我和成子沒有停止過喜歡你,從沒有過,也不曾被蔚夏打斷過。”唐琪看著莊辰,溫柔而堅決地說,“你明白嗎?”
莊辰動了動腦袋,他仰視頭頂的唐琪,她正看著自己,微微皺著眉頭,很焦急很擔心,這種關懷是真實的,沒有絲毫做作的成分,相比之下,蔚夏曾對自己的表達顯得表面多了。她到底是不喜歡自己的,所以纔會不告而別。他爲了蔚夏辜負了唐琪和李成子,到最後,被辜負的那兩個人沒有怨恨,反而真誠鼓勵。他不懂愛情,只明白過心動的感覺,那是對蔚夏有過的感覺,他漸漸明白,愛情遠比心動複雜得多。
“唐琪。”
“恩。”
“我需要時間。”
唐琪把手掌放在他的臉頰上,微笑著說:“全部的時間都給你。”
“謝謝你,唐琪。”
李成子推開門走了進來,在莊辰的面前蹲了下來。他們看著對方,莊辰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李成子的鼻尖,李成子把額頭頂在他的額頭上,相互支撐彼此的力量。他曾經不敢對他做的舉動,現在敢做了。他一直排斥親密,害怕自己會淪陷,不能自拔。他早已不能自拔,但他的愛情讓他能夠清醒地成全,他從始至終抱著這樣的想法,若是莊辰能跟唐琪在一起,他的幸福也就被成全了。
唐琪靠著莊辰的胸膛,被莊辰輕輕地搭著肩膀。他手裡有兩份巨大的幸福,他早可以得到,卻走了彎路。莊辰在心裡向蔚夏告別,但願你會幸福,真的幸福。
蔚夏躺在鍾離的懷裡,房間裡充滿了廉價洗滌劑的氣味,地板上和牀上隨意散落的衣物可見他們進門時那一刻的急不可耐。鍾離的愛具體而徹底,讓她愛得過癮,像解了乾涸許久的渴,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迎接快感的巔峰,從下午到月亮升起,才覺得有一些疲倦。
“蔚夏,我們住到一起吧。”
“什麼?”
“我們在學校外面租一個房子住,一起生活,不要再分開了。”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說,“我希望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你,晚上能抱著你睡覺。我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一起生活。”
蔚夏著實被這話打動,鍾離的愛很猛烈,真切得容不下一丟丟的懷疑。她喜歡他這樣,喜歡得不得了。
“可是,在校外租房子很貴啊。”
“錢的事由我來想辦法。”鍾離說,“我原本不打算回來了,在深圳打了幾個月的工賺了點錢,因爲捨不得你所以我回來了,這些錢正好夠我們租房子了,以後再想辦法賺點錢貼補家用。”
“恩,我跟你一起想辦法賺錢,我們一起創業,做蟻族。”
“對了,我在深圳給你買了一款手機,你以前一直羨慕別人用智能手機,我路過華強北就給你買了一臺。”鍾離赤著身子從扔在地上的揹包裡翻出一個包裝盒子,蔚夏激動不已地拆開,從盒子裡拿出一個機身黑得發亮的手機,她以前聽過唐琪唸叨這手機,唐琪一直想買,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沒買。
“好漂亮啊。”蔚夏感動得想要哭了,“謝謝你。”
“謝什麼,我的全部都是你的。”
蔚夏把玩著手機愛不釋手,她好喜歡這手機,也因爲唐琪想擁有而沒有擁有的緣故,這手機就顯得更加有價值。她把手機視如珍寶地輕輕放在牀頭櫃上,然後眼神嫵媚地看著鍾離,光溜的身體像一條蛇一樣滑進了牀單裡,片刻之後,半靠在牀頭的鐘離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倒吸了幾口涼氣,這前所未有的巨大快感讓他也如一條蛇一樣滑下來,躺在蔚夏的溫柔鄉里。
“這對賤人,真是沒羞沒臊的。”李成子邊看網頁邊嘟噥著。
“怎麼了?”唐琪洗了個蘋果先咬了一口然後遞給李成子。
“你以後不要買Nexus的東西了。”
“爲什麼,我可是最喜歡Nexus的產品了,恨不得全收集起來呢。”
“鍾離那個窮鬼居然給蔚夏買了一個Nexus?S的手機。”
“你怎麼知道?”
“喏,”李成子用鼠標標記出蔚夏日誌中那一行讓他覺得特別刺眼的漢字,“他從地上的揹包裡掏出了一個新手機,是三星的Nexus?S,媽的,真噁心死了,毀了谷歌的這個品牌了,下次建議谷歌出手機時盒子上印一個,賤人免買。你說這是不是很不公平,她翻臉無情不告而別,踢了莊辰就跟前男友跑了,莊辰爲她要死要活都一禮拜多了還沒緩過來,她倒好,不僅收到了這麼貴重的禮物,兩個人居然還租了房子搬出去同居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賤的人。”
“算啦,看她能得意多久,再讓她得意下去,大羅神仙都要看不慣了。”蔚夏不屑地說,“蔚夏有個巨大的特點,就是但凡遇到點啥事就愛寫日誌,上次她爸自責沒好好教育好她,父女倆貌似有一段淚點頗多的對話,蔚夏一轉臉就跑去網吧寫了篇日誌。其實我發現她特別虛榮,特別愛聽別人說她好,鍾離能讓她這麼死心塌地,估計沒少昧著良心說她的好話。”
“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兒了。我就在下面留言,祝你手機早日被偷,這麼高級的手機低端的你擁有不了多久。”李成子噼裡啪啦把這行字留言上去,兩人看著屏幕大笑了起來。
好話不中,壞話全中。李成子不得不佩服自己果然有一張烏鴉嘴。
蔚夏和鍾離剛搬進出租屋不久,行李都還沒完全搬好,只有貴重的物品都全數帶了過來。當天晚上出租屋就遭了賊,不僅僅是蔚夏還沒捂熱連程序都還沒來得及裝幾個的新手機被偷,鍾離的手機、手錶、筆記本電腦等一切貴重的東西都被偷個乾淨,次日早晨起牀,屋子裡好像又被搬了一次。
蔚夏對屋子裡爬進了賊心有餘悸,拍著胸口說:“還好還好,如果當時醒了,肯定嚇死了。”
鍾離檢視了損失後心情巨差,坐在牀上一聲不響地抽著煙,聽到蔚夏發出這種搞不清狀況的感嘆,順手就揮過去一巴掌。
“別人說你是掃把星我還不信,看來你果然就是掃把星。”
蔚夏被打了一巴掌,自覺是失言了,不敢多吭聲,趕緊起牀做早飯。
家裡剛交了半年的房租,遭了賊又不得不添置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同居沒過一個禮拜,鍾離的積蓄就見了底。沒錢的窘迫讓鍾離心情變得很壞,蔚夏不敢惹怒鍾離,做事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差錯。租房原本的目的就是爲了管制住蔚夏,他始終是不相信她的,他始終覺得蔚夏骨子裡有浪性,每一次她在**的過程中爲自己做一些讓他很爽的事情,他都會不自覺地覺得,她果真就是個賤貨。現在蔚夏慢慢變得唯唯諾諾,他心裡也算是滿意了。租房,管制,加動手,再浪性的女人都能被管住。
半個月後蔚夏突然變得愛乾嘔,不時就會深邃地乾嘔兩聲。鍾離從外面買了些滷菜回來,吃飯的時候夾了一個鴨腿給蔚夏,蔚夏聞了聞就跑去水池吐了。鍾離不勝其煩,衝到水池抓住蔚夏的頭髮就往地上一摔,又從地上抓起她,拖到牀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蔚夏覺得無力,無法還手,只做微微的掙扎。鍾離看她欲拒還休的樣子,用手掐住她的臉,狠狠地說:“你還真賤,上你你就打算爽啊。”
他憤怒而興奮地扯開她的褲子,被她內褲上大片的新鮮血跡嚇到,鮮血從大腿根部往外流。他嚇一跳,問她:“你來了大姨媽?”
蔚夏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鍾離才發現她不光臉色蒼白,嘴脣也沒有血色。他嚇壞了,一下子沒了主意,蔚夏艱難地挺起身子,說:“打,打急救,電話。”鍾離這才找回了神智,趕緊撥打醫院的急救電話。他發愣一樣看著她下體流出來的血,染紅了牀單,他嚇壞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救護車一路嗚咽地趕到,載了蔚夏就開走了。這一處居民區向來太平,很多居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都探出頭來看看什麼情況。
“流產。”醫生話裡聽不出情感地說,“馬上做人工流產,無痛人流900,一般人流500,你看看做哪個?”
鍾離脫口而出當然是無痛的,他翻了翻自己的錢包,身上僅剩下600多一點,沒有錢支付無痛人流,沮喪地說:“還是一般的吧。”醫生飛快地簽了單子,讓他去交錢。
蔚夏感覺到冰冷的器械蠻橫地****自己的下體,在體內橫衝直闖般攪來攪去。她痛得幾乎要昏厥,豆大的汗水很快就打溼了枕頭。那些冰冷的器械漸漸變得像燒紅了的鐵具,她以爲這些東西就快要把自己身體裡的東西都攪碎了。她用力抓住牀單,手指甲幾乎要把牀單抓破。太痛了,簡直讓人無法忍受。手術檯的無影燈讓她誤以爲是神聖之光,她在大汗淋漓中請求饒恕,請求快些結束這樣強盛的痛苦。上天似乎有心要折磨,整個過程她不幸地沒有昏迷過去,始終清醒地忍受著巨大的如同烈火炙身的疼痛。她反應不過來要哭泣,疼痛壓過了一切情緒。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疼,簡直就像一場久久不醒的噩夢。
等到一切終於結束,護士端著一盤子血肉模糊的東西走了出去,她氣喘吁吁地沒有一點力氣。她無力地躺在手術檯上,虛弱地笑了起來。收拾東西的護士覺得好奇怪,說:“別人流產哭都來不及,你笑什麼?”
報應啊,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差不多就下來吧,這裡還有下一個手術呢,這年頭做人流的人真是不要太多哦。”護士說,“你男朋友也真是的,無痛人流都不見得一點痛都感覺不到,這一般人流哪是可以忍受的。”
鍾離推開手術室的大門闖了進來,看著臉色慘白的蔚夏,心疼得無以復加,他哆哆嗦嗦地說:“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是不是沒錢了?”
鍾離羞愧地點了點頭,蔚夏看到他的眼淚都掉了下來。認識他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落淚呢。這眼淚顯得珍貴,這點痛,算是痛得其所了。她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臉,卻沒有力氣擡起手臂。
“不要緊,我以後會爲你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鍾離把臉埋在她的胸前,忍不住嗚咽。
見慣生死的護士揮手讓他們趕緊走人,鍾離握了握拳頭,還是鬆開,小心翼翼地扶著蔚夏下了手術檯。落地的雙腳帶動下體的劇痛,她險些就要昏厥,但依然是沒有,所有的痛苦像是不允許自己有哪怕一秒鐘的逃脫,要讓她完完整整地嚐遍。
鍾離扶著蔚夏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休息一夥,護士朝外面喊了一個名字,一個女孩響亮地回了一聲,然後撒嬌地跟她男朋友說:“無痛的,真的不會痛吧。”
“不會的,多交了三百的麻藥費呢,保證你不會痛。”
蔚夏擡頭看去,說話的男生也看了過來,他們彼此都很驚訝,居然在這樣的地方碰見故人。男生神色有變,趕緊送女朋友進手術室,待手術室的大門關上之後,轉過身跟蔚夏打招呼。
“這麼巧啊。”
這是蔚夏的第二任男朋友,在柒城唯一一所一類本科的大學裡念工科。蔚夏是在大學生同城交友網站上認識他的,她那時還含蓄,不大主動跟男生聊天,是他在聊天室主動跟蔚夏打了招呼,兩人就一來二去地聊上了。男生很平凡,但很聰明,第一任男友不思進取的性格在他身上有完全性的顛覆,她對他很滿意。他們相約在城市廣場碰面,都帶上一本韓寒的小說作爲信物。他請她吃了一頓飯,分別的時候提出交往請求,蔚夏害羞地答應了下來。這一次戀情也成爲了男生口中史上最簡單的泡妞。兩人相戀了一陣子,男生數次暗示想發生關係,幾次婉拒之後蔚夏也就答應了,到最後男生卻懷疑蔚夏並非她自己所說的第二次戀愛還是處女,不敢貿貿然行動,只能作罷。退了房兩人就各自回學校了。之後男生厭倦了蔚夏,藉口學業忙碌擺脫蔚夏,蔚夏還處在不見退燒的個人熱戀,其實兩人感情生活平淡,蔚夏渴望的一直得不到,纔會一而再地想要親近,尋找那種她想要的感覺,但男生不再願意配合,脫口而出一些輕視蔚夏學校實際上是看不起她的句子。蔚夏自尊大受打擊,決意離去,男生象徵性地挽回了一兩次,蔚夏不答應就果斷作罷。
兩人互不聯繫已經差不多一年半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樣的場合重逢。人生遇見真是妙不可言,不可揣測。
蔚夏虛弱地跟他回了個招呼。
“這是你男朋友?”他示意了一下鍾離,蔚夏點了點頭。
男生含義複雜地笑了一下,說:“我陪我女朋友過來做個人流,她第一次也跟你一樣,很虛弱,後來就熟悉多了,每次帶夠錢做無痛,基本上也沒什麼大問題。不過我的獎學金差不多都搭在這上頭了。”
蔚夏其實特別不願意跟他面對,苦於自己沒有力氣走動,只能聽著男生也略帶尷尬的找話題,他們彼此並不瞭解,也就不瞭解對方的苦衷。
“唉,真的是蠻久的了,真是沒想到啊。”
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剛進去的女生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男生趕緊過去扶住她。女生得理不饒人般敲了一下男生的頭,說:“痛死了,痛死了,你得請我吃大餐。”
“好好好,吃大餐。”男生扶著女生路過蔚夏時,沒有再多看一眼,彷彿從不認識,目不斜視地走了。蔚夏看著他們兩個下了樓梯,消失不見,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他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可能原本就是這樣,可能自己從不瞭解他。如果當初沒有分開,今天在他身邊的會不會是自己,她疼痛不及自己厲害,那麼如果是那樣,該慶幸,還是覺得不幸。人生際遇太奇妙,說不清。
傍晚的時候天色陰沉,但有一段時間滿目都是紅色的光芒,蔚夏躺在牀上,目光癡癡地望著窗外費解的紅光,換了平時,她會覺得這大概是天降祥瑞,因爲這樣的紅光怎麼看都有種好運降臨的感覺,現在,她不知道如何去思考這樣的光背後的含義。大概就沒什麼含義吧,對於自己這樣可有可無的人,能有什麼含義。
經歷了這樣的劇痛,如同一場大難,起伏來得太快,幸福疾速衝頂,又迅速下降,跌倒了谷底。上天似乎不願意多給自己太多幸福,即使給以了,都好像是一個騙局,像一層描畫美景的紙,自己若走進,薄薄一層的後面就是萬丈的深淵。她想向莊辰道個歉,爲自己的不告而別,她艱難地從牀頭櫃上取過自己原先那個小偷都不願意偷走的舊手機,才高興沒多久,一切都打回了原點,就像她的人生和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