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辰接到李成子的電話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在此之前,常家也打電話來詢問了這件事情,常家確認莊辰確實是真心喜歡蔚夏之後說:“那你可有麻煩事了?!彼卜浅2唤馇f辰在唐琪和蔚夏之間居然選擇了閱歷豐富的蔚夏,雖然莊辰一再否認自己知道唐琪的心意,常家依然對莊辰的選擇表示疑惑。到底是蔚夏這樣的女孩子,已經(jīng)是越來越難以被人所接受。
李成子在電話裡含糊不清地讓莊辰記得收衣服,莊辰一聽就知道他喝醉了。問了半天也問不清楚他在哪裡,只能打電話給神通廣大的常家,十分鐘後,常家居然打聽到了李成子醉酒的酒吧。
“你過去麼?”莊辰問。
“我今天就不去了,”常家一反常態(tài)地說,“你好好處理下吧?!?
“好奇怪,他怎麼會喝醉,會不會是跟唐琪一起去買醉了?”
“如果真有兩個人,你再叫我過去吧,如果是成子一個,那就照老樣子吧?!?
掛了電話,莊辰打了個出租飛快地趕往那家酒吧,在午夜喧鬧的人羣之中找到才喝了三瓶就倒下的李成子。莊辰扶起李成子,拍拍他的臉,問:“唐琪是跟你一起麼?”
李成子含含糊糊地也說不清楚,莊辰招招手讓服務(wù)生過來一下。
“請問他是一個人過來的,還是跟別人過來的?”
“一個人,來了就坐這兒喝悶酒,沒喝多少就醉了,你趕緊帶他走吧?!?
莊辰讓服務(wù)生搭把手,將李成子扶到自己的背上,揹著他出了酒吧。夏日夜晚,從冷氣猛開的酒吧裡一出來,竟然覺得特別暖和,如冬至春的瞬間遞變。莊辰在路邊打車,一輛出租車開過來,發(fā)現(xiàn)他揹著一個醉醺醺的人,就搖手拒載。
“要是這傢伙吐我一車,洗都洗不乾淨。”
莊辰心想大概今晚也不會有司機願意載一個喝得爛醉的人,就揹著他打算在酒吧附近找賓館好住下。
夏夜的凌晨倒清爽,酒吧街區(qū)對面的影院好像在放一部新電影的首映,有四個人從KFC買了東西飛快地衝出來,從自己眼前經(jīng)過,隱約聽見其中一個男生說:“快啊,馬上放映了,我們倆去取票,你們倆去買飲料,快快快快!”他們四人分成兩組飛快地穿越了馬路,其中一女生被剛纔那發(fā)話的男生牽著飛快地跑,兩人發(fā)出歡快的笑聲。莊辰扭著頭看著他們,笑了笑,說:“不如我們?nèi)タ词子嘲?,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買到票,你會不會吐在人家的放映廳裡???”
莊辰向上用力託了託把李成子背好,一步一步地走著。
“你說你幹嘛喝醉啊,我還以爲是唐琪拉著你一起買醉呢?!鼻f辰知道李成子不會回答自己,他只是自己跟自己說話,“我跟蔚夏的事,讓唐琪傷心了,我挺對不起她的,可是我第一次見到蔚夏,就對她充滿了憐憫之心,你們是不瞭解她,她挺不容易的,一個人揹著那麼大的包袱來這裡求學(xué),唐琪雖然也很好,不對,唐琪非常非常好,各方各面都很好,可是相比起來,蔚夏更需要人照顧啊。你說你是不是因爲唐琪說喜歡我,你傷心了,纔來買醉啊,你們還有時間嘛,慢慢來,等唐琪想通了,你就跟她表白。我一直都希望你們能在一起的。到時候,再找個機會大家把誤會化解開?!?
“成子啊,這話我也就敢現(xiàn)在跟你說說,當時蔚夏說她是真心喜歡我,我其實挺高興的,我知道這樣很沒良心,唐琪那麼崩潰,我還偷著樂,可是沒辦法啊,我是真的很喜歡蔚夏的,不介意她之前那些事兒,她說她喜歡我,我才放心了?!?
李成子嘴裡又開始嘟嘟囔囔一些胡話,莊辰想聽,但壓根也聽不明白。
“你說你酒量又不好,喝這麼多幹嘛,心裡又藏著那麼多事,怎麼能不醉呢。我和常家都特別害怕你喝壞了身體,以後儘量少喝點?!鼻f辰說,“我們都挺不容易的,離家千里在外求學(xué)的,要相互照顧些,不是說好還要一起考研,去讀名牌大學(xué)麼,沒有好身體怎麼行啊。”
李成子囁嚅著抱緊了莊辰,莊辰感覺到他在動,以爲他被馱得不舒服,又向上用力托起了他。他感覺到李成子在哭,眼淚正流在自己的脖子上,正想放下他來看看怎麼回事,李成子把臉貼在他的脖子上,喃喃地說著什麼。
“你別哭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以後還有機會的嘛,別哭啊,大男人還哭呢?!?
“莊辰,不要離開我?!?
“你說什麼?”莊辰不確信自己的聽覺。
李成子抱緊了莊辰,口氣含糊但字字明晰地說:“不要離開我?!?
莊辰不知道他在指的什麼,一時也聽不大懂,就說:“我跟蔚夏在一起,也不會離開你啊,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一樣?!?
“莊辰,不要離開我額。”
“我不會離開你的,傻瓜?!?
馬路上突然駛過去幾輛摩托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從老遠的地方就傳過來,經(jīng)過身邊時聲音巨大,差點蓋過了李成子的話,但莊辰還是聽到了那一句:“莊辰,我喜歡你。”他心一驚,不知如何反應(yīng),只感覺李成子抱緊了自己,眼淚流了自己一脖子。
過了午夜的風會有些涼,驚慌的他揹著哭泣的他,一步一步地走著,走過鮮見行人的長街。他只喃喃說著一些聽得清或聽不清的話,他卻不再說話了。到了賓館,扶著他躺下,幫他脫了外套褲子和鞋襪,又用毛巾幫他擦了手和臉,幫他掖好被子,李成子氣息均勻地睡著,莊辰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了一夥,走到窗前,拿手機撥出了常家的號碼。
“我知道你今晚要打過來,”常家很快就接聽了,好像是在等待這一通電話,“你現(xiàn)在一定很疑惑,但其實也有所明白了吧?!?
“常家,這件事你知道多久了?”莊辰想起音樂節(jié)第一次開會時,他看著李成子和唐琪歡笑打鬧時心生祝福,常家說自己一定想錯了,他知道事實情況,然後就深藏不露地笑了。他當時應(yīng)該是在否認自己對唐琪和李成子會彼此喜歡的猜想。此時想起來,才明白常家所說的事實是怎麼回事,也終於明白爲什麼李成子總不願意跟自己去體驗一下小情調(diào)。
“大概,在我跟他成爲朋友後不久吧,”常家說,“他一直向我打聽你從小到大的事情,每次都聽得非常認真,然後會心地笑,我就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嚇了一跳,先是拼命否認,後來看我不相信,就承認了。他喜歡你很久了,他說從你偷偷給他蓋毯子的那時起,他就控制不住地喜歡你了?!?
大一那年剛進入夏天,天氣還微微的涼,李成子在牀上邊吃冰激凌邊看小說,一不小心整盒的冰激凌就打翻在毛巾毯上,他特別愛乾淨,毫不猶豫就拿去洗了,本以爲大太陽的晾一下午就幹了,下午卻突然下起了小雨,雖然沒下多久,但天氣卻陰了下來,到了晚上,李成子的毛巾毯還沒幹。他覺得反正也不冷,就直接睡了,莊辰看著他貪涼,肚子那裡撩開了衣服,就輕手輕腳地下了牀,把毯子蓋在他的身上。李成子其實還沒睡著,在想心事,他感覺到有人把毯子給自己蓋上,心裡頓時一陣柔軟,軟得就像化成了一灘的心水。他假裝睡意正酣,拉了拉毯子裹住自己。那毛巾毯上有莊辰的味道,他在那味道里,走丟了自己的心。
在那之後,李成子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愛上了莊辰,可是他又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思,他不想出櫃,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只想躲著藏著地暗戀莊辰,看著他,陪著他。他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所以從不願意跟莊辰做任何可能導(dǎo)致愛情迸發(fā)不可收拾的事情。他早已打算將這愛情獨自收藏好,默默陪伴他,祝福他會幸福。可從此之後卻多了這一份呼之欲出的暗戀,變得心事重重。
“他忍得很辛苦,我想今天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是要受不了了?!背<艺f,“我理解這樣的感情,莊辰,我的事你是瞭解的,所以我特別明白成子。”
莊辰聽完來龍去脈反而冷靜了下來,平靜地說:“我會處理好的。我真是笨,早該有預(yù)料的,他每次喝醉酒說的胡話都是心裡掛念著我沒做的事情,什麼洗衣服收衣服曬被子打開水?!币魳饭?jié)聚餐,他照例喝醉了,一直嚷著洗襪子,他送完唐琪回去後,回了趟寢室拿點解酒的東西,才發(fā)現(xiàn)腳盆裡正浸著自己準備晚上洗的襪子。當時他沒多想,以爲只是碰巧。
“好了,就說到這裡吧,哦,對了,告訴你件事,唐琪確實也去買醉了,她很傷心,被最好的姐妹光天化日就搶走了心上人,不過她是買了酒回寢室喝的,大半斤白酒喝完又吐又哭,現(xiàn)在睡下了,唐琪那邊,你也得儘快做好打算了。”
“恩,知道了。”
掛了電話,莊辰久久地站在窗前,外頭夜真黑,霓虹燈的光特別耀眼。房間隔音不好,萬籟俱靜時能聽到男女**的呻吟。大半夜的,還不消停。李成子在牀上又喃喃地開始說著什麼,莊辰回頭看著他,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蜷縮在被子裡,書上說這樣子睡覺的人,特別沒安全感,也特別孤獨,睡覺纔會下意識地抱緊自己。莊辰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輕輕撫摩著他的頭髮,說:“你辛苦了,忍了這麼久?!?
“不要跟蔚夏在一起。”他因這事醉酒,睡夢中仍念念不忘。
“可是你要我怎麼辦呢?唐琪,還有你,還有蔚夏,我都不想傷害?!?
“不要蔚夏,她不好,唐琪好,唐琪也喜歡你,唐琪比蔚夏好,你跟唐琪一起,我安心了。”
莊辰慈愛地看著李成子,明白他並不是爲了他跟蔚夏在一起而醉酒,他希望他能跟唐琪在一起。他寧願一直隱忍自己的心,一心只想要看到他幸福。他莊辰何德何能,收穫一份這樣的在意。他忍不住心酸。跟成子一起多年,他一直照顧自己,任性的表象裡是他對自己最爲細緻的照顧??上н@樣世界,他即使有心,也無法給他結(jié)果。
莊辰脫掉自己的鞋襪,脫了外套和牛仔褲,去浴室衝了個澡,然後繞過雙人間裡另一張稍小的牀,掀開李成子蓋著的被子,靠著他,輕輕抱著他,讓他像個小孩一樣睡在自己的懷裡。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輕輕地說:“我不會離開,我們說好的,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李成子雖酒醉,卻其實能夠聽得見,也聽得清楚。那是他時刻掛牽的愛,愛著的人,他能聽到他的一切,有一份清醒因爲愛他,即使酒醉也還在保持。他聽到了他的話,眼淚默默地流著,爬蟲一般慢慢爬過自己的臉頰。
莊辰抱著李成子,看著天花板上倒映的霓虹燈的彩色光芒,慢慢地入了眠。
情場失意,事業(yè)得意。唐琪回想起大雨之中蔚夏和莊辰相繼認可了他們之間的感情,自己徹底被後來居上的蔚夏踢出了局。她心裡恨,多年的感情因爲蔚夏雨中的一吻頃刻間化爲烏有,她眼睜睜著看見蔚夏勾引自己心頭摯愛,恨得總會做著事就分了神。常家?guī)е约焊患彝Υ笈频膫髅焦菊労献鞯氖虑?,她在過程中幾次忍不住分神,好在事情是常家在主導(dǎo),她即使分神也影響不到什麼。完事之後,常家一邊整理文件,一邊說:“多久了?”
“什麼多久了?”
“像這樣子老會突然分神,有多久了?”
唐琪才反應(yīng)過來,哦了一聲,說:“可能有小半個月了吧,經(jīng)過那事之後,就老這樣,控制不住?!?
“靜靜心,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好在你跟莊辰?jīng)]在一起過,還沒開始的感情要不然就是最難捨棄的,要不然就是恢復(fù)最快的,你不是那麼認死理的人吧?!背<野咽盅e的文件全部整理好,夾在文件夾裡,說,“邊走吧?!?
唐琪從沙發(fā)上拎起自己的包,掛在肩膀上,失落地說:“怕就怕我就是個認死理的人?!背<也粫溃约嚎嗫鄬ひ挾嗄?,能夠遇見莊辰,會有多喜歡。她早已認定這份愛情指日可待,卻在曖昧的發(fā)展中被人搶了先,成爲永遠沒辦法彌補的巨大遺憾。若是一般喜歡,也許三五天,了不起十來天就會放下,可是對莊辰,太喜歡了,喜歡到一想起就恨不得殺了蔚夏。
事後莊辰發(fā)來短信,說他原本應(yīng)該找唐琪面對面談?wù)?,但他不知道怎樣去面對唐琪,甚至都不敢聽到她的聲音,他就以短信的方式去逃避心裡的內(nèi)疚。唐琪跟他一條一條短信的來來去去,彼此心裡卻更加沉重了。莊辰不敢直面問題,唐琪也不想苦苦追問,兩人每一條短信都欲說還休。莊辰一味地抱歉,唐琪突然撥通了莊辰的電話,嚇了一跳的莊辰半天才接起來。他們卻都沒有說話,只用心地聽著對方那邊的動靜,很久之後,唐琪說,莊辰,我無法祝你幸福,因爲我比你更加了解蔚夏。莊辰說,沒關(guān)係的。他們復(fù)又陷入不說話的沉默,卻誰都不肯掛斷電話,這一段時間漫長而憂傷,唐琪的眼淚流了又流,停了又停,直到唐琪的手機沒有了電,嘟嘟嘟地兩人都被掛斷。莊辰看著手機屏幕慢慢暗落,長嘆了一口氣。他們握著手機不約而同地望向了窗外,天空依然清澈蔚藍,偶爾有鳥喜鳴叫著飛過,可再好的風和麗日又如何呢。
“別多想,綺思是一家很好的傳媒公司,先後有七八家單位找到我想要包裝你,我爲你挑了這一家,你以後大有可爲,還怕遇不到比莊辰更好的男孩子?!?
“有什麼用呢,女人最大的事業(yè)就是找個好男人?!?
常家覺得這話從唐琪嘴裡說出來特別不搭界,大笑了起來,說:“這話可不像你唐琪會說的,何苦你現(xiàn)在還只是女孩,離女人還差一截呢,慢慢來,等你想做女人的時候,會有好男人願意陪你的。”
“借你吉言咯?!蔽迪恼f,“你還回學(xué)校麼?”
“不了,我在市裡還有點事,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背<艺f,“對了,蔚夏被人打了,不過肯定不是你做的。”
唐琪聽到這事有點驚訝,忙問:“怎麼回事?”
“具體的事情以後你會知道的,反正大概就是蔚夏晚上回寢室被幾個女生捂著嘴拖進小樹林裡給打了一頓,打得很挺慘,”常家略帶笑意地說,“哎呀,這招可真沒腦子啊,蔚夏被打,氣是出了,可是這樣不是惹得莊辰更憐惜她了麼,蔚夏也就裝可憐和裝天真這點小伎倆,別人還給她製造機會,一下就把她打到莊辰心裡去了?!?
“你知道是誰了?”
常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招招手示意自己走了。唐琪站在原地思考這整件事情,蔚夏勾引了莊辰,結(jié)果被打了,絕對不是自己做的,那還有誰這麼恨蔚夏?真奇怪,誰打的?不過,打得好,唐琪眼裡霎時凝聚起巨大的兇狠,打死她就最好了,這個不要臉的,專門搶別人的心上人,到處玷污別人的初戀,和劈腿到男朋友的發(fā)小,簡直可惡至極。她牙齒咬得一陣響,像是咀嚼著仇人的血肉和骨頭。
在回學(xué)校的公車上,唐琪聽見有一個因爲太做作所以有些微印象的聲音叫自己,她回頭看到江燕坐在公車的後半截,正笑著招自己招手。
“過來坐啊。”江燕一臉熱情地招呼唐琪。唐琪把臉正回去翻了個白眼,真是的,自己不知道過來啊,丫的以爲自己是千金小姐不能動啊,白眼翻完,唐琪也不想真就撕破臉,又不像現(xiàn)在跟蔚夏是有大仇大恨的,走兩步無所謂了。唐琪穿著高跟鞋有些瞞珊地向車後走去,車子開著有些快,站不穩(wěn),她抱怨地回頭對司機說:“大叔,你開慢點好吧?!?
司機從後視鏡看到是位美女抱怨,笑嘻嘻地真就放慢了速度,看到唐琪坐好了,才說:“您坐好了,那我加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