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子在這裡已經躺了很久了,他認識大學生活動中心管鑰匙的大媽,關係還不錯,今天早上借了鑰匙就躺在了這裡,直到現在,已經是接近尾聲的下午。“若”《ruo》“看”《kan》“小”《.com》“說”“網”舞蹈房裡通風好,溫度適宜,沒有夏日的燥熱,在這裡躺著倒也舒服。唐琪走到他身邊,挨著他坐下來。推開的窗戶灌進來風,淡藍色的窗簾不住地揚起來又落下去,風吹過不知誰放在桌面上的曲譜,捲起來嘩啦啦地鋪了一地。她在落地的鏡子裡看到自己,和躺在身邊的李成子,像兩隻相互舔舐傷口的小動物。
時光向風,安靜地從皮膚上滑過去,雖慢悠悠,卻過得飛快。
唐琪累了,頭枕在李成子的肚子上,李成子用手指撥弄著她披散下來的頭髮,卷著卷著,又鬆開,又捲起來。
“蔚夏,是你叫人打的吧。”唐琪說的不是疑問句,是陳述句。
李成子依然望著那些吊在天花板上的燈,良久才說:“我不該打她,把她打得更靠近了莊辰。”
“成子,”唐琪在他的肚子上轉過頭,只看得到他的下巴,她說,“你是喜歡莊辰的吧。”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又一陣風離開了飛舞的窗簾,才說:“我從來沒打算跟他攤牌,遇到你時,我覺得你很好,配得上他,我一心希望你們能在一起,我就能安心了,也會一直陪著你們,可是那個女人才出現沒多久就奪走了莊辰,她那麼差勁,交過那麼多男朋友,莊辰卻還是初戀,這對莊辰太不公平了,他原本可以跟你在一起的。”
唐琪卻笑了,說:“你不知道嗎,蔚夏是很多男生的初戀,第一個男朋友是,第二個男朋友也是,第三個好像是也好像不是,第四個不是,第五個是,第六個鍾離據說不是,第七個,我們的莊辰,也是初戀。在她手上,毀掉了多少男孩子的初戀。”
“常家說,戀愛就是犯賤,放著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非要去討另一個人歡心,一再的戀愛就是一次次的犯賤。蔚夏談到第七個男朋友了,她真是賤死了。”
唐琪學李成子的樣子,望著天花板上那些燈,淡淡地說:“也許我們喜歡莊辰,都是真心誠意的,但蔚夏絕對不是,她不管是報復我也好,報復鍾離也好,或者藉著一份新感情企圖忘了鍾離也好,她對莊辰真心太少了。可憐我們兩個,被她弄得,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李成子的眼角癢癢的,唐琪的眼角也癢癢的,有眼淚順著他們的眼角流了下來,滑出一道清晰的淚痕。
“也許我當年在火車站對蔚夏起了憐憫之心就是錯誤的,要是從不認識她,我們可能就不會這麼辛苦去承受背叛和失戀。”
李成子的手探尋到唐琪的臉頰,輕輕地撫摩著,唐琪把臉靠著他的手,那手掌很溫暖,讓人覺得世界再寒也有所依靠。他說:“不會的。我一定要讓莊辰幸福,所有會傷害他的人,我都要趕走。因爲他的幸福已經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了,他有我全部的祝福,還有你的。”
他喃喃地說:“我一定要趕走蔚夏,讓她去她該去的地方,做她該做的事,永遠離我們都遠遠的。我恨她,也將終生不可原諒。”
淚眼朦朧中,他好像回到那個在莊辰懷抱裡醒來的清晨,晨光熹微,窗子外面的天空被高壓電線格成一格一格,像是一張做得不夠工整的表格。他深情凝望著莊辰熟睡的臉孔,他還沒醒,正均勻地呼吸。他感受得到他的心跳,平穩,健康,無憂無慮。他原本平靜的人生,自己從沒有想去打破,願意爲他的平靜隱忍自己澎湃的愛情。莊辰在睡夢裡抱緊了自己一些,李成子的眼淚落在潔白的牀單,溼成一些花朵的形狀。
他被莊辰抱著,雖知他絕非愛情使然。他偷偷感謝他,讓他擁有這樣一個可以放肆擁抱所愛的夜晚,有這一夜,他想,已經終生足夠。夢醒來時,這是場幻覺,他懷抱著這樣的幻覺,擁有終其一生的溫暖,像收藏著他懷抱裡懷抱的溫度。
“你們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唐琪捧著李成子的臉龐,爲他輕輕拭去眼淚。成全,是他最爲誠摯的愛。
李成子找到唐琪的手,緊緊地握住。唐琪看著他的眼神,全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回報她握緊的力量。他們將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握成一個巨大的拳頭,纔會有不再孤獨的力量。
看著彼此,帶著淚花,笑了。
考完一系列水分充足的期末考試後暑假就開始了,蔚夏打算回家拿點東西再回來柒城找份工打,雖因跟蔚夏在一起遭到衆人反對,莊辰依舊選擇跟蔚夏如影隨形。他不打算回家了,想和蔚夏在一起打情侶工。
相戀後,蔚夏偶爾提起他們家的一座寺廟,求姻緣求事業都很靈驗,香火一直挺好,當地人都喜歡去拜拜,祈求夙願達成。莊辰一直都很想去她家鄉看看,放暑假了,正好藉著去拜佛的名義去她家鄉走走。
“會不會不方便啊?”蔚夏問。
他們倆已經坐上了前往蔚夏家鄉康南市的火車,蔚夏還是覺得有點不妥。隨便就帶個男孩子到家裡去,街坊鄰居里肯定流言四起。她心裡懸著明鏡一般明白,她幾次央求鍾離跟自己回家去,鍾離總說沒時間。她雖然得到了莊辰,可是並不愛他。她渴望會愛上他,纔會讓自己徹底放得下鍾離。莊辰沒有什麼配不上自己的,只是她對這樣的男孩子總無法擁有快速升溫的感情。
“都說了要去拜佛就一定要去的,說了又不去會遭報應的,”莊辰掰開涼茶的易拉罐栓子,遞給蔚夏,說,“我沒有後路可以退啦。”
她心想,是啊,他們都沒有後路可以退了。爲了逃脫,她失去了所有,也連累他,已經全無後路可退了。
蔚夏對莊辰到達後的住宿問題不無擔憂,自己家房子只有父母的和弟弟的一共兩間房,她常年在客廳裡睡沙發牀。所有房間都很小,加上弟弟在學業上一直都不爭氣,唸完初中就輟學了,只能在家鄉做點小生意,房間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存放著貨,連自己的位置都快沒有了,何況還是莊辰。另外,蔚夏並不想讓莊辰看到自己一貧如洗的家。
莊辰看出蔚夏的憂慮,說:“我到時找個旅店住下來就好了,沒什麼不方便的。”他順著蔚夏的後腦撫著她的頭髮,蔚夏看見他善解人意的眼睛,一股貨真價值的感動涌上心頭,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對真實相愛的情侶,在外人看來並無罅隙。
“你們寢室的人都走了麼?”蔚夏問。
“放暑假了,都回家了吧,不回家的也出去玩了。”
他不想告訴蔚夏李成子的事情,也不想在他們的面前提到相互的名字,蔚夏面前唐琪和李成子是禁用詞,唐琪和李成子面前蔚和夏都是不可以提到的字眼,他夾在中間雙面膠一樣,無法調和的兩邊,自己卻左右都不能放棄。蔚夏曾經介意莊辰似乎不愛介紹他的朋友給她認識,她不會知道,因爲非要跟她在一起,唐琪和李成子聯手的人際就是他全部的交際圈,有他們無法消解的怨氣在,他的圈子裡就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認識蔚夏。他追尋到了愛情,卻只能孤家寡人與她相愛。
暑假一開始,李成子就收拾了東西第一個離開了寢室,他說他要跟著常家和唐琪去到處走走,唐琪簽了一家傳媒公司,正在常家的打造下逐漸向全國邁進,需要去各個城市上節目推廣。當初的約定是,等唐琪走紅了,常家就會盡力打造她,然後他們四個就一起去全國各地宣傳遊玩。他們四個人頭頂頭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上難得一見的繁星,設想著以後的美好旅行。甚至偶爾談到未來,大家也要在一起,去同一個城市發展,租一間大房子,做他們的烏托邦、愛情公寓和老友記。如果蔚夏沒出現,或者她沒有遇上鍾離那樣的男朋友,也許,他還能加入到這個幸福的計劃當中。
李成子拖著行李箱推開門,莊辰一直在看著他,他停在門口,回頭,看著莊辰說:“知道你不跟我們一起去了,可我還是想問一問,你跟我們走嗎?”
莊辰苦笑,還未開口,他流露了歉意的眼神讓李成子走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門上叮叮響的是李成子買給莊辰的生日禮物,一盞很珍貴的風鈴,此時叮叮叮地響著,聲音卻苦澀無奈。他望著那扇關上了的門,喃喃地說了聲對不起。
“不知道唐琪會去哪裡,回家還是去玩?”
莊辰看著車窗向後延展拉動的田野,說:“我也不知道。”
南京、上海、武漢、北京,大概都會去吧,只是再不會有他的那一張票,他手裡只有一張跟隨千夫所指的蔚夏浪跡天涯的火車票,並且無處可賣買到返程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