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一招手,光影中的泉水就像有生命一樣躍到他手中,他伸手在水雲鱗額上一抹,眉間的圖騰便顯示了出來,微微凸起,像不太純淨的水晶,晶瑩之中帶了些黑絮。
水向天肅容道:“雲鱗,族中事務雖然重要,但日常修煉不可鬆懈,否則修爲不進則退。”
水雲鱗此時哪裡還有半分先前面對白靈時的驕矜態度,大氣不敢喘一口道:“君父教訓得是,雲鱗回去一定努力,不教君父失望。”
“二公子運氣不錯了,如果今年少主在,他更要被比到地底下去了。”白靈說起自家少主便忍不住得意。
“你看起來不太喜歡水雲鱗啊,剛纔爲什麼對他那麼恭敬?”
“他畢竟是二公子啊。他平常最喜歡拿著雞毛當令箭,仗著族長讓他管理宮中內務,總是愛擺架子,別人對他的禮數稍微有點欠缺,就要千方百計找茬、給人使絆子。”白靈撇嘴道。
敢情是因爲水雲鱗母親身份不高,他怕被人看不起,所以纔會特別執著禮儀,特別鍾愛權力。寧禹疆想起她上小學時的小班長就是如此。
“他的圖騰這個樣子,算是個什麼級別啊?”寧禹疆對這個更感興趣。
“你看看後面的就知道了,聽說少主回來的路上跟土族長老比試,你應該見過他的圖騰樣子啊。上次春雨節祭祀,少主的圖騰已經成了淡淡的銀色,那是水族冰凌境界的上層了呢。”
“哦?那我頭上這個印子算是什麼級別?”
“小姐,呃,那個那個……”白靈忽然臉紅起來。
“那個是哪個?”
“小姐成親之前,圖騰都是這個樣子的,看不出來法力深淺的……”白靈想了又想,終於想出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成親?跟成親什麼關係……哦,明白了。”切,原來這個印子的級別標識要在成人後才生效!
水雲鱗退下後,輪到三公子水影洛上前,寧禹疆一看他的形貌,忍不住吃驚道:“他……他是瞎子?”
白靈道:“不是啦,不過他天生眼珠子就是白色的,所以……”
應該說,這位三公子長得也很好看,一身黑色儒衫,黑亮如絲緞的長髮垂在身後,五官清秀俊逸,隱約就是一名風度翩翩的絕世佳公子。
可惜偏偏靈魂之窗上蒙著一條白色紗帶,紗帶很薄幾乎與他白皙的肌膚融爲一體,朦朧中赫然發現,他的眼球竟然是全白的,完全分不清眼瞳和眼白,這樣一雙眼嵌在那張出色的臉上,給人的感覺更加詭異。
白靈對他的評價也不怎麼好:“三公子法力只比二公子好一點,但是滿肚子陰謀詭計,愛捉弄人,平時十分孤僻,連跟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水瀟寒都不太親近的。”
本來白靈雖然主人只有水流觴一個,但是也不該對水族的嫡系公子們說三道四,只是水向天曾經私下親自交代過她,要儘量讓寧禹疆瞭解水族各人的品性,免得無意中吃了暗虧,所以她也就放膽向寧禹疆大爆八卦了。
換了別人,這些話她是絕對不敢宣之於口的。萬一被人傳出去了,她自己倒黴就算了,怕還會連累主人水流觴,落得個御下不嚴、目中無人的罪名。
寧禹疆聽了白靈的話,心中想到的是這些水族的公子們,在外邊是高貴的公子少爺、仙家子弟,其實在自家裡日子怕都不太好過,上面有光芒萬丈的天才水流觴壓著,兄弟之間又因爲各自排名與利益並不親近,甚至互相戒備敵視,實在沒什麼意思。
水影洛剛剛跪下,忽然雲夢澤宮城外傳來一陣急速猛烈的水浪拍打聲,寧禹疆等站在殿外的人紛紛回頭向發聲的方向看去。
只見雲夢澤外的大片湖面忽然像海嘯一般掀起沖天巨浪,浪尖之上隱約似乎站了三個人。
站在殿上的二長老三長老得了水向天的指示,雙雙走出大殿。
足足有幾十米高的巨浪忽然傾瀉而下,直直向雲夢澤的宮城沖刷下來,前來觀禮的人羣發出一聲驚呼。
若讓這巨浪拍下來,這雲夢澤裡不知有多少宮殿要遭殃,更不知會造成多少僕從傷亡。
然而巨浪落到宮城上方大約四五十米處,卻像碰到了實質的阻礙,竟然斜斜地往宮城外流去,一滴都沒有灑進城內。
寧禹疆看得嘖嘖稱奇:“這雲夢澤上邊好像蓋了一個透明鍋蓋一樣,水潑不進,好神奇!”
白靈洋洋得意道:“那是水族的天圓法陣,雲夢澤是水族仙人的居所,哪有這麼容易能攻進來?只要水族還在,什麼邪魔外道都別想損傷宮城一分一毫。”
那邊二長老沉聲道:“來者可是黑湖三妖!”
聲音中灌注了法力,如暮鼓晨鐘,遠遠地傳揚出去。
宮城外的巨浪像水幕電影一樣,浮現出三張蒼老醜陋的面孔,怪笑聲陣陣傳來:“洛飛清你個老而不死的,還認得我兄弟三人,哈哈!今日我等奉黯日魔君之命前來送戰書。”
洛飛清正是二長老的姓名,聽了對方明顯不敬的言辭,二長老沒有發火,只是淡淡道:“仙魔每百年一戰,本來已經是成例,也只有你等魔物窮極無聊、多此一舉地來送什麼戰書。有此空閒,不如回去多多修煉,免得到時一敗塗地,無臉見人。”
巨浪之上的三張臉孔齊齊顯出怒容,冷哼一聲:“洛飛清,你儘管縮在天圓龜殼裡放大話,有膽出來與我兄弟一戰!”
“敗軍之將,還敢叫囂!今日是我水族節日,本座懶得與你等魔物糾纏,一個月後仙魔大戰之時,你等再來自尋短見罷。”二長老明顯是個毒舌高手。
黑澤三妖大怒,驅動法力,浪潮一陣一陣猛烈拍打在天圓法陣之上,水花激盪,聲勢驚人,無奈雲夢澤中人都是不痛不癢,擡頭看戲。
正在此時,天空中忽然雷聲隱隱,烏雲密集,本來陽光燦爛的晴天不過一陣就變得如黑夜一般,一道閃電從濃雲中一閃劈向天圓法陣,長長的電光彷彿將法陣透明的穹頂撕開一道裂痕。
二長老、三長老臉色一變,只聽雲中傳來一陣彷彿嘆息的女聲:“黑澤三妖,魔君叫你們回家吃飯……”
寧禹疆聽了這樣一句無厘頭的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起來。
黑澤三妖聽了卻是臉色一變,影像忽然從巨浪水幕之上隱去,失去法力支持的巨浪嘩啦啦瀉落湖中,本來隱約站在浪尖上的三個人影也消失不見了。
兩個長老對視一眼,二長老開口道:“是夜漪影,沒想到那個魔女竟然這麼快就出關了。”
藏在雲間的夜漪影卻不再開口,天上的烏雲如來時一樣突然地散去,雲夢澤外的湖面也恢復了平靜,彷彿剛纔的事情不曾發生過。
因爲妖魔的打攪,水族嫡系子弟的額頭PK大賽被打斷,大家的心思都被剛纔妖魔出場的聲勢所懾,三公子的實力反倒沒太多人關心了。
直到四公子華麗登場,大家的注意力才稍稍拉回來一點。
公平地說,四公子水成壁長得也是十分英俊,完全可以與水流觴媲美的,只是氣質完全不同。
水流觴像碧水深潭,清澈幽靜又深不見底,寒氣逼人,水成壁則像雪山下流淌的河流,同樣給人一種冷意,卻是激昂不羈,美麗中暗藏著危險——落入普通河流裡,喝兩口水運氣好的救上岸來也沒什麼大問題,雪水河流雖然美麗,但是掉進去,幾分鐘之內,人就凍僵了,就算再如何善泳也是死路一條。
此刻他一樣是跪在聖泉之前,但是整個人的姿態卻讓人感覺不出來半絲恭敬,反而處處透出桀驁不馴的偏激風格。
水向天和大長老顯然已經很習慣他這一套,只是挑挑眉頭,便按程序替他點額。
水成壁的圖騰是一種詭異的灰色,像沒有光澤的水銀,看上去竟然有點流動的感覺,殿上各人見了,驚歎之聲此起彼伏,似乎看到了什麼離奇的東西。
寧禹疆疑惑地看向白靈,這算什麼程度啊?
白靈輕輕呼口氣道:“這是冰凌境界的中層了,四公子的法力修爲進展好快呢,估計再過幾年也要達到上層了!”言下之意,跟水流觴還是有段距離。
果然水向天似乎對兒子的進展頗爲滿意:“成壁進展很快,爲父甚感安慰,日後戒驕戒躁,定可有一番成就。”
寧禹疆看了一眼殿上驚奇讚歎的人們,又看了一眼被表揚的水成壁。
他的臉上毫無得色,反而眼中帶著幾分不甘抑鬱,脣邊的笑容似是譏諷似是苦澀,完全不像一個成績表現良好的優等生該有的表情,更像是名落孫山的倒黴鬼。
聽了父親的讚賞,也沒有令他展顏開懷,默然地低頭敷衍行禮,起身退到一旁。
水向天微微搖頭,卻沒有開口責怪他,這個兒子向來以長兄水流觴爲競爭目標,卻從小到大在法力修爲上都輸了一頭,難免心中鬱結,這個心結只能等他自己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