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兒在巽風崖上一住半年,也不見有任何人關心過她的消息,就算她意外身亡,恐怕除了她的母親,金族也不會有其他人爲她傷心難過吧。
柔兒以爲要將自己母女禁足十年是大夫人與大姐的意思,今日聽了君父的話,方纔明白原來他一直知情!她有話想對君父說都機會難尋,要靠著在客人面前“失禮”才能辦到!父親開口的第一句話,只有指責嫌棄!
這樣的父親、這樣的金族又有什麼可留戀的呢?就算今日她仍是個法力低微的弱女子,她也不要留在這個無情無義,冰冷虛僞的地方!
“女兒有事向君父稟告。”柔兒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地平穩冷靜。
金澤立有些詫異於她的態度,不要說她一直都是怯懦內向的性子,就算是他的其他庶出兒女,也沒幾個敢像她現在這樣直視著他侃侃而談。
“你說。”金澤立沉聲道,心裡也開始好奇她究竟想說什麼。
“女兒資質平庸,繼續留在金族也只是玷污金族的威名,請求君父允許女兒與母親離開金族。女兒願放棄姓氏身份,從今以後,生死榮辱、婚嫁後裔與金族再無干系。”柔兒想過許多委婉的說法,但是最終事到臨頭,卻選擇了這樣直接而剛烈的說辭。
她與母親隱忍委屈了一百多年,得到的是什麼呢?夠了!就到此爲止吧!
金澤立沒想到柔兒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一下方道:“你們兩個法力低微,又無親族可倚仗,可曾想過離開金族的庇護,會有什麼後果?!”
“女兒想清楚了,請君父成全。”柔兒是徹底豁出去了。
金澤立心中惱怒,一拂衣袖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只是從今以後,莫向任何人說,你姓金,是金族的嫡系,是我金澤立金族長的女兒!”
他女兒多得是,也不差這一個,既然她受不得半點委屈,好高騖遠地要離開,那便滾吧!正好讓其他子女看清楚她的下場,得個教訓!
“謝君父,請君父賜下手令。”柔兒木然道,這是寧禹疆一再提醒的,得到族長手令纔算真正敲釘轉腳,把事情定了,否則萬一乾彤、金迎秋在金澤立面前進些什麼讒言,對方一反悔,那就算柔兒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金澤立被她步步進逼的態度激得氣極反笑,當即從隨身法器中取出手令,拋給身邊的隨從書寫蓋印。
柔兒將蓋了族長法印的手令接到手上,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這麼大膽找君父要求脫離金族,而且這事竟然順利得超乎想象,她與母親從現在起,就是完全自由的人了!
柔兒退後兩步,跪倒在金澤立面前,恭恭敬敬三叩首,拜謝過生育之恩,然後,站起來轉身決然而去!
從今以後,她是許柔兒,她沒有所謂光鮮的出身血統,她只有母親與她自己,以及那些可愛的朋友,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必委屈求全,可以擡頭挺胸過她想過的生活。
鈺鋒殿內,乾彤一邊笑容不改地招待著貴賓,一邊卻在心裡惦記著柔兒剛纔的詭異表現,她暗自向身邊的得力侍女使個眼色,侍女馬上會意,不著痕跡地退出大殿,前去打探柔兒究竟找族長稟告何事。
待聚會結束乾彤送走了客人,帶著金迎秋回到寢殿中,那侍女已經等候多時。她沒見到柔兒與金澤立交涉的具體情形,只是從金澤立的隨從口中探聽到柔兒竟然是去要求與母親一起脫離金族,放棄金族嫡系的身份。
金迎秋聽了揚眉冷笑道:“看不出來那臭丫頭竟然這般大膽,哼哼!就她們母女離開金族能有什麼出路,不怕在路上被妖魔族的人殺了?!真是不知死活!”
乾彤聽聞此事也很不高興柔兒母女的自作主張,不過讓金迎秋這麼一說,她又有了別的想法:“你都知道她們母女離開金族沒有出路,莫非她們自己就看不明白?這丫頭從來膽小怕事,忽然敢找上你君父做出這樣無稽的要求,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不知道是受了什麼人的攛掇指使,纔有這樣的膽子。”
金迎秋不甚在意道:“管她呢,她們母女自己滾蛋最好,省得在這裡礙眼!”
乾彤一想也對,她最近都在煩心女兒的婚事,沒心情去多生枝節,而且柔兒是取得了金澤立的手令,這事已成定局,也不好再去幹預。
柔兒飛快返回自己的宮殿,寧禹疆已經從幻感冒那裡得到消息,與許巧宜一道收拾細軟了,見了她回來,都是十分欣喜。
兩母女身邊沒什麼珍貴物事,不過好歹在九重天生活多年,許多用慣的日常用品都捨不得丟棄,雖然有隨身法寶要搬運放置很方便,但收拾起來也頗費時間。
柔兒與母親一起動手,許巧宜想到今後的生活,有些忐忑更多的是期待,這些天她沒少聽女兒說外邊的世界時如何多姿多彩。
柔兒見母親開心,心情也輕鬆無比,忽然卻想起一事,於是拉過寧禹疆道:“我與孃親走了,你打算如何?”
寧禹疆道:“我發現金族長最近都在跟一些神秘人打交道,但是卻無法靠近去打探,說不得還要繼續在這裡留些日子,你不必掛心我。倒是你們的去處……要麼還是先到巽風崖上吧,那裡人多熱鬧,也好照應。阿姨如果住不慣,你們再在附近找合適的地方也不遲。”
柔兒知道寧禹疆說的很有道理,她這輩子去過的地方有限,外邊天大地大一時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好,巽風崖她住了半年有多,上面的人和藹好客,更有不少好朋友在,確實是最好的去處。不過讓她留下寧禹疆一個人在九重天這裡,她真的不太放心。
“我想讓我孃親先到巽風崖上,這裡你人生地不熟,我可以留下來幫忙。”柔兒道。
寧禹疆想了想,也不跟她客氣了,能夠有個熟悉情況的人在身邊,做起事來確實方便得多,於是點頭道:“好啊,那讓幻感冒把阿姨送回去。”
計議已定,三人全心投入到搬家勞動中。
當晚,乾彤正打算就寢,忽然聽侍從報說族長駕到,心裡有些奇怪,不知丈夫半夜忽然前來是爲了什麼,剛剛起身打算整裝相迎,金澤立已經沉著臉走了進來。
乾彤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不妥,吩咐身邊的侍女全數退下,這才走上前去輕輕按摩著金澤立的肩頭,柔聲問道:“夫君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金澤立用力一捶身邊的小幾道:“五盟那些人不知發什麼瘋,剛剛派人傳信,說選中了柔兒做火皓世的側夫人!”
乾彤吃了一驚,卻道:“柔兒溫柔乖巧,不是正好?”她雖然早就知道金澤立已經頒下手令允許柔兒母女脫離金族,但卻不想讓金澤立發現自己派人打探他的行止,免得惹他不快,所以依舊詐作全不知情。
金澤立恨恨道:“柔兒今日宴會時來找我,你也看見了,那個逆女不知道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竟然提出要與她孃親一起脫離金族……我、我已經答應,且頒下了手令。如今五盟卻指定要她,真真見鬼了!那丫頭一臉病容,也不知道五盟那些人看上她什麼了!”
柔兒母女現在已經不再是金族的人,金澤立自然不能再插手她的婚事,偏偏事情就是這麼湊巧,他前頭答應讓與柔兒母女脫離關係,後面五盟的信就來了,金澤立幾乎要懷疑他們是不是串通了要讓他難過的。
如果對方不是五盟的人,金澤立也不會如此苦惱,直接讓對方換個人就是了。偏偏他之前提出要庶女代替嫡女先嫁,又答應了讓人家自行敲定人選,現在人家把人選好了,這個人又是嫁不了的,換了誰都會認爲他是有推託,根本沒有合作的誠意。
乾彤笑了笑道:“夫君真是糊塗了,這有什麼難的,把給柔兒的手令收回來就是了。”
金澤立一窒,遲疑道:“著出爾反爾……”
乾彤不在意道:“她是你的女兒,命都是你給的,你順著她的意讓她離開金族是恩典,要把她留下替她挑個好夫婿嫁了也是恩典。況且你給她手令這件事也沒幾個人知道,就算是知道,到時你推說一句小女兒任性,後來她知錯了反悔了,自己把手令交回來不就得了?”
金澤立仍有些不放心道:“若是她帶著怨氣,不甘不願嫁過去,到時要給我們壞事,那可如何是好?”
“柔兒的孃親不還得留在這兒麼?那丫頭不要君父,莫非連生母也不要了?!”乾彤笑得心有成竹。
柔兒如果心甘情願嫁過去,乾彤還怕她有朝一日生出兒子來,會搶了她女兒金迎秋的風頭,如今柔兒與金澤立之間有嫌隙,她就很難得到金族的支持,來跟金迎秋爭什麼,更讓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