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說完這些話,轉眼毛色盡褪,變成了一段枯木,幾分鐘內腐朽成灰。
這是木華青傳來的消息,雖然有好有壞,但是聽說他已經脫險,而且有了對付金澤立的方法,四人還是齊齊鬆了口氣。
木華青自從逃離巽風崖後,對寧禹疆的“奸險詭詐”心有餘悸,一路加倍小心謹慎,故意不辨方向亂走了數天,確定身後應該無人跟蹤,這才發出神木烏鴉與五盟聯絡。
這種烏鴉上施了法咒,只有五盟中的另外四個首領可以解開法咒聽到他的消息,其他人就算得到,只要在烏鴉身上動一點手腳,烏鴉都會馬上變成一堆木渣。
遠遠跟著他的白精白靈一路將木華青的消息傳回到水流觴與夜焰處,兩人也拿他沒有辦法,要跟蹤那些神木烏鴉的去向甚難,而且也怕中了他的調虎離山計,只能緊緊跟著他本人,指望他早日放下戒心不要到處亂轉,快快返回老巢去了。
寧禹疆暫時以柔兒的住處爲據點,每天與幻感冒晝伏夜出,潛伏在九重天內打探消息,風族人的氣息淡薄,擅長潛蹤隱跡的特性優勢,在這個時候展露出來了,雖然要摸到九重天的核心大殿附近有很大困難,但一般地方,基本上都暢行無阻。
這幾天一時打探不到確切信息,不過她也發現了金澤立與不明人士秘密往來的痕跡,只是她無法再進一步瞭解那些人是否來自五盟,與金澤立之間在談的是什麼事情。
正當她不知如何下手時,忽然機會來了——大夫人派了手下前來傳話,三日後,要柔兒到九重天的鈺鋒殿去赴宴,受邀的不止柔兒,還有她的其他姐妹也會在那天同去。來人還特地送來了一身簇新的衣裙首飾,要柔兒到時穿戴打扮好了再去。
傳話的人一走,許巧宜就一臉擔憂道:“大夫人忽然要你前去,怕不是什麼好事。”
寧禹疆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十九是打算給你們姐妹拉郎配!”
乾彤從來就不把金澤立的其他兒女當回事,在她眼中,那些要麼是她兒女的陪襯與跟屁蟲,要麼就是不相干的野小子野丫頭,根本不值得她拉攏親近,除了重大節慶要做做樣子,作出一副母儀天下的端莊慈祥姿態,平常從不主動與他們打交道,她的庶子庶女們在她面前,也是心驚膽戰,等閒根本不敢跑到她面前亂晃。
現在也不是什麼節日,乾彤卻忽然讓女兒們打扮好了去赴宴,裡頭沒鬼才怪!絕對是打算買女求榮。
柔兒也想到此節,臉色頓時變了。寧禹疆卻沒什麼所謂地安慰道:“我記得你說姐妹有二十多個吧,不見得會挑上你,不用擔心啦。說不定能趁這個機會見到你的君父,可以直接向他提要離開的事情。嘖嘖,這些衣服跟你做的比,差好遠!”
寧禹疆毫不客氣地翻了翻大夫人派人送來的衣物,一臉的嫌棄。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幻感冒就興奮了,撲騰兩下小翅膀圍著柔兒轉了兩圈,呱呱叫道:“柔兒姐姐,你什麼時候給我做衣服?”
“我這裡一時沒有合適的布料繡線,我想給你做一身衣裙,像你的羽毛那麼漂亮的,你稍等些日子好不好?”柔兒本來有些煩心,見她們一副全不掛懷的樣子,也放鬆了下來。
是啊!她都盤算好要離開了,又有寧禹疆的撐腰,她怕什麼呢?於是也放開心胸,與幻感冒討論起衣服的樣式來。
三日轉眼就過去了,柔兒一早起來穿上指定服裝,又按照寧禹疆教的方法,把臉色變得灰暗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憔悴病態,獨自一人前往鈺鋒殿。
幻感冒很有義氣地變成一隻小畫眉,藏在柔兒袖中與她同行爲她壯膽,其實是她自己想湊熱鬧。寧禹疆很放心柔兒,卻不放心幻感冒,揪著她交待了無數次不可以強出頭,不可以被人發現,更不可以爲柔兒添麻煩,這才讓她跟去。
鈺鋒殿上金碧輝煌,純金巨柱上掛著點綴了無數寶石的金絲簾,地板是五金煉就的整片華美圖案,光可鑑人,站在上面,就像是站在一幅氣勢磅礴的畫卷之中,就是普通人看上去也映出幾分仙氣。
一盞盞巨大的明珠燈,掛滿大殿每個角落,處處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奪目豪華氣派,與柔兒現在居住的小小宮苑相比,一個是天宮仙苑,一個是破落荒園,不可同日而語。
這座大殿柔兒只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因爲某些重大節日,君父召集所有妻妾兒女,在此慶賀舉行典禮,每次她都是戰戰兢兢唯恐出錯,只敢站在最偏僻的角落裡,緊張地希望典禮能夠快些完結,她可以回到自己的小窩去,不必擔驚受怕。
這裡只有族中極受重視,又或是身份高貴的族人,能夠隨意進出,這其中從來不包括柔兒。
今日,柔兒靜靜地站在角落裡,慢慢打量這從不曾好好看過的華麗宮殿,心裡只覺得這裡連空氣都是冰冷的,帶著刀劍般的尖銳,令人窒息,自己的小小宮苑雖然破舊荒蕪,但至少沒有算計沒有壓迫,有母親的溫柔呵護,有母女二人默默相依的溫情和暖,比這裡好上千百倍!
只要能夠得到君父的同意,離開金族,她可以和母親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在向陽的樹林前建一座小屋,自由自在地生活,可以邀請她的朋友來做客,可以安心地繡繡花、曬曬太陽。
柔兒想到美好的前景,脣邊不由得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喲,你看看這是誰?這不是那個倒貼都沒人要的臭丫頭嗎?大夫人也太寬宏大量了,竟然把你也放出來見人。”冰冷傲慢的女聲,刺破了柔兒的憧憬,柔兒扭頭一看,原來是她的十姐金玉芝。
這位十姐的母親出身土族名門,家族裡曾經出過一個金族族長夫人,一個土族族長夫人,在金澤立一衆夫人裡,地位僅次於乾彤,自視甚高,向來不服金迎秋母女,礙於各種利益關係,連乾彤都不願輕易對她們母女出手。
自從金迎秋把柔兒帶去水族意圖聯姻,金玉芝就把柔兒看成是金迎秋那一黨的,金迎秋她挑釁不得,但柔兒母親出身低微,又不受寵,還不任她欺凌嗎?
她聽說柔兒被風族人送回來後,就被乾彤禁足,也懶得去理會她,沒想到今日竟然見到她一身光鮮地來赴宴,便忍不住上來譏刺幾句。
金玉芝向來知道這個妹妹是個膽小怕事的,一句話說完就等著看她想哭不敢哭的可憐相。卻不知道,柔兒雖然溫柔依舊,但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怯懦可欺的醜小鴨了。她聽了金玉芝的說話,既不生氣也不傷心,好像壓根沒聽見一樣,低頭行了個平輩的見面禮,便轉身離去。
但凡這種刻意挑事的人,最怕碰到的情況不是對方反擊,而是人家壓根毫無反應。
金玉芝沒等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愣了一下,心有不甘地趕上兩步,低喝道:“站住!你這個醜八怪!”
柔兒停下腳步回頭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平靜而清澈,金玉芝忽然覺得,這個形容憔悴的妹妹竟然美得出奇。她眨眨眼再看,哼!果然是自己眼花了,不還是那個沒用的臭丫頭嗎?
金玉芝還待說什麼,卻聽見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扭頭一看,原來是金迎秋帶著幾個平常與她關係不錯的妹妹到了。金玉芝不願與她正面碰上,更不想對她低頭行禮,只得冷哼一聲,快步走進殿內,當作沒看見她們一行人。
本來今天她就不想來,她的母親雖然搞不清楚,乾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也猜到她是想搞相親大會,而且是讓男方來挑人。她的母親只說了一句話:“真要是好夫君,乾彤還不留給她那個沒人要的寶貝女兒嗎?”金玉芝深以爲然,所以毫無異議地穿上使者送來的那身、與她的風格全不相配的衣服,一心想著今日要低調一些,萬萬不能讓對方挑中。
有這樣心思的人不在少數,所以鈺鋒殿上的女子,個個垂頭不語都往角落裡縮,渾不似平常一起時那麼爭妍鬥豔。
金迎秋在大殿門前見到柔兒,就習慣性地想上去奚落兩句,一見她那副病歪模樣,也沒了心情,經過她身邊時,低聲罵了一句:“虧得母親特地送你一身華衣,看你這張死人臉?!真是掃興!”
幻感冒躲在柔兒袖子裡,連續聽到兩個女人這樣欺負她的柔兒姐姐,怒氣勃發,幾乎忍不住跳出來反脣相譏,她身體一動,柔兒就察覺到了,連忙伸手狀似不經意地摸了摸袖子,安撫一下暴跳如雷的小神鳥。
鈺鋒殿上的座位早就安排好了,是依照乾彤的心思,把一些她覺得合適的人選,排在顯眼位置,而她覺得女兒難以駕馭的,統統往後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