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禹疆會忽然找上門來,定是有事的。
水向天微笑著招待小嬌客,沒有半點族長的威嚴和架子,平靜地等待寧禹疆說出來意。
寧禹疆本來準備了一肚子慷慨激昂的說辭,可是對手太溫和,搞得她一下子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對付惡人她很有經驗,直接拳頭過去就什麼都解決了,對付笑面虎就要麻煩一些了。
扁扁嘴,她還是決定使用自己的習慣方式,直來直去就好:“水叔叔,你不要讓小寒嫁給那個‘金瓶梅’好不好?小寒不喜歡他!”
“喜歡不喜歡,從來與親事無關,五大族中子弟聯姻,是責任。”水向天正色道,不知道是要說服寧禹疆,還是要說服自己。
“藉口!”寧禹疆瞪大眼睛,斬釘截鐵。
水向天身爲一族之長,近幾百年來還沒幾個人敢這麼跟他說話的,尤其還是個年輕小輩。不過他沒有生氣,反而放任冒犯者繼續洋洋灑灑說下去。
對著與百年前那個驟然逝去的女子一摸一樣的臉孔,他有無限的容忍度。
“水叔叔,我聽說五大族內裡的紛爭不是一天兩天,如果結個婚就能解決問題,不會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你們是不是太自欺欺人了。如果野心矛盾、權力爭端是這麼容易解決的,你們跟妖魔界聯姻不是更好,也不用每百年就打一次羣架了。”寧禹疆從小就生活在一個環境寬鬆的家庭,與長輩的相處跟平輩差不多,自然也不會客氣,當場據理力爭。
轉轉眼睛,看水向天並未生氣,於是膽子更大:“再說,就算要聯姻,也沒有道理要小寒做人家小老婆的,小寒嫁過去不過是那‘金瓶梅’的妻子之一,又能說得上什麼話?她那麼聰明能幹,水叔叔怎麼可以把她隨便送給別人?”這就是誘之以利了。
水向天搖頭笑道:“好,瀟寒的婚事我會好好考慮。”
寧禹疆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拖長聲音道:“考慮啊……”
“好吧,水叔叔明天就拒絕金族的使者。”水向天苦笑著從善如流。
寧禹疆當場笑逐顏開,狗腿道:“謝謝水叔叔!水叔叔真是個好父親!”
水向天哭笑不得,看著目的達成的寧禹疆告辭離開,擡頭仰望高高的殿頂,低聲嘆息道:“如果你當年願意嫁給魔主,這百年一次的羣架,確實是不必打了……”
第二天,金族來使見過水向天後,忿忿地帶著他的親筆信折返金族,他們都萬萬沒有想到,水族竟然會一口回絕這門親事。
水瀟寒嫁到金族雖然不是正妻,但也是第二夫人,妻妾中不過是一人之下,以她母親僅僅是一個出自木族旁枝的水族八夫人身份來說,並不吃虧。
四長老與長公子也是看在她有醫術長才的份上才這般擡舉,主動求親,沒想到昨天還說得好好地,今天水向天就婉言謝絕了。
水瀟寒聽到消息,十分開心,親自做了好吃的小點心酬謝寧禹疆,這個手藝是她煉藥的閒暇琢磨出來的,水族中親人,大多極少進食,她身爲小姐,一般凡人侍從也不敢逾越去吃她做的東西,平常都是偶然做了自己母女嚐嚐當是消遣,現在終於碰上知己了。
“你不要一次吃那麼多,你想吃,我下回再給你做。”水瀟寒擔心地看著寧禹疆越來越鼓的肚皮——第一次看到這麼能吃的!
寧禹疆打個飽嗝,摸摸肚子要求道:“不許賴皮啊!我記住你了,你下回一定要給我做更多好吃的!哎!你不知道我多久沒吃過一頓好的了。”
這裡碰到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餐風飲露,辟穀修煉的,每天吸取天地精華日月靈氣就差不多了,吃飯是偶然行爲。
主人不在意飲食,僕從們自然也不在這上頭下功夫,姨媽那邊的點心師傅雖然已經絞盡腦汁,可是幾個月下來,也再弄不出什麼新意,來去三板斧,做的味道還很普通,都快把她吃出厭食癥來了。
果然做好事有好報!
“土族那個傢伙還是沒說當初是怎麼回事嗎?哼!你確定他的眼睛沒有問題?好端端地誣賴我,搞得我和阿壁白打了一架。”寧禹疆對正在收拾草藥準備去雅土園看病人的水瀟寒抱怨道。
水向天與水成壁服用了玄冰藻制煉的藥物,傷勢復原甚快。因爲水流觴和寧禹疆二人這次採到的玄冰藻很多,所以那個在雅土園養傷的少年也沾了光,傷勢一日好過一日,但是依舊沉默寡言,對當日如何受傷不肯多說一個字。
水瀟寒發揮醫者父母心的精神,對他細心醫治,幾乎每天都會去探視問診。
“他都這麼慘了,你就不要記仇啦。”水瀟寒好笑道。
以她對這位四哥的瞭解,他不是個衝動的人,會因爲那土族少年的一句話而找上寧禹疆挑釁,很可能是因爲想引起她的注意。
四哥總是這樣,越是在意的,越是裝得桀驁不馴,對君父是如此,對大哥是如此,對寧禹疆也是如此。
平時裝得像個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實際上不曾看他真的對女孩子上心過。可惜寧禹疆已經跟大哥訂親,否則配四哥也不錯呢!
“那個傢伙的法力真的復原不了了?”寧禹疆只是嘴巴硬,心腸還是很好的。
這個世界的仙人沒有了法力,就跟武林高手一朝被廢了武功,別提有多慘。尤其這裡的仙人都是從出生不久就開始修煉了,那個少年看起來比自己大一些,怎麼也是修煉了上百年的,一下子清零,是挺令人遺憾的。
水瀟寒點點頭,也覺得很是可惜:“要重新修煉了,不過他吃了那麼多玄冰藻,把根基鞏固了,修煉起來會比從前快一些。還要多謝你了。”
“哼!他下回不要盯著我說我是兇手就好了,還多謝呢!”
出了青木苑,寧禹疆回到靜風院求得了風聆語的準許,帶著白靈一同到宮外去見那個被冷落了好一段日子的毓秀老仙童。
昨夜想起回家之時,她就想起了帶自己來這個世界的接引人,最近所見所聞與打聽到的消息,讓她對毓秀老童子的話產生了一些懷疑,所以決定還是自己問個明白。
風聆語聽說她要去見毓秀童子時,神色有些奇怪,但最終還是答應讓她出宮。
以寧禹疆的本事,要出宮自然無需要誰的許可,但是風聆語是她親近尊重的人,所以還是乖乖的去請示了。
毓秀童子還是上次那副畏縮沒用的樣子,一見面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寧禹疆放人。
寧禹疆想了想道:“現在還不行,過陣子我跟你一起去風族。”
她已經考慮清楚了,目前要回去的事情毫無頭緒,幾乎每條路都被堵住了,總覺得水叔叔和姨媽似乎在隱瞞自己些什麼,看來只有親自到當初自己離開的地方看看,或許還能找到蛛絲馬跡。
她並不認爲姨媽一家有害自己之心,但是不排除會爲了某些原因對自己說一些善意的謊言又或者故意遮掩一些自己該知道的事情。
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認識的人,幾乎都是水叔叔和姨媽那一邊的,找他們幫忙,總有些不放心,眼前這個老頭子是自己認識的唯一一個目前跟水族無關又瞭解這個世界的人,正是自己最好的旅伴人選。
寧禹疆向毓秀童子問了很多關於風族以及風靜語的事情,當然還有將自己送到那個世界又重新接回來的相關細節,但是奇怪的是,毓秀童子彷彿得了老年癡呆癥一般,有些事情無論如何就是記不起來。
導致寧禹疆問他的問題,他有時候回答的細緻流暢,有時候又顛三倒四,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連我母親喜歡在衣服上繡什麼花,小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手臂上有塊疤都知道,竟然不記得她是怎麼死的,你具體是怎樣用風環把我送走的,現在竟然說連怎麼用風環把我帶回來的都不記得了?老頭,你耍我啊?!”寧禹疆終於被毓秀童子的“意識流”敘述法搞得忍無可忍。
“我、我不是老頭!”毓秀童子弱弱地抗議道。
“你不老難道我老?!”寧禹疆一把揪住他的鬍子,非常懷疑這個傢伙由始至終都是在忽悠自己。
“我老、我老!你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毓秀童子哀叫著求饒,一副沒用到了極點的德行。
寧禹疆上下打量他一陣,看他又不像是在作假,怎麼偏偏就忘記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呢?
風靜語的事本來她完全可以去問姨媽風聆語的,但是因爲一直以來她都下意識的想抗拒自己跟這個世界的關係會越纏越深,所以極少主動在雲夢澤提起自己母親的事。
上次一時好奇隨口問了一下火彥陽,聽到了一堆溢美之詞,想也知道是火彥陽情人眼裡出西施,做不得準的。
從毓秀童子嘴裡,倒是聽到了不少關於風靜語的生平,唯一欠缺的是最重要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