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族的宮城位於鏖鏊鉅山山巔,名爲“九重天”,若論優美壯麗,是不及離火殿與雲夢澤,但是論氣勢的話,卻是所有仙族中首屈一指的。
九重天佔地不廣,勝在建築高度十分驚人,整座宮城的形狀猶如一座九層巨塔,盤踞於鏖鏊鉅山頂端,頗有頂天立地、俯瞰衆生的傲然氣勢。
金澤立此刻正站在這座宮城的最高處,望著茫茫雲海出神。
今天風鈺與毓秀童子聯袂到訪,送上了寧禹疆的“傳影珠”,他看完珠子裡記錄的寧禹疆的影像與口信,便陷入了沉思。
就在風族使者到訪的前一天,他收到了另一封信函,那封信是由一隻通體漆黑的烏鴉送來的,信中部分內容與寧禹疆所說的完全一致,但是卻傳遞出截然不同的意見與結論,信末署名“五盟”。
他從不曾聽過什麼五盟,但是他們在信中提及的內容卻教他悚然而驚,同時也陷入了兩難抉擇之中。
他不知道爲金族的未來,他該選擇哪一條道路,該聽信哪一方的建議,走錯一步他都可能成爲金族的千古罪人,都可能爲金族帶來滅頂之災……他該怎麼辦?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大長老與四長老到了。金澤立思前想後,最終還是不敢擅自決定,所以派人請來兩位長老商討一番。之所以只請這兩人也是因爲今天要談的話題牽涉不少秘密,越少人知道便越安全。
族中的長老雖然個個德高望重,但是多年下來,不免與其他外族之人有或明或暗的利益糾葛,難保他們不會爲了某些因素將機密外泄。
而大長老與四長老則不同,大長老出自金族嫡系,終生未娶,幾乎一生所有都奉獻給了金族,這點從他明知道兇多吉少,依然主動請纓替金族出戰百年仙魔對決就足以證明,他的忠誠毋庸置疑。
四長老出自金族旁系名門,是金澤立嫡長子金平眉的親舅舅,他整個家族上下最大的利益就係於金澤立父子身上,與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金澤立現在所要作的選擇,關係到金族的長遠利益,與金平眉日後執掌金族也大有關聯,所以四長老自然成爲他商討此事的唯二人選之一。
金澤立請兩位長老入座,又在這個房間外施下重重法咒,禁絕外人竊聽,然後才從懷中取出風鈺與毓秀童子送來的“傳影珠”,道:“今日有一件十分爲難之事要與兩位長老商議,請兩位先看這風族送來的傳影珠吧。”
大長老與四長老見他如此慎重,也知道傳影珠上的內容定然十分重要,於是也不多話,點點頭凝神向桌子中間的傳影珠望去。
金澤立對著傳影珠默唸兩句咒語,伸指一點,那顆只有拇指指頭大小的珠子藍光一閃,然後珠子上方一尺左右的地方浮現出了寧禹疆的虛影。
“金族長,多日不見,一切可好?之前在離火殿地宮中發現的神秘文字,已經全數破譯,前些時日,我特地到妖魔族借閱火部先祖傳下的四本以神秘文字書寫的筆記日誌,其中不少提及惡靈的來歷以及鎮魔大陣的關鍵,我與族中長老商議過,因爲內中都是仙族與妖魔族先輩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暫不宜公開,於是決定僅以傳影珠向各位族長說明此事,希望各位能夠共同攜手精誠合作,徹底解決惡靈萬年一次爲禍三界之大患……”
大長老與四長老聽著寧禹疆的聲音清脆流利地將仙魔兩派當年共同製造惡靈,最後害人反害己的一段慘烈歷史娓娓道來,神情逐漸變得驚疑不定,直到傳影珠的內容結束、影像消失了還沒能回過神來。
金澤立明白他們此刻的感受,安靜地坐在一旁並不催促。
過了好一陣,四長老忽然跳起來用力一拍桌面道:“妖言惑衆!這……這定是妖魔族的奸計!風族那小丫頭怎地輕易就信了妖魔族的胡言亂語?!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妖魔族如此造謠生事定必包藏禍心,想煽動我們五大仙族互相猜忌!族長切不可採信!”
他說話的聲音極大極響,卻聽不出半分該有的底氣,只令人想到一個詞——色厲內荏。
大長老神情凝重,一言不發,也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
“風族長所言……都是真的……”金澤立長嘆一聲,他也希望是假,可惜不是。
大長老與四長老臉色一變,齊齊望向他,大長老沉聲道:“族長何出此言?”
金澤立自袖中取出一個鑲嵌了五色金屬的小小金盒放到桌上,道:“兩位長老可認得這個盒子?”
“這是族長傳承三寶之一,本座自然認得。”這個盒子由金族族長代代相傳,乃是金族族長的三件重要信物之一,想當初,還是在他的見證下,由上一任族長親自交到金澤立手上的呢。
“盒子裡收藏了一卷筆記,記錄下金族先祖的重要秘辛……本來只有族長才可以觀看,不過……現在你們看看也無妨。”
金澤立苦笑一聲,當著他們二人的面咬破指尖,對著金盒盒蓋畫下一道繁複的血符,血符很快滲入蓋面,眨眼消失不見,小金盒發出“咔”一聲輕響,自動打開露出裡面一卷金色的絲絹。
大長老珍而重之地將絲絹取出,慢慢展開了平鋪在桌子上,上面所記的竟然正正是寧禹疆所說之事,但是比起她所說的更要詳盡——原來當年發起煉製惡靈之事的正是金族族長!
大長老與四長老看了一遍又一遍,這卷絲絹確確實實是金族祖先傳下的,絲絹後有每一任金族族長的印信,斷然不可能造假。
“君父當年曾經親自交待,金盒中所言之事只有族長方可知曉,蓋下族長印信後即等於對我金族歷代祖先立誓,永守秘密,親如夫妻父子均不得相告。除非……除非這個秘密被旁人揭穿。”金澤立想起自己當日看到這卷絲絹時的驚駭不信、慚愧恐慌,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沒想到在自己這一代,這個由金族暗下里保存了萬萬年之久、以爲會一直保存下去的秘密竟會被突然揭穿。
這也許就是上天註定!但爲什麼偏偏要是他,爲什麼要他去面對這樣艱難的抉擇呢?
大長老將絲絹重新卷好,放回盒中,把盒子合上推到金澤立面前,一字一字問道:“如此,族長現下作何打算呢?”
刺激過度顯得有些麻木的四長老像忽然被驚醒了一樣,一躍而起道:“此事絕對不可以對其他仙族提及,否則我金族地位危矣!”
寧禹疆與幻感冒如期到落日坡赴約。
落日坡離巽風崖不算遠,幻感冒帶著寧禹疆往西飛半個小時就到了。落日坡下小橋流水,一座以竹子建成的小亭坐落在水邊,好不風雅。
亭中坐了一個仙風道骨身穿青色廣袖深衣的中年人,山風過處,衣袂翻飛頗有幾分乘風歸去的飄逸風姿。
竹亭頂上一角站了一隻足有母雞大小的烏鴉,它遠遠望見雲端幻感冒的身影便引頸啞啞叫了起來。幻感冒兩翼一收翩然降落在亭前,待寧禹疆從她背上下來,華光一閃身形頓時縮小了一大截,變得只有普通鸚鵡一般大。她拍拍翅膀就想站到寧禹疆的肩膀上去,寧禹疆瞪了她一眼低聲道:“我與那傢伙有事要談,你到亭上去盯著那隻烏鴉。”
幻感冒接到任務,開開心心地就飛到了竹亭頂上,她厭惡地看了一眼那隻呆頭呆腦、醜不拉幾的烏鴉,傲然抖抖身上的五彩翎毛,心中有些哀怨又有些得意:沒想到我一代神鳥,竟然淪落到跟這種傢伙蹲在一起,哼哼,最好你識趣一點別作怪,不然看我不把你扇到天邊去!
亭中的中年人起身走到亭前,躬身一禮道:“在下木華青見過風族長。”
寧禹疆簡單還個禮,問道:“閣下就是五盟的人?”
“正是!在下乃是五盟中的二首領。”木華青微笑著將寧禹疆引入亭中落座。
“你修煉的是木系法術,又正巧姓木,不會跟木族有什麼關係吧。”寧禹疆在這人身上感覺到的竟然是十分純粹的木族法力,其精純程度比起木瑕雪、木易鵬等人的也不遑多讓,只有木族嫡系才能到此境界,其他的人修煉木族法術就算如何精深也很難有這樣純粹的仙氣。
“小族長好眼光,在下確實是出自木族嫡系。”木華青正是打算從血統開始切入今日的話題。可惜,他遇上了寧禹疆,寧禹疆從來不是個按著別人思路走的傢伙,她對這些拉關係認親戚的事情更加半點不熱衷,也沒有深入探究爲何忽然又冒出來一支聽都沒聽過的木族嫡系的興趣。
“我記得你們說有救治木族長和雷亦英的方法,我人已經來了,還請賜教。”寧禹疆一開口就直指對方將她約來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