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這麼請客的!在場三個人都無語了。
蒼梧丘附近小鎮的客棧內,寧禹疆正坐在桌子旁大魚大肉吃得歡暢,柔兒安靜地坐在燈下舉著一匹嫩綠的綢子左右比劃。
摸了摸圓圓的肚子,寧禹疆覺得滿足非常,好些天沒吃過這樣的好料了,打了個飽嗝,對柔兒道:“沒想到鳳一鳴那個傢伙開的店廚師手藝這麼好,活該他賺錢啊!”
柔兒擡頭“嗯”了一聲,顯得有些神思不屬。
寧禹疆眼睛轉了轉,湊過去在她耳邊“哇”一聲大叫,當場把柔兒的臉都嚇白了。
“在想什麼哪!”惡作劇得逞的惡少女一點點愧疚之心都沒有。
柔兒摸摸被嚇得撲通亂跳的小心肝,不太有魄力地橫了她一眼道:“我在想成壁公子膽子真大,都不知會水族長與五夫人一聲就說要四處遊歷,不回雲夢澤去。”言下之意頗有些羨慕。
“他都一把年紀了,難道還怕他走丟不成?再說他也不是不知會啊,不是找了魚族的人幫忙送信回去嗎?”
剛纔成年幾十年就算“一把年紀”了嗎?柔兒被這個說法搞得哭笑不得。
水成壁其實很想跟寧禹疆在一起,但是知道這個小姑娘只把他當成朋友夥伴,她連完美無缺大哥都看不上,自己確實還沒有令她傾心條件,所以乾脆先行離開去闖一闖。
另一個原因卻是因爲他的母親土雅曼,只要他回到雲夢澤,不可避免再次捲入爭奪水族繼承人的漩渦之中,他並不想做什麼族長,可惜他的母親並不這麼想。
眼見鳳一鳴這樣一個普通凡人都有勇氣反抗家族既定的命運,他也想試一試。第一步,先從離開那個令他窒息的環境開始!
寧禹疆抓住話題,對柔兒進行機會教育,意圖“帶壞”乖乖女:“如果你在金族待得不痛快,也可以坦白跟他們說,你要出去走走,長長見識,沒必要待在那裡看他們臉色。”
“我資質普通,連自保都成問題,離開金族又能到哪裡去……”柔兒認命道。
寧禹疆點點頭:“也對,你要弄點防身技能才行。”虛言安慰沒用,還不如實際點。
柔兒早就對這個不抱希望了,他們這一輩金族子弟法力大都稀鬆平常,她更加是矮個子中的侏儒。
沒離開金族之前,她一直覺得大哥金平眉與姐姐金迎秋十分厲害,但是在雲夢澤見識過水成壁的本領,方纔知道自己實在是井底之蛙。金族的年輕子弟中能夠與水成壁相比的一個都沒有,而水成壁還不是水族同輩中的最強者,他上頭還有一個能擊敗裂原魔君的大公子水流觴!
更有甚者,某次看到二公子水雲鱗與三公子水影洛比試,發現這兩個據說在水族中法力普通的嫡系子弟,也比金族的兄弟姐妹們強了不止一點兩點。難怪君父一直想拉攏與水族的關係。
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姐妹呢!對於這點,柔兒出奇地並不太難受,反而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一直以爲自己的命運,不過就是某天嫁給某個仙族子弟作妾,然後生下一個庶出的一兒半女,安安分分度過餘生。但是遇到寧禹疆後,她隱隱有些不甘心,原來女子也可以活得這樣張揚自在,她很羨慕這個法力高強又直爽活潑的女子。
本來按照她的性格,就算明知道回到金族會被君父姐姐責罰,也不敢違逆的,這次卻衝動地答應了寧禹疆的邀請,離家出走……算是離家出走吧,說到底不過是那點不甘心作祟,這算是她對命運小小的反抗,雖然並不能真的改變她的命運。可至少在這段日子,在寧禹疆身邊,自己可以開心地歡笑,自己的手藝有人欣賞,她有一個尊重她的朋友。
柔兒浮想聯翩,手下卻也不慢,幾下子就在料子上畫好了裁剪線,裁出一段料子先繡一片額飾給寧禹疆——這是她特別要求的,方便她遮住額頭上的風族圖騰。
燈下美人專注地飛針走線,姿態說不出的優美靜謐,寧禹疆看在眼裡,十分爲水成壁可惜,這樣的賢妻良母都不要,那個笨死了的呆頭鳥!
柔兒顯然對於刺繡十分擅長,下針精準毫不遲疑,不過一陣,一朵白荷的雛形已經呈現在布面,線條流暢韻味天成。
寧禹疆看得讚歎不已,連聲道:“我以前聽研究民俗藝術的表姐說,擅長繡花的人同時也是畫家,看來真的不錯,嘻嘻,我就畫不出這麼漂亮的荷花來,更不要說繡了,你都不用打草稿哎!太厲害了!”
柔兒被誇得臉蛋通紅,心中一種名爲驕傲的情緒偷偷發芽,結結巴巴道:“哪裡啊!這個很簡單的,你這麼聰明,如果學上手,肯定比我要好多了!”
寧禹疆甩甩手道:“你不用安慰我,術業有專攻,打架我很擅長,但是繡花……我以前勞藝課學過的,扎得我的手指差點成了篩子,把老師嚇得再也不讓我碰針線了,她說我花沒繡出來白布就先染成紅布了。”
“哪有這麼誇張啊!”柔兒撲哧笑起來,雖然她沒聽明白寧禹疆說的“勞藝課”是什麼東西,但是大意她懂了。沒想到看起來非常厲害的風族小族長,竟然會有這麼慘痛的經歷。
爲了不負新朋友的期待,柔兒加倍用心起來。寧禹疆看著針線在她手上彷彿是有生命的一般上下翻飛,心裡忽然有些什麼一閃而過。
針?繡花?
“啊!”寧禹疆福至心靈,開心得大叫一聲,再次把柔兒嚇住了,針頭一歪差點落到指頭上。
“你又作弄人!”柔兒無奈道。
“不是不是!我想到了一個很適合你練的法術哦!你快謝謝我!”寧禹疆得意又興奮,幾乎想揪住柔兒跳一段兔子舞慶祝。
“適合我練的法術?”柔兒眨眨眼睛,世上有這個東西嗎?她不想懷疑寧禹疆,但是從小她的法力修爲都是極不出挑的,當庸才當習慣了,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會有突飛猛進的一天。
“對!就是你手上的針啦!”寧禹疆用力點頭道。
柔兒有聽沒有懂,金族的人對於金屬的鍛造運用極具天賦,但是金族子弟修煉首選的法器都是刀、劍、長槍、大斧以及鐵錘、鐵棒之類,從不曾聽過有人用繡花針做法器的。
“我們那裡有個經典小說人物名叫東方不敗,用的兵器就是繡花針,一針出手,對手不死也瞎,帥得一塌糊塗啊!”寧禹疆遙想東方不敗的妖魅風範,越想越覺得有戲。
柔兒自然不知道東方不敗是誰,但是想到之前寧禹疆用一支松針無聲無息地就就出了嬰血夫人手上的小人質,不由得生出幾分希望。
寧禹疆可是能跟魔主過招的厲害人物呢!說不定……說不定她說的法術真的有用!
要修煉出自成一家的法術,自然不是隨便給個想法就能夠成事的。幸好寧禹疆得到了風靜語的百年記憶,對法術修煉不再是超級菜鳥。柔兒用針線已經有幾十年歷史,熟練程度就跟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沒差別了,而金族的法術她雖然不擅長,但好歹也是學了近百年的,不過一直不得門而入,兩個人各有所長,互補不足,一路上邊討論邊試招,柔兒像彷彿忽然開竅了一般,進境神速,攻擊力突飛猛進。
顧慮到柔兒的功力腳程,回去巽風崖的速度慢了一倍不止,路上柔兒利用每一分每一秒勤練新揣摩出來的金針術,就算是行進當中也經常心不在焉地思考著要如何修煉,如果不是寧禹疆帶著,路上不曉得要撞上幾回大樹大石了。
柔兒心中有了一點點希望,自己的法力提高了,也許有天不再需要金族的庇護,可以不必任人擺佈,自由自在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會再被人欺負看不起!
幾日之後,兩人終於到了巽風崖,在山腳下碰上了匆匆出門的風鈺。風鈺一見寧禹疆,又驚又喜道:“族長你可回來了,木族出大事了,我正準備去找你呢!”
“嗯?我們回到巽風崖上再說!”寧禹疆有些詫異地點頭道。木族出事?莫非是木瑕雪出手奪權了?沒道理啊,要出手她的對象也應該是雷族纔對。
帶著柔兒當然不可能跑得多快,風族的人都是急性子,風鈺在路上就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前幾天他與另外兩名風族成員暗中護送金迎秋找到金族的族人,即聽從寧禹疆的吩咐先行回到了巽風崖,協助安置風族各人。
風族大規模的遷徙,作爲鄰居的木族自然不可能全不知情,可是木族卻出奇地毫無反應。風族中的長老商量一陣,便打發風鈺去木族打個招呼,畢竟名義上風族是木族的分支。
誰知到了木族,卻見萬綠谷中滿目瘡痍,樹木彷彿曾經遭受過雷擊,本來綠意盈盈的山谷煙氣瀰漫,處處是剛剛撲滅的山火,那情景竟像是木族與雷族了火併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