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硯一個激靈就從牀上蹦了起來,連鞋都沒穿就往樓下跑,樓道是黑的,咚的一頭撞在了樓梯牆上,一聲沒吭,扶著牆就衝下樓,拉開門。
天沒亮,雨還在下,滴滴答答的。
周杰穿著蓑衣,拿著手電站在門口,聞聲把手電打向周硯,瞧見他光著腳,額頭流血不由驚了一下,“周硯,你頭怎麼了?”
周硯哪還顧得上這些,急的眼睛都紅了,抓著周杰的手問道:“傑哥,你剛剛說什麼?我家房子塌了?我爸媽呢?沫沫呢?”
“房塌了,人沒事!”周杰連忙應道,“都跑出來了!”
周硯鬆開了抓著他的手,腿一軟,靠著門才站穩,現在開始覺得腦門有點疼了。
人沒事就行,那破房塌了也就塌了。
誰懂啊,差點把他整破防。
“趕緊把腦門上的血止一止,要不要上衛生院啊?”周杰一臉關切的問道。
“沒事,擦破點皮,我去穿雙鞋就回村。”周硯緩過勁來,從周杰手裡拿過電筒,“你在此處等我。”
“哦。”周杰應了一聲,往屋檐下站了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周硯找了塊鏡子查看了一下額頭,眉角鼓了個包,蹭破了點皮,血順著眼角往下流了一截,看起來有點滲人,其實沒啥大礙。
廚房有一小瓶碘酒,拿棉花隨便消了個毒,雨不大,戴個斗笠就推著自行車出門。
“什麼情況?啥時候塌的?”路上,周硯向周杰問道。
“下半夜塌的,轟的一下,半個村都聽見了,我爸不放心爬起來看了一眼,把我和浩子喊起來幫忙了,說是你們家塌了,讓我趕緊來喊你回去。”周杰跟在他身邊,一邊寬慰道:“你放心,人沒事,四叔把四嬢和沫沫都帶出來了,大爺、我爸、三叔、四叔他們都在呢,沒事的。”
“好。”周硯點頭,但腳下蹬的更快了。
大半夜塌房,他媽和周沫沫肯定嚇壞了。
“慢點,路滑的很……”周杰有點跟不上了,在後邊喊道,一會功夫,連周硯的手電影子都瞧不見了。
周硯回到周村,遠遠的便瞧見自家房子那十幾束手電光來回照著,烏泱泱站了幾十個人。
“周硯回來了!”
有人瞧見周硯,出聲喊道。
周硯把車停下,瞧見了人羣中的叔伯、兄弟,還有同村的村民們。
周衛國穿件背心,握著一把鏟子,淋的渾身溼透。
二伯周澤一身泥漿,像是剛從泥潭裡爬起來。
周宏偉和他爹、爺爺也都來了。
每個人手裡都拿著工具,想必是聽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來了。
周硯看向房子。
原本還算寬敞的房子,這會已經塌的只剩下半截土夯牆,再看不出半點原先的模樣。
趙鐵英和周淼光著腳站在院子裡,看著自家倒塌的房子,神情都有點茫然和無措。
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說塌就塌了,一時間誰都接受不了啊。
“媽!老漢!”周硯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兩人。
“周硯……我們的房子塌了……”趙鐵英擡頭看他,聲音有點嘶啞,臉上的水分不清是眼淚還是雨水。
“沒得事!人沒事就好,房子塌了,以後重修就行!”周硯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感覺她渾身冰冷,連忙把頭上的斗笠蓋在她頭上。
周淼也是伸手摟住了她的肩寬慰道:“就是,周硯說得對,人沒事就好。”
趙鐵英點了點頭,情緒稍緩。
“老漢,沫沫呢?怎麼沒看到她?”周硯左右看著,問道。
“你們放心,沫沫沒得事,周浩抱你奶奶哪裡去了,房子塌了都沒醒呢,睡得香得很。”二伯開口應道。
“要得!”周硯懸著的心完全放下了,只要人沒事,塌掉的房子遲早能重新建起來,而且還會是更好更大的!
“走嘛,媽,老漢,先去奶奶那裡換身乾衣服,這雨太冷了,大家都在淋雨,等會感冒了才麻煩。”
“這破房子守著沒得意義,等明天天亮雨停了,再來看看有沒有能收拾出來的東西,回頭我們再推了重建就是!”周硯攙起趙鐵英和周淼往外走,兩人這會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他必須站出來做主。
這場秋雨有點冷,不光是他們一家,還有幾十個爺們在雨裡站著,淋著呢。
難不成還讓他們連夜幫忙挖一堆破爛櫃子、鍋碗瓢盆嗎?
“對頭,先去把衣服換了,把頭髮烘乾!”大爺周清跟著說道。
趙紅拿了兩雙涼鞋過來,要讓他們換上。
“鞋子,我們有!”趙鐵英說道。
周硯這才注意到他媽懷裡竟然抱著他買的那兩雙皮鞋,還有一個小木盒。
老周同志也沒空著手,肩上跨了個布包,就是他平時出門殺牛跨的那個,裡邊滿滿當當,想必都是殺牛的工具。
好嘛,重要生產工具和家產都是成功搶救轉移了的。
老輩子還是穩當。
“四嬢,你們先穿這個,皮鞋髒了難打整,一腳泥巴。”趙紅從她手裡把兩雙皮鞋拿走,用蓑衣蓋住,讓他們把涼鞋換上。
周硯看著一衆叔伯兄弟和本家親戚,鞠了一躬,直起身來朗聲道:“各位叔伯兄弟,嬢嬢嫂子們,我周硯代表我們全家向你們半夜趕來支援表示感謝,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周硯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一定盡力幫忙。”
“今天太冷了,雨又大,大家先回去換衣裳,烘乾頭髮,喝點薑湯,一定要做好保暖,我回頭再登門道謝。”
剛穿上鞋的趙鐵英和周淼,看著周硯都有些出神。 這娃娃,已經能當家主事了!
“自家人,有啥子好謝嘛!”
“就是!都是應該的!”
“走嘛,你把你媽、老漢先帶去換身乾衣服,明天雨停了我們再來看看怎麼挖。”
衆人笑著應道,看著周硯眼裡都有欣慰之色。
這娃懂事也懂感恩,半夜淋這場雨,也覺得心頭是暖的。
老太太屋裡亮著燈,昏黃的燈光,在這冷雨夜裡顯得格外溫暖。
堂屋關著半扇門,中間擺了兩盆炭火,衆人一進門就感覺暖烘烘的。
一旁的椅子上放了兩套乾衣服,兩條幹毛巾。
老太太從廚房端著一個托盤出來,托盤裡是六碗冒著熱氣的紅糖薑湯,一邊說道:“老四,帶鐵英先去把頭髮擦乾,衣服換了,然後來把薑湯喝了。”
“要得,媽。”周淼應了一聲,拿了衣服摟著趙鐵英往裡屋走。
“你倒是來的快。”老太太看了眼周硯,笑道:“去,跟你小叔去換身衣裳,他的衣裳你穿著合適,也來喝碗薑湯。”
“要得奶奶!”周硯笑著應道。
“趙紅,你喝了薑湯回去換衣裳,喊他們換了衣裳來烤火喝薑湯,順便商量事情。”老太太又看著趙紅吩咐道。
“好,奶奶。”趙紅點頭,接過老太太遞來的薑湯,吹著熱氣喝了一口,感覺身體立馬暖和起來。
周硯心中不禁感慨,老太太不愧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坐鎮家中,絲毫不亂,在家把後勤工作安排的妥妥當當,穩定軍心。
周硯換了衣服去隔壁看了眼周沫沫,小傢伙睡的正香,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角還掛著一絲口水,估計連房子塌了都不知道。
衆人換了衣服出來,圍著火盆烤火,喝著熱騰騰的薑湯,冰冷的身體很快變得暖和起來,眼裡也有了生氣。
趙鐵英捧著碗喝完了一碗薑湯,長舒了一口氣,眼裡還有幾分心有餘悸,喃喃道:“人沒事就好。”
周淼拿著乾毛巾在給她擦頭髮,也是點頭道:“就是,一家人齊齊整整,比啥都重要。”
“對頭,船爛還有三千釘,火燒斑竹根根青,只要人還在,三間屋子兩年就起來了。”老太太從廚房出來,笑著道。
“媽,你說得對。”趙鐵英也跟著笑了。
說話間,各位叔伯哥哥和女眷都來了,把傘和蓑衣放在院裡,紛紛走進堂屋。
“奶奶屋頭好暖和哦。”周杰搓著手道。
“來,先喝碗薑湯。”周硯連忙給大家端薑茶。
一碗薑茶下肚,立馬暖和起來。
老太太坐首位,長輩們都坐椅子,周硯他們這些小輩要麼坐小馬紮,要麼站著。
在這個家,只要有大事,老太太就是當之無愧的話事人。
老太太開口道:“今天老四的房子塌了,事發突然,人沒事已是萬幸。從明天開始,你們把正事辦完了就來幫忙挖掘,看能不能挖出一些能用的東西,減少一些損失。”
“要得!”衆人紛紛點頭應道。
老太太又看著周浩道:“周浩,你難得回來一趟,剛結婚,再有幾天就要歸隊,你只管按計劃帶月月去蓉城耍,屋裡頭多你一個也挖不出啥子金元寶。”
“奶奶,我要留下來……”周浩還想說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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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聽你奶奶的,我屋頭下面就壓了幾個破爛櫃子和一堆舊衣服,不值幾個錢,挖出來也多半沒得用了。”趙鐵英開口,看著周浩和他身邊站著的陳月月道:“結婚就這一回,月月好不容易等你回來結婚,做好計劃要去度蜜月,這是將來幾十年最重要的回憶,你要分得清哪個重要。”
陳月月聽得一臉感動,眼眶紅紅的。
二伯聞言也點頭道:“就聽你奶奶和四嬢的,家裡這麼多人,沒得問題。”
“好。”周浩這才點頭,握緊了新婚妻子的手。
老太太接著道:“老四、鐵英,明天把東邊那間房收拾出來,你們暫時回老屋住一段時間,啥時候把新屋修好了,你們再搬出去。”
“媽,這不太方便吧……”趙鐵英面露猶豫之色,老周家的規矩,成了家就得搬出去住,他們一家四口再搬回老宅,她覺得不太合適。
修房子哪有那麼簡單,她們現在手裡就幾十塊錢,不曉得等到哪年哪月才能修的起房子。
長期住在老宅,幾兄弟間難免會有一些想法的,這不合老太太立的規矩。
周淼沒開口,看著趙鐵英等她做決定。
“鐵英,你就聽媽的,這種事情誰也想不到,先回來住一段時間。”大伯母開口勸道。
“就是,平時缺點啥子就來我們屋頭拿,住得近又方便。”二伯母跟著道。
“媽都開口了,你有啥子不方便嘛,都是自家人。”三伯母也開口。
大家好言相勸,都想幫老四一家度過難關。
可趙鐵英就是覺得心裡頭這關過不去,衛國剛上任,現在當了武裝部部長,這兩天已經開始有人給他說親了,要是讓別人曉得他們這哥嫂帶著娃娃因爲房子塌了在家裡頭住,別個姑娘會怎麼想?
家人一心爲他們考慮,她也不能光想著自己撒。
周硯聽了一會,看出了他媽的心思,開口道:“媽,你們要不就搬到我飯店去住!”
“飯店樓上那麼大的地方空著,找泥瓦匠立兩面牆就是一個房間,買兩牀鋪蓋就能睡。”
“修新房的事情,可以年過了再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