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封賞董卓的詔書到達雁門關的時候,已是三月中旬。傳旨的宦官王甫剛到代縣,已經有兵士飛報董卓。董卓傳令,所有副將全副盔甲在雁門山下中軍行轅外集合完畢,遠遠的看見王甫的傳旨儀仗車隊竟有百輛之多,旗幟在西北的烈風中吹的翻滾纏攪,車轔轔馬瀟瀟,揚起陣陣黃沙刮的像起了沙塵暴。
車隊到了中軍行轅外,董卓帶領衆將軍跪迎,王甫宣讀聖旨:“朕初登大寶,就有亂賊侵我邊境,殺我子民,幸有董卓帶將士平定叛亂,奮力殺賊,剿滅賊首,攻破叛軍,收復失地,安我大漢朝廷邊境,實乃朝廷肱股之臣,甚慰朕心,特封董卓爲北部都尉,賞錢十萬,絹九千匹。所有各有功人員一一進賞按功封賞。”
董卓率衆將齊呼皇帝萬歲,王甫和董卓本來就熟識,扶起董卓道:“仲穎請起,幾年不見,你這官升的越來越大了。”
董卓笑道:“還不是多虧了王大人在朝廷上能美言幾句,要不還不是得坐穿這冷板凳。”寒暄著攜手到了中軍大帳,帳內早已準備好了酒席,中央架起了柴火燒的正旺,烤的一隻全羊表皮金黃,滋滋的透著油星。衆將招呼著儀仗車隊隨從到準備好的軍帳中用飯安歇。
董卓請王甫坐了上首,自己坐了下首,幾個貌美的胡人女子侍候著倒酒切肉。
董卓雙手捧起酒杯,神色恭敬的像王甫道:“王大人一路北上,行走幾百裡,辛苦辛苦,先喝了這杯接風酒。”
王甫笑道:“都是爲朝廷辦差,哪有什麼辛苦的事,”說完兩人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王甫問道:“這酒不像是邊關的燒酒,少了幾分辛辣,多幾分清香。好酒,好酒。”
董卓笑道:“王大人果然見多識多,嘗一口,就能品出這酒的真諦。這酒呀,就是太行山下汾河中取水釀造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什麼樣的水就釀出什麼樣的酒,水是精神人是魂。汾河下游有個村子名叫杏花村,釀酒之時選在杏花開時,酒料內加入新採的杏花,釀出來的酒,號稱三清,色清,清澈透明,香清,清香撲鼻,味清,清幽綿長。”
王甫聽董卓這麼一講,越覺得這酒夠味,又和董卓飲下一杯,笑道:“好水好料好工藝,才能釀出這麼好的酒來,也正是這麼好的酒,才能配的上董將軍這麼大的功勞。”
董卓笑道:“此次得勝,全靠朝廷調度有方,糧草供應充足,三軍得力,將士用命奮力殺敵,與董某無多大關聯。就是換了其他將領,也一樣能打勝仗。”
王甫道:“將軍謙遜,實在是軍人楷模,我一定講你的話專奏皇上,以表彰你忠君愛國之心。”
董卓慌忙起身跪拜道:“謝王大人提攜。”
王甫夾了一塊烤羊肉,放在嘴裡,虛一擡手道:“跟我就別那麼客氣了,快起來喝酒,從現在開始,只談個人友誼,不說朝廷公事。”
董卓謝過,起身到公案下取出一個匣子,精工細雕的花鳥圖案栩栩如生。捧到王甫面前道:“王大人初來北地,天氣乾燥風沙大,下官給王大人送點補品。”
王甫笑道:“你這每年孝敬的東西那麼多,我用都用不完,去年你送那長白山人蔘,我一直留著沒捨得用,前些日子皇上剛進宮,就進獻給了皇上,說是你進貢的,皇上連誇你好呢,這不,不幾天就聽到你的喜訊,打了勝仗,又是升官又是賞錢的,你說這事趕的巧不巧。”
董卓道:“巧不巧還不在王大人您一句話?要不是您的提攜,我這還不知道要埋頭苦幹多久,就是戰死在邊境上殉了國,朝廷可能也就賞我個棺材錢。”
王甫結過那匣子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呀那麼沉,不是一塊石頭吧。”
董卓笑道:“王大人這是料事如神,這就是一塊石頭。您打開瞧瞧,中不中您的意?”
王甫好奇的把那匣子打開,竟然是一整塊玉石雕刻的高山奇峰,上有兩個道人在松樹下下棋,祥鳥瑞獸,飄雲流水。驚訝道:“此等寶物是哪裡得來的?”
董卓笑道:“王大人莫要驚慌。聽我細細講來。這玉料產自西域于闐國和田地區,當地所產玉料冠絕天下。因爲這玉料溫潤嫩白,宛如羊脂,所以又叫羊脂玉。我那恩師張然明辭官以後,歸隱在西北邊陲老家,我每年都會送一些內地產的茶葉、藥材和日常用品給他老人家送去補貼家用,前幾天他託人給我送來了這個東西。”
王甫道:“既然是你恩師送你的寶貝,我怎麼能橫刀奪愛。這個我萬萬不能收。”
董卓笑道:“哎呀我的王大人,我這常年在邊關打仗,天天枕著石頭蓋著風沙睡覺,哪裡有空閒去照顧這個累贅。放在這裡,兵荒馬亂的,不定哪一日都遺失了或者打碎掉了,也可惜了這東西。”
王甫道:“那你這東西先寄存在我這,到時候你離開了邊境,再送還給你。可是這要收保管費的。”說完兩人大笑。
董卓道:“這玉器雖然精美,在我看來,還不如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封賞我個一官半職的,也讓我光宗耀祖,不比這寶玉來的實惠?”
王甫樂開了花道:“仲穎啊,你現在是越來越官迷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日之後,董卓送王甫回京覆命,一直送到代縣縣城腳下才依依而別。回到行轅,傳來副將王衛道:“你將朝廷賞給我的那十萬錢,拿出一萬來,絹也帶上一百匹,點五十個將士,今天就出發,送到敦煌我恩師張然明那裡,他若問你,就按我吩咐的回答。剩餘的九萬錢和八千多匹絹,和將士們全分了吧。傷亡的人員,多分一些。”
王衛道:“這是皇上賞給將軍您個人的財物,況且將士也已經拿到了朝廷的賞錢,再分您的,於心何忍呀。”
董卓道:“這些賞錢都是你們一刀一槍拼出來的,俗話說刀槍無眼,戰爭無情,說不定哪天你我也是有去無回。當兵的本來也都是窮苦出身,多分一些也好照顧家小。”
王衛道了個是,退出了中軍營帳。將那些剩餘財物分了,衆將士無不對董卓心懷感激。
張奐自從離了京,在路上收了十二個流民,就回到了老家敦煌郡淵泉縣。西北地處黃土高原,多地乾旱少水,單恰恰這淵泉縣水多泉多,霍去病攻下西北四郡後,漢武皇帝根據道家經典《莊子·田子方》:“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取淵泉二字親自給這縣賜名淵泉縣。
張奐帶來這幾個流民本來種地的,來到這淵泉縣,土肥水多,張奐老家裡有些地產,剛好交給他們打理。淵泉產小米,但是當地小米產量不高,張奐從內地運回種子,和本地小米混種,幾年以後,自家地裡產出的小米子大粒圓顆顆飽滿,比原來多收三成。於是向旁邊的百姓推廣種植,淵泉縣令特意向皇上報喜,桓帝欽定爲進貢貢品,淵泉縣農民的收成也有明顯的提高。
王衛帶著禮品拜見張奐的時候,他正在地頭看農人灌溉。三月底了,莊稼苗子也長起來了,澆上一遍水,就等著見糧食了。張奐在地頭上望著想著慢慢的步子走著,見一隊軍士在縣裡衙役的帶領下來到他這裡。
王衛見了張奐,率衆將士倒頭便拜:“您老安好。”原來這王衛也是當年張奐提拔起來的將領,後來劃撥給了董卓帳下,只是這王衛和張奐從來沒有提起過這層關係,其他人自然也不知道。
張奐扶起王衛道:“好,都好,你們也好。”說著帶著他們到了家裡,清清靜靜一個小院,種滿了果樹,葉子已經泛青。王衛吩咐衆士兵在門外守候,自己同張奐進了小院。張奐引到王衛葡萄藤下的涼椅上坐了,王衛說明了來意。
張奐道:“布我留下,錢你們帶回去。”
王衛道:“這是董大人特意讓我們給您帶來,補貼家用的。說是進給恩師您的心意。”
張奐問道:“心意,他的心意真夠大的,最近那邊有什麼動靜。”
王衛回道:“上次您讓我帶回去那個玉器,讓董大人轉進給皇上。他送了宦官王甫了,王甫要表舉他做郡守。”
張奐憤然怒起,啪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恨恨的道:“大膽董卓,真是豈有此理,枉我對他一番信任,竟然做出這等事來。”
王衛道:“現在王甫勢力大,董卓趨炎附勢,這我以前提醒過您,此人兩面三刀,不可託付大事。”
張奐道:“當年我在平定南匈奴叛亂時,南匈奴軍中有一個漢人軍師,名叫李齊。本是商人世家,得罪了樑冀,一家老小被樑冀所殺,後來桓帝誅殺樑冀,他大仇得報,一直感恩戴德,南匈奴老單于死後,內部爭鬥不斷,他又去了這于闐國經商,去年無意中得到這塊寶玉,託我進獻給皇上,報他大恩。可不想這皇上都龍御歸天了,也沒見他進獻。竟一轉手,把別人的東西換了他的官位。”
王衛道:“恩師大人,我來時董卓再三吩咐,不能提及此事,這錢您就收下,多分給那些窮人,也比帶回去給他收買人心強。”
張奐平息了怒火道:“也罷,人在做天在看,由他去吧,畢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那裡注意不要有什麼閃失就好。”
王衛道:“弟子打仗還算得力,他還需要我給他做幫手,暫時是不會出亂子。”
張奐留王衛吃了午飯,王衛執意要走,張奐留不住,只得送他出了村口,王衛拜辭了張奐帶著士兵一刻不停返回雁門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