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良。
春日正好。
道路兩旁綠柳成蔭,夾河兩岸的桃花更是燦爛如朝霞,編織成一片綿延百里的胭脂雲。
美輪美奐。
只不過風中傳來的談論聲,卻和這些完全無關。
“中州這兩年的天氣還好一些,百姓勉強還活得下去。
真正麻煩的,是陝甘以北……”
應無求輕催馬匹,緊緊跟隨在江風身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道來。
“那裡本來就連鬧了好幾年的旱災、蝗災,偏偏又趕上朝廷裁撤當地驛站。
許多驛卒沒了生路,已經跟著災民投入到了怒蒼山麾下。
如果不是有正統軍在伍大都督的統率下,擋住了他們南下東進的勢頭。
怕是整個天下……”
說到這裡,應無求搖搖頭,聲音中滿滿的都是不看好之意。
他也是苦出身,和那些蒙蔭進入錦衣衛,世襲武職的世家子弟不同。
雖然一步一步攀爬到了錦衣衛的位置,但總算沒有完全泯滅天良,還存了一分初心。
這也是江風願意收他,並且將田伯光獎勵給他的根本原因。
“天下將亂,我們兄弟卻還只想著歸隱山林,避世不出,實在是不該!”
劉正風面色沉重,滿臉自責。
“待這回查清了是何方賊子在搗鬼,居然敢動賑災的銀兩,定要給他一個好看!”
雙手攏在袖中,全憑雙腿上的力道驅馬向前,曲洋神情明顯不若劉正風那麼激動憤慨。
能做上魔教長老的位子,要說他手上沒些人命,那是絕不可能的。
絕非劉正風所說的高風亮節那麼簡單。
最簡單的證據,爲了尋一本不知是否存在的《廣陵散》琴譜,曲洋居然連掘了二十九座漢時至晉的古墓。
如此行徑,絕非所謂的正人君子能夠做出。
曲洋這種人,就是標準的亦正亦邪人物。
能做行俠仗義的好事,但是如果爲惡,也不會有什麼心理障礙。
最起碼……
他對天下黎民百姓的關注,就遠沒有好友劉正風如此重視。
不過,他倒是留意到了其他細節。
“西北怒王秦仲海氣魄凌雲,有萬夫不敵之勇。
伍定遠更是號稱一代真龍,將他死死擋在外面不得寸進。
就算他們算不上是江湖中人,曲某也得承認他們都絕非常人。
但是……”
駕馬緊趕幾步,與江風並齊馬頭,曲洋好奇問道。
“在曲某看來,江大人似乎很是看不起他們……
不知能否告知,所爲何故?”
江風徐徐停下體悟扮演“阿卑羅王”的進度,微挑眉毛。
曲洋這個問題問得倒是有些意思,讓他有些意料不到。
“如果大人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孟浪的話,曲某……”
揮揮手,止住曲洋接下來的話,江風緩緩開口。
神情既非諷刺,又非佩服,只有基於第三方的客觀評價。
“秦仲海、伍定遠兩個,要論武功,確實已經站在了當世頂峰,有資格和他們相提並論的沒有幾人。
但是……”
但是他們兩個都算不上真正的強大。
伍定遠就不說了,本身只是西涼捕頭,武功平平,才情、資質、師承更是一般。
到了三十五六,也纔不過過江湖三流人物,不比福威鏢局的林震南強出多少。
修成天山神機洞中神秘武學,練成“真龍之體”,並非依靠自身悟性資質或者勤學苦練。
單憑“命數”二字而已。
只因爲是“三奇蓋頂四柱同命”的玄奇命格,就能夠無數次地化險爲夷,轉危爲安。
而伍定遠,哪怕修成神功,一躍成爲天下有數高手。
但是自身的眼界和見識,卻沒有多少增長,依舊還是那幅小富則安的小農思維。
單憑曾經發下的“做事不許做絕,不許滅人滿門”這種誓言,就想作爲立身根本,實在也太弱了些。
所以……
伍定遠永遠都是被人推動著走,隨波逐流,看似精明,實則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正統復辟,伍定遠提供了至關重要的兵力支持,但不過只是因爲楊肅觀和他妻子豔婷在背後的慫恿逼迫。
抵禦怒蒼,也不過因爲他是正統軍統帥,在其位謀其政而已。
至於誰對誰錯,伍定遠不感興趣。
“怒王”秦仲海與之不同。
自從當年被穿了琵琶骨,斷去一隻腳,從將軍淪落爲朝廷欽犯之後。
他對於自己要做些什麼,就已經再清楚不過。
他要造反!
而他造反,也不是爲了奪下皇位,自己做龍椅。
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皇帝這種東西存在,秦仲海就一定要造反!
比起伍定遠,秦仲海要更進一步,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但也高明得有限。
他只知道自己要造反。
但是爲什麼要造反,造反如果成功,之後又該做些什麼,秦仲海就全然沒有頭緒了。
實在和他“怒王”的匪號十分貼切。
怒如火,其勢雖盛,有席捲千里之勢。
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難以持久不說,留下的,也只是一片白地焦土。
這兩種貨色,又如何值得江風稱道佩服。
甚至。
從某種角度上說,他們兩個怕是還比不過一心圖謀五嶽並派的左冷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