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商務助理帶來的是外商鉅額投資壓力。
那迭照片就是戳破這種巨大壓力的鋼針。
只有少部分是石頭拍攝作品，他死死跟住那個上門的傢伙，拍攝他先到附近某處餐館，有三個人等著他，然後兩兩分開各奔去處，後面見了兩三處人。
晚上喝酒跳舞回了住處，第二天又跟什麼人在什麼地方碰頭，記錄得清清楚楚。
根本不解釋這人是誰。
也不關心跟他接觸的那些人是何方神聖。
反正表明我們都看到了。
因爲其他大部分纔是關於被查封的各處貨物現場，記錄下大量面孔。
頗有幾張臉出現在了跟這人的接觸中。
整個八十年代，應該都沒人這麼玩。
但三四十年後就太熟悉了。
這叫執法記錄儀。
包括稅務系統在內，執法過程要受到羣衆監督過程。
所以連老章他們都沒意識到，讓衛東要求各處不要做任何爭執，請對方留下所有的查封手續有多狠。
這是最清晰的執法回執。
大多數根本沒有執法告知單，八十年代連各部分的具體執法人員都不固定，更談不上執法規範。
但爲了查封貨物不得動彈，這年頭最擅長的就是貼封條。
而且爲了彰顯自己手眼通天能壓住場面，封條上肯定蓋了各處的章。
好咧，整整齊齊的拍照留念。
爲什麼讓衛東要求所有人在三四天裡不做任何抵抗。
就是要放水養魚，扯開袋口包更多的餃子。
不然輕飄飄的不痛不癢，有什麼意思？
讓衛東從衛生巾廠搬遷到商州那次，就體現出他在打這種遭遇戰時的風格。
那就是一定要利用自己皮厚肉糙的遍佈全國規模，把事情搞大。
只想息事寧人的做法，從來都不會得到尊重。
現在幾十張帶著各處不同落款的封條，就像幾十個耳光。
打到誰臉上，心裡自己明白。
而且那張包著照片的白紙上，還分別註明了查封各處的貨物價值，由此帶來的銷售損失。
最後拉出個合計一百二十七萬多元的金額。
真空電子總廠發行股票的時候，總計才五十萬的資本總額，就知道這年頭一百二十七萬有零有整的標價有多高昂了。
敢伸手，就不要奢望被打臉的時候只道歉就能輕鬆帶過。
畢竟那張七千五百萬美元的本票，太誘人了。
誰都可以馬上打電話找人問問蘋果公司是什麼來頭，這特麼就像陳納德開的那輛斯蒂龐克那麼出名！
蘋果公司的投資商務代表，代工廠技術專家立刻起身跟著讓衛東走出去的派頭。
清晰表明了他們唯讓首是瞻的態度。
滬海做不到隻手遮天，徹底廢掉這事兒，那就等著看這場超級投資項目落戶別家。
甚至最大的危害都不是這單投資了。
反正讓衛東才走出會議室，已經有市裡面的秘書跟出來非常肯定的表示會盡快給予處理結果和答覆，請在滬海起碼停留二十四小時一定能重新開啓投資談判。
滬海很有這個信心。
讓衛東就不吝於再加個碼：“改革開放是朝著世界各地展現出自信自強的內地，滬海是我認爲最具有現代商業規則氣質的大都市，但如果這種害羣之馬不清除掉，蘋果公司的遭遇將會讓所有外商望而卻步，我們拭目以待。”
嫺熟的把外商推到最前排。
但這話是真沒錯，這會兒改開才幾年時間，商州還能直接把尤啓立關了近一年，也沒給個什麼具體說法。
各地大部分都還沒轉過彎。
後面幾十年說的服務型部門之類，壓根兒沒這概念。
地方就是最大的思維，其實再過幾十年，好些地方都還根深蒂固。 滬海絕對已經算是最接近現代商業思維，尊重現代交易規則的地方了。
但這樣的地方往往又會孕育出大量的買辦。
讓衛東帶著倆老外，又去弄堂裡面找風味吃食，好不容易在入夜後溜達回公司。
已經有人在等著，帶了那個之前趾高氣揚的照片主角過來：“讓衛東同志，這起敲詐勒索案件的首犯已經投案自首，交由你們協商解決後果。”
讓衛東根本看都不看那嫺熟展現如喪考妣的嘴臉。
繞開走過：“我又不是執法單位，我有什麼資格協商，這避重就輕的態度已經耗掉我僅存的那點耐心，現在是滬海市要獲得投資幾千萬美元的信任，必須給我最滿意的來龍去脈和補償，但看起來我投這麼多錢不會再遭遇這種事情的信心要恢復很難了。”
走進樓裡大聲吩咐：“收拾東西準備走，還有十幾個小時，等跟和市裡見過面就可以把滬海分公司撤了，叫各部門過來開會處理後事。”
這種丟出限定倒計時的做法，徹底抹掉了最後那點幻想。
看看倆老外跟著走進去，後面開始源源不斷的有黑T恤過來聚集，帶人來的搖搖頭直接走掉。
剩下那個“首犯”站在院子外，終於開始瑟瑟發抖。
哪怕本就有這個覺悟，現在可能才知道這過江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了。
讓衛東在樓上窗邊看了眼也是不屑一顧：“隨便丟個替罪羊、槍靶子出來就想混過去嗎，這種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這時居然是伍曦的電話打過來：“有人終於找到我這裡賠禮道歉了，老許家的二小子剛剛花兩百萬美元在HK簽下電腦產品總代理，哈哈哈，準備大賺一筆呢，斜刺裡出來個你！”
讓衛東終於恍然：“你剛知道？”
伍曦嗯：“我可沒閒工夫成天盯著你，不過這種事就得有你這樣的攔江石，你放心，我讓他該怎麼著就怎麼著，體體面面的把事情剷平了給出交代。”
沒想到讓衛東停頓半秒鐘：“我覺得你不該給我個交代？”
伍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我特麼剛知道這事兒，具體怎麼著我都沒問，直接把事兒扛了！”
讓衛東不跟他談義氣：“我從做生意到現在都是如履薄冰，生怕有半點做錯，就被割了尾巴，套用句網……時老人說的話，與虎謀皮，我可以贏一千次，但輸一次就完蛋，如果不是我還有幾千萬美元外商投資可以放在滬海，我已經輸得一塌糊塗，只能來求你，你覺得這是我的錯嗎？”
伍曦嗤笑了下：“你不會這麼幼稚，非得跟我較這個勁吧？”
隱隱然帶著點威勢了。
讓衛東不怕：“我想我跟你說過，如果要這輩子過得風生水起，人生贏家，我賣點照相機、衛生巾已經足夠了，剩下驅動我去冒險廝殺的，只有是爲了讓更多人幸福生活，可這次的事讓無數大學生親身經歷後，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都被顛覆，我該怎麼教導他們，是忍一忍就習慣了，未來還會這樣變本加厲？還是沒關係，我們可以拼後臺，而不是公平競爭拼能力？”
伍曦聽得出來：“你就直接說拼爹媽……這特麼又不是我能改變的局面，各家各戶總有這樣那樣的營生，我有什麼資格吱聲，有事扛事纔是真相信你。”
讓衛東依舊不感激：“因爲你清楚，我哪怕有半點錯，他就不用來賠禮道歉了。”
伍曦噎住：“那你說要什麼交代。”
讓衛東想好了：“把那電視劇播出了，大張旗鼓的播。”
伍曦在那邊沉默好幾秒，纔開口：“你呀……特麼你這種傢伙的腦瓜子是怎麼長的！還是你特麼在外面兒還有相好的？”
讓衛東哪有什麼彎彎繞繞：“因爲連演過戲的小汪都開始懷疑自己演繹的角色是不是真的，那就應該樹立起這種正氣新風，別讓歪風邪氣變成理所當然的笑談！”
伍曦安靜了會兒說好：“那我透風給老金，說是你的走動要求，讓他老實服帖的跟著你。”
讓衛東臥槽：“本性難移，我可沒閒工夫盯著他這麼個八面玲瓏的才子。”
伍曦也苦惱：“他做東西是真有兩把刷子，其實家屬也在問那電視劇怎麼沒播，我特麼是真怕這傢伙翹尾巴咬人，對，你要求播的，你來負責！”
讓衛東不上當：“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憑什麼要爲他負責，又不是我介紹他攀上你的，最多能關注點，有什麼情況給你通報聲。”
伍曦合計下：“也行，我倆都不吃他的嘴軟，真出事能撇乾淨就行，就這麼地吧。”
然後掛電話前才隨口：“那邊你別鬆口，該攔就攔了，瑪德，早看這傢伙不順眼了，活該他這次被罵得狗血淋頭！”
讓衛東就知道自己贏定了：“臥槽，我這是幫你出氣還要承擔後果啊。”
伍曦哈哈哈的掛了電話。
於是第二天中午，後果就擺在了讓衛東的桌面上。
那家擁有完整外貿權的滬海一級資質外貿公司被過戶到讓衛東名下。
擁有固定資產七十五萬元都是小事，明確表達退出滬海及江浙、西南地區的電腦產品市場。
含義很明顯了。
希望能井水不犯河水的分疆而治。
讓衛東內心呵呵的簽字接收了。
老子賣的是遊戲機，這總不違反協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