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外的士兵突然走進來手中拿著幾隻雞蛋,江皖南微微爲頓目。荀夫子從士兵手中拿過雞蛋走到江皖南身邊坐下,他在桌角磕破雞蛋慢慢的剝掉蛋殼,江皖南稍有些疑惑的看著荀夫子。
荀夫子苦笑著說:“皖南啊,怕是你從未受過這種委屈吧,也從未有人敢掌摑你吧。”
江皖南目光頓了頓,釋然的笑道:“荀夫子言重了,不過是一個巴掌,說不上委屈,倒是真的好久未曾有人打過我了……”
“難爲你了。”荀夫子把剝好的雞蛋遞給江皖南道:“弄一弄,消腫快些。”
“謝謝夫子。”江皖南皺眉接過雞蛋,她是好久未曾捱過打,也是好幾沒人說她委屈。
似乎,在外人的眼中,她一直是一個讓人委屈的人,因爲太過精明,太過幹練,倒是讓人無端端的害怕起來,興許是習慣了言辭刻薄,纔會跟尋常姑娘說上幾句話便是把人惹哭,想到這裡,江皖南倒是突然有些感謝拓跋阿嬌,若不是她,何人又能看到她的委屈那?
於是江皖南懂了,這個世上,最是可憐的便是那些不會流淚的姑娘。她們的堅強和不屑,只是給了人鎧甲和兵刃來刺傷自己,血和淚,總歸是要流一樣的……
若是前生流乾了血,今生便只剩下一腔熱淚無處安放了吧……
“其實啊,皇上對這個拓跋阿嬌並無感情,娶她不過是當時爲了消除拓跋延極的野心,一心拉攏他成爲皇家自己人,這個拓跋阿嬌刁蠻任性,也依仗賊父拓跋延極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他日……”荀夫子還未講完,江皖南便清淺的笑了。
她看著荀府輕聲道:“夫子,我明白你的意思,雖然這個拓跋阿嬌是刁蠻了些,但是她能追著司馬翹楚追到這裡,她對司馬翹楚的真心可見一斑,而她雖然是打了我,也是我莽撞先教訓了她,說到底,我們算是扯平了,而她貴爲皇后,卻能念及我是司馬翹楚的臣子收斂了性子,不再追究,足以看得出來,拓跋阿嬌生性不壞,爲了司馬翹楚更是可以犧牲,夫子又何必枉做小人?”
荀夫子皺了皺眉,聽著江皖南的話倒是有些慚愧,明明是情敵,明明是吃了虧,還能全心全意的爲人著想,真是個好姑娘,倒是顯得自己心胸狹隘了些。
“夫子,我知道你是怕我心中委屈才安慰我,謝謝你。”江皖南沉聲道,她的目光沉甸甸的看著夫子,在異國他鄉,能有一位長者不平她的委屈,照顧她的心情,關心她的安慰,已經是十分奢侈了,江皖南自然覺得知足。
“皖南,老夫希望你不要多想。”荀夫子語重心長的說。
“夫子放心好了,我自然不會,皖南既然已經同意跟隨司馬翹楚出征,便是能分得清,什麼纔是正事。”江皖南點頭道。
“恩。”荀夫子點了點頭。
江皖南笑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情,皖南先行告退。”
“好好休息去吧。明日還要趕路。”荀夫子點頭道。
江皖南行禮退出帳篷。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瑟瑟寒風刺骨,一出帳篷便是忍不住一個寒顫,江皖南卻忍著風寒,安靜的走到河邊,她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拂過面頰的寒風倒是吹得江皖南紅腫的臉頰舒服了些。
雖然跟夫子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但是隱隱的總是覺得心中有絲異樣的感覺,是什麼那?嫉妒?嫉妒她竟然可以這般無所顧忌的跟喜歡的人撒嬌?還是嫉妒她跟司馬翹楚撒嬌那?
再或者不是嫉妒,而是落寞,因爲司馬翹楚說過想跟她一起看盛世太平的,像是被欺騙了一般,也不是,那是什麼那?是埋怨,埋怨司馬翹楚這般悄無聲息的把她至於一個這般可笑的位置上。若是今日不是她發現了拓跋阿嬌,司馬翹楚又會在什麼時候告訴她他已經有了妻室,明媒正娶青梅竹馬……
江皖南想想覺得有些頭疼,算了,還是不要想這些了。回去睡吧。還好荀夫子是給她搭好了帳篷,不然今晚她怕是真的是無處可歸了,想想要跟士兵們擠在一個帳篷內,江皖南硬生生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一轉身,猝不及防身後陡然出現一個身影,江皖南驚慌的向後退了一步,一腳踩空,整個人傾倒下去。
完了完了,這回真的是要栽進河裡了,染上風寒看我不弄死這個半夜站在這裡嚇人的人,想著心中更是煩悶,江皖南皺眉喊道:“是誰這麼不開眼……”
突然,腰間繞過一跳堅實的手臂抱住了她,江皖南仰頭一看,纔看清了口中咒罵的這個人的臉龐,是司馬翹楚,江皖南立刻收了聲。
時間如同在這一刻靜止了一般,只有耳邊冷冽的寒風沒有停止,劃過她的臉頰,吹亂了司馬翹楚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臉頰。
江皖南蹙了蹙眉,逃也似的逃開司馬翹楚的懷抱,清了清嗓子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在想什麼?竟然疏忽到我站在你身後良久都不曾發覺?”司馬翹楚不答反問。
江皖南目光微頓道:“風太大了,所以沒聽清腳步聲。”
“真的嗎?是聽不見,還是沒心思聽?”司馬翹楚揚眉問道。
“聽不見。”江皖南沉聲回答。
司馬翹楚微微皺眉,他緩緩擡起手,剛要觸摸到江皖南被掌摑的臉頰,江皖南一偏頭躲了過去。司馬翹楚的眉心鎖的更沉。輕聲道:“皖南……”
“冷風刺骨,皇上早些回營帳之中休息吧。”江皖南低頭道。
“皇上?”司馬翹楚目光暗淡下去,原本迷離的眸子顯得更加深邃,像是浸染了墨,隱匿在黑夜之中。
“是,皇后娘娘是的對,臣放肆了,今後一定會注意稱謂。”江皖南謹慎的回答道。
“你……”司馬翹楚薄脣輕啓,卻哽咽在喉,良久才輕聲問道:“疼嗎?”
江皖南還未回答,突然遠處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清甜而乾脆的喊道:“啊楚……”
循聲望去,軍營中星星之火燈火闌珊處,美人佇立,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藉著忽明忽暗的燭火,自成一道風景。
迎面往來,朝著司馬翹楚如同一場奔赴般慎重而決絕,奔跑而至,一刻不能能等……
拓跋阿嬌被識破了身份,便是更加的無所顧忌,換上了一身女裝,倒是像脫胎換骨一般,璀璨的讓人不敢直視,真是個漂亮的姑娘,配上這份不做作的率真倒是顯得更加可愛了,也難怪她生性刁蠻,這樣的女子至於塵世是一種恩賜,所見之人都會忍不住溫柔以對吧。
司馬翹楚眉心驟然一蹙,放下了手背在身後,拓跋阿嬌跑過來抱住司馬翹楚的手臂道:“啊楚原來你在這裡啊,我剛剛一直都在找你找不到那。”
“阿嬌你先回去,我跟江愛卿有事要談。”司馬翹楚擰眉道。
“沒關係的,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拓跋阿嬌笑了笑將手中的披風踮腳披到司馬翹楚的肩膀上,笑意盈盈道:“夜深了,風大,若是著涼了就不好了。我給你帶了披風。”
江皖南注視著眼前的一對璧人,嘴角卻不自覺的微微上揚,像是在看一場唯美的戲劇,這邊是最難能可貴的兩廂情願吧……
飄忽不定的燭火下,江皖南的目光也跟著飄忽起來。只是她未曾發現,她的眼神卻成了別人盡收眼底捉摸不透的風景。
拓跋阿嬌小心翼翼的給司馬翹楚穿上披風,自己都因不能抵禦寒風而打了個噴嚏,卻一臉笑意的看著司馬翹楚道:“既然是軍中之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啊楚,談完了早些回來,天氣太冷了。”
司馬翹楚的目光盯著江皖南的表情未曾轉移。可是她越是這般雲淡風輕,司馬翹楚的心中就越是止不住的怒火中燒。
爲什麼她可以這般熟視無睹的鎮定。難道在她的心中,他真的連一丁點的位置都沒有?難道他就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在乎,即便知道了他已有家室,即便是見到了他的皇后,她沒有半分的嫉妒,沒有半分的難過,沒有半分的爭吵,沒有半分的關心和在意。
她爲什麼?憑什麼能這麼坦然的流露出那些祝福的目光?她當真不知道,這纔是最爲讓他心如刀割的殘忍?
江皖南看著拓跋阿嬌不捨的跑遠,跑了幾步又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張望,江皖南微微皺眉,當年她就是這樣依依不捨韓止戈的吧。
司馬翹楚便是一直望著江皖南,她的目光,神態,最細枝末梢的微妙變化,可是去只看到了她的不理不睬。看著拓跋阿嬌走遠,江皖南轉頭問道:“皇上還有何時吩咐?”
司馬翹楚凝望著江皖南,他的心不知爲何這麼疼痛,可是這種疼痛卻偏偏說不出,道不明,這滋味真是難受,只是他卻能稍稍察覺到,江皖南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卻自顧自的拉遠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她以前從不因爲他是皇上就叫他皇上,她習慣於對他指名道姓叫他司馬翹楚……
她也不會說有什麼吩咐,而是直截了當的問,怎麼了。這種讓人心中更加難受的變化讓司馬翹楚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只是愣愣的看著江皖南,目不轉睛,神不守舍。緘口不言,江皖南皺了皺眉有些疑惑的問道:“皇上,究竟想跟臣說什麼?”
“這裡,只有你我兩人,你也要叫我皇上嗎?”司馬翹楚凝眸問道。
“不管有幾個人,你都是皇上。”江皖南笑了笑回答。
“皖南,你執意要跟我如此?是因爲阿嬌?”司馬翹楚輕聲問道,瑟瑟的寒風幾乎淹沒了他原本乾澀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幾分的寂寞。
“如今身在大營之中,你我自然是以君臣之道相待,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江皖南沉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