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侯爺,該喝藥了! 夜幕低垂,燈火零星。
輕風(fēng)吹拂,檐角銅鈴淺淺搖動,碎響簌簌。
“啪!”
“啪!”
板子擊打的聲響,淡淡傳來。
一般來說,一二十板子可傷人皮肉,三五十板子可傷人筋骨、致人殘疾,五十板子以上,就可硬生生的打死人。
冷風(fēng)一吹,三板即落,顧偃開心中惱怒。
還不肯低頭? 四板!
五版!
顧偃開面色一沉。
二十五歲的馬步軍都指揮使,且有開疆拓土的功績!
難不成,還真的就打得皮開肉綻?
小秦氏手握錦帕,悄然一瞥,望出了顧偃開的遲疑。
“侯爺,讓他們停手吧!”
“再打,可就打壞了人。”小秦氏低聲求情,眼角溼潤。
作爲(wèi)同衾異夢的枕邊人,她實在太瞭解顧偃開的性子。
既然侯爺面露些許遲疑,哪怕她不求情,頂天了再打上三五下,他也會鬆口。
說到底,這可是最成器的兒子! 果不其然。
顧偃開起身,揹負(fù)雙手,冷哼道:“就該打死他。”
說著,顧偃開揮了揮手,渾厚的聲音傳出:“拉進來。”
“是。”
幾位僕從連忙鬆手,小心翼翼的扶著顧廷燁入內(nèi)。
從顧偃開鬆口的那一刻,打板子的僕從就立刻放下了板子。
粗略一計,顧廷燁足足捱了十道板子。
按理來說,已經(jīng)到了皮開肉綻的地步。
不過,打板子的僕從似乎是有什麼特殊手法,十道板子打下去,顧廷燁也僅僅是屁股麻痹而已。
“餘嫣紅是餘老太師嫡孫女,娶了她有什麼不好?”顧偃開態(tài)度仍是強硬。
顧廷燁拍了拍屁股,一臉的不服:“父親一定要我娶妻餘嫣紅,無非就是要讓我得到文人的認(rèn)可。可我以小閣老爲(wèi)友,莫非就真的非餘嫣紅不可?”
顧偃開“哼”了一聲,怒道:“人心易變,你敢確保小閣老就一直向著你?論起關(guān)係,還是夫妻更爲(wèi)穩(wěn)妥。”
言下之意,卻是認(rèn)爲(wèi)單純的友人關(guān)係不牢固。
畢竟,顧廷燁並不入“嘉佑七子”之列。
嘉佑七子以及顧廷燁、盛長柏,這是相對走得近的九人。
其中,嘉佑七子一體,都是文官。
盛長柏不單是庶吉士,還是小閣老的小舅子,關(guān)係相當(dāng)牢靠。
唯有顧廷燁,武將出身。
顧偃開的擔(dān)心非常簡單:要是某一天,老二與小閣老有了矛盾,該如何自處? 一旦沒了小閣老的支持,顧廷燁的些許優(yōu)待,定然是猛地消失。
相比之下,要是娶妻餘嫣紅,就搭上了餘老太師的路子。
這種類似於聯(lián)姻的方式,纔是真正的穩(wěn)定。
顧廷燁擺擺手,搖頭道:“我一介紈絝子弟,受子川扶持,開疆拓土。我與子川爲(wèi)友,一文一武,何來矛盾一說?”
父子二人,辯駁起來。
小秦氏目光微動,低聲泣道:“侯爺,要不就算了吧。”
“二郎,你父親性子過激,也是爲(wèi)了你好。”小秦氏柔和的望向顧廷燁,輕聲道:“明兒讓人設(shè)宴,父子喝上一場,和睦相處,權(quán)當(dāng)什麼都沒發(fā)生吧。”
一詞一句,俱是爲(wèi)了父子和解。
然而. “算了?”顧偃開面色微變,大手一揮:“這怎麼能算了?”
什麼叫“權(quán)當(dāng)什麼都沒發(fā)生”? 人都打了,要是老二還不娶妻餘嫣紅,豈不是白打了?
父子設(shè)宴和解,豈不是說他打兒子有問題?
哪有父親向兒子承認(rèn)錯誤的道理?
“餘嫣紅,哪怕是將就一二,你也必須得娶。”顧偃開猛地一拍木案,語氣不容置疑。
顧廷燁面色一下就紅了起來,反問道:“父親娶母親,填補了侯府虧空,就將她掃地出門,也是‘將就一二’?”
這句話,說的是他的生母白氏。
三十餘年以前,官家登基,實行過一次大清算,徹查戶部,清理財政。
其中,勳貴是欠朝廷錢財?shù)闹饕獙ο蟆?
而寧遠侯府,足足欠了朝廷幾十萬兩銀子,限期還清。
要是還不清,手中的丹書鐵券、世襲罔替的爵位都得剝奪。
彼時,不到三十歲的顧偃開已經(jīng)有了不小的功勳,漸漸嶄露頭角。
可惜,寧遠侯府掌權(quán)者並不是顧偃開,而是先老侯爺。
幾十萬兩銀子,寧遠侯府根本還不上。
相反,鹽商白老爺子不缺錢財。
於是,老侯爺與白老爺子一拍即合,顧偃開與大秦大娘子、白氏都成了犧牲品。
大秦大娘子身子羸弱,無法侍奉公婆,與人爲(wèi)妻足足十年方纔誕下一子。
這一點,老侯爺夫婦早就不滿。
如此,老侯爺便要求顧偃開休妻,從而娶妻鹽商白老爺子之女白氏。
尚且還在坐月子的大秦大娘子知曉了這一消息,心中絕望,承受了莫大壓力。
沒幾天,就掙扎著去世。
顧偃開心中悲痛,無奈娶妻白氏。
白氏閨閣女子,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心中甚是崇拜顧偃開這樣有著功勳的勳貴子弟。
夫妻二人相處日久,漸漸也有了些感情。
怎料,天不遂人願,白氏懷著二胎,偶然間知曉了顧偃開娶她的真相,動了胎氣,難產(chǎn)而死,一屍兩命。
此事關(guān)乎兩任妻子,可謂是顧偃開心中難言的痛楚。
這事,本來已是深埋於心,小一輩無人知曉。
結(jié)果,老二竟然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顧偃開面色大變,心中震怒,就要上去動拳腳。
這是他心中少有的禁忌,哪怕是小秦大娘子,也不敢提半個字。
“哼!”
顧廷燁轉(zhuǎn)身,大步走開。
這句話,他也憋了許久,可算是說了出來。
老父親越是要他娶,他就越是不娶! “孽障!”
“逆子!”
顧偃開面有怒氣,重重一拍木案。
或許是帶動了舊疾,不免背生虛汗,心口發(fā)痛,低喘起來。
“侯爺。”
小秦氏連忙撫了撫丈夫胸口。
“讓人端些熬煮好湯藥來。”顧偃開擺擺手,靠著木椅低喘。
老二的一句話,帶動了他的老毛病。
“我親自去吧。”小秦氏滿懷關(guān)切,手持錦帕,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走了出去。
竈臺,淡淡的煙火飄起,小秦氏長長一嘆,眼中有著些許恨意。
侯爺三個妻子,大姐姐是真愛,白氏是愧疚。
她呢?
她什麼也沒有!
“呼!”
吹了口氣,小秦氏招了招手,自有貼身丫鬟掏出一小袋粉末。
本來,她是打算讓四房、五房的幾個紈絝子弟喊上老二一起去廣雲(yún)臺飲酒,並設(shè)計灌醉他。
如此,尋一良家婦人,悄然睡在老二懷中,作出一副遭到玷污的模樣。
老二一醒,良家婦人便大聲哭泣,引人圍觀。
一旦事情傳開,良家婦人就上吊自殺,讓其丈夫繼續(xù)鬧,控告老二。
這一來,餘老太師定然讓人退親。
餘老太師一退親,她便趁機給侯爺喝的湯藥的下毒,讓侯爺怒火攻心,憤而病重。
氣病父親、玷污良家女子! 這兩個罪名經(jīng)言官彈劾,輕則讓老二罷官,重則讓老二發(fā)配充軍。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更遑論,區(qū)區(qū)一小士卒? 甚至,往差一點設(shè)想,老二有了小閣老的相助,讓玷污良家女子的罪名不實。
饒是如此,老二也的確是氣病了老父親,起碼得是“不孝忤逆”的名聲,要麼罷官、要麼流放,也是一等一的重。
此外,還能讓四房、五房的人“隱晦”供出是老大指使。
這一來,老大、老二定然鬩牆死鬥。
一箭三雕! 可惜了,天不遂人願,讓蠢貨餘嫣紅壞了算計。
老二起了主動退親的心思。
這一來,侯爺固然憤怒,可要達到“怒火攻心,一病不起”的地步,自是不太可能。
不過 吹了吹粉末,小秦氏挖出一小勺,融入湯藥。
不過,這也不影響什麼。
她添點東西,侯爺自然“怒火攻心”。
至於“玷污良家女子”的罪名,估摸著來不及施行。
“唉!”
小秦氏微嘆。
她也沒辦法,必須得快刀斬亂麻。
老二命好,僥倖得到了小閣老的青睞,日益壯大。
要是不趁早下手,讓老二越來越受重用,她怕是得裝一輩子的賢母。
其實,她也能裝一輩子。
可惜,她不想裝! 憋了足足二十年,她私底下甚至都沒怎麼說過老二的壞話,甚至都將兒子廷煒都薰陶成了良善之人。
她不想裝了! 甚至,她還有點期待老二知道自己真面目的那一刻,究竟會是什麼表情! “白果芽汁呢?”小秦氏淡淡問道。
爲(wèi)了毒倒老侯爺,她可沒少做些準(zhǔn)備。
白果芽汁,就是其中一味特殊的毒藥。
白果可食,製成的蓮蓉糕和栗子糕,更是一等一的美味。
可白果芽汁不可食,具有微量毒素。
幾十顆白果樹的芽汁聚集在一起,不斷濃縮,最後形成的一小瓶白果芽汁,便是劇毒,一小口就可致死一頭牛。
最重要的是,白果芽汁的中毒跡象非常特殊,僅是大量且持續(xù)的嘔吐、腹痛,類似於武將暗疾發(fā)作。
而且,白果芽汁中毒,銀針試不出來。
一小瓶白果芽汁呈上,小秦氏小心翼翼的滴了三滴。
下毒不能太重,猛地毒死老侯爺,容易惹人注意。
慢慢來,持續(xù)個三五天。
顧偃開,必死! 半響。
小秦氏一臉的柔和關(guān)切,端著一碗湯藥走進正堂: “侯爺,該喝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