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9號,星期四。
下午大約四點左右,張林的助理忽然出現在了我的辦公室,說是讓我去一趟董事長辦公室,張林有事情找我。我跟著助理下樓到了張林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裡有兩個人,張林和一個四十出頭的瘦高男人,那人我認識,是鳴鳳煤礦公關部經理,叫尤佔元。
跟我形影不離的陳鋥也是先看了一下辦公室裡的情況,然後才讓我進去的,他自己就等在辦公室門口等著。
見我進來,張林從椅子裡站起身來,指了指他辦公桌對面另外一把空著的椅子:“常總,快過來坐,有點事情想請教你一下。”尤佔元也站起來和我打了個招呼。
“有什麼事,張總你吩咐就是了。”我笑著走到他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張林示意了一下尤佔元,說道:“尤經理,你給常總說一下吧。”
尤佔元轉頭對我笑了笑說:“常總,我們部門今早忽然接到了一個採訪申請,指明瞭說是要採訪張總。以前我們也偶爾會接到一些採訪申請,不過一般都是我們部門就應付了,你也知道,我們張總一向都低調得很,最不喜歡在媒體面前拋頭露面了,所以即便有要求採訪張總的,我們也都是找個理由客氣的回絕了,但現在因爲是咱們公司籌備上市的特殊時期嘛,如果還按照以前的方式處理,不知道會不會給公司惹什麼麻煩,我們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只好向你請教一下了。”
有記者這時候要求採訪張林?這事情讓我挺詫異的,雖然公司上市過程中都要經歷一個被財經記者圍堵採訪的過程,但那一般都是在向證監會提交了上市申請材料之後的事,不會這麼早的。這個時候,一般而言,外地媒體還不知道公司在籌備上市,本地媒體或許有知道的,但是出於各方面的原因,也不會出來給擬上市公司添亂的,所以還是屬於比較安靜的時期的。即便偶爾有采訪,通常也就是一些當地媒體對地方上有影響力的企業的例行宣傳報道,由公關部門的人應付就是了。
我撇撇嘴,問道:“是哪家媒體的記者?有沒有說採訪目的是什麼?”
尤佔元翻開手中的一個小本子看了一眼,告訴我:“是一家沒什麼知名度的媒體,‘《西南財經週刊》雜誌社’,提出採訪申請的是一名名叫蘭滬的女記者,今天下午兩點二十一分打電話到我們部門提出採訪要求。採訪目的有兩個,看著都有點莫名其妙的,一是想要了解咱們公司和德才煤礦的關係,以及對於目前德才煤礦事件的看法,二是說咱們一號礦井開採導致周圍農村出現地陷,致使民居牆體開裂,想要知道咱們怎麼處理。”
一聽是蘭滬,我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顯然是昨晚得到我的提示之後,奔著劉衛國來的,但是又沒什麼理由、或者是壓根找不到劉衛國,所以就找上了張林,其目的無非就是利用張林來接觸到劉衛國。
她的兩個所謂的採訪目的,前一個是“正題”,鳴鳳煤礦和德才煤礦能有什麼關係呢?外界衆所周知的就是同業競爭關係,但是還是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鳴鳳煤礦二股東劉衛國的女兒,是目前德才煤礦董事長楊永俊的妻子的,嚴格來說,兩家公司算是關聯企業。只不過由於劉衛國太過於神秘,知道鳴鳳煤礦有這麼個二股東的人都不多,能把他人和“劉衛國”對上號的,那就更少了。
至於後一個,什麼“鳴鳳煤礦一號礦井開採導致周圍農村出現地陷”,估計就是她在鳴鳳煤礦一號礦井周圍哪家農戶牆上看到了一條裂縫,然後就“一葉知秋”了,目的是給張林施壓——你要不見我,我就要“深度報道”一下這事情了!
想明白了這些,我故作沉思的考慮了一下,然後裝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對尤佔元說道:“這個記者我倒是知道的,前天晚上還和另外幾個記者一起採訪過我,尤經理,按照你以爲的經驗,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呢?”
尤佔元輕輕咳嗽了一聲,略微擡高了一點調門說道:“如果按照以往經驗來說的話,咱們壓根不用理她。首先,我查過,這只是雲南的一家小媒體而已,只是在雲南省內有點影響力,跟咱們公司八竿子打不著。其次,她的兩個所謂採訪目的,更是莫名其妙,第一個,咱們和德才煤礦除了正常的同業競爭關係,還有什麼關係啊?他們出了事,我們需要有什麼態度啊。第二個,咱們本地人都沒聽誰有過這種說法,她一個外地來的怎麼反倒知道了?這擺明了就是要新聞訛詐嘛!要不是現在因爲德才煤礦的事情,咱們彭城聚集了太多的外地媒體的話,我就直接報警抓她了。其實這事難也就難在這點上,眼下咱們彭城、特別是咱們煤炭行業,隨便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弄不好就全國都知道了,所以我也拿不定主意。”
我要的就是尤佔元這番表態,讓他先定個調子,我再來提出結論,否則我直接說出讓張林接受蘭滬採訪的話,張林和尤佔元都知道我這段時間經常和記者打交道,我擔心會引起他們多心。
聽他說完了,我就轉頭對張林說,張總,我估計這個記者你還真得見上一見!從她提出的兩點採訪目的來看,第一點纔是正題,眼下彭城最吸引媒體的是什麼事?不就是德才煤礦的事情嘛!咱們公司和德才煤礦,嚴格說起來,確實是有關聯關係的,這一點你明白的,這個記者既然敢這麼提,肯定也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況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從哪裡知道的。
至於第二點,完全就是子虛烏有的構陷,她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地記者,哪有那麼大的膽量?想來就如尤經理剛纔所說的,藉著眼下這個特殊情況,給咱們施加壓力,目的是敲詐!但不一定是敲詐錢,而是逼著你出面接受她關於第一點的採訪。當然了,照這樣分析下來的話,她既然已經知道了咱們公司和德才煤礦的關係,想必應該也知道劉總了,所以她的最終目的其實也不是你,應該是劉總纔對。
我認爲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叫上劉總,一塊接受她一個採訪,她的重點肯定是在劉總身上,完了再給她個紅包,這事也就過去了。否則萬一一個處理不好,她真的到處去胡說八道咱們一號礦井的那些謠言,它們自己雖然只是一家沒什麼影響力的小媒體,但是眼下彭城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大媒體也是有的,萬一被這些大媒體一轉載報道,一號礦井周圍的農民見有利可圖,又起來一鬧的話,那問題可就大了!
張林聽完我的話,皺著眉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點點頭,對尤佔元說道:“尤經理,你一會兒跟助理看看我明天的時間計劃,然後儘快安排一下吧,我接受她一個採訪就是了。”